嵌春宮。
慕雲流從淑妃房中走出,宮女太監跪了一地,都瑟瑟發抖的樣子。剛纔淑妃和太子爭執太兇,嚇得他們面無人色,紛紛跪倒,生怕主子將怒氣撒在自己身上,小命從此報銷。
現在太子安然從淑妃房間走出,大約是母子和好如初了。
他低聲道:“都起來。”
太監們如臨大赦,紛紛四散躲開了。
紫霞和赤炎慌忙過來,紫霞跪在地上,雙手揉着慕雲流的膝蓋:“太子,您受委屈了,娘娘真是的,怎能這樣懲罰您呢,看,膝蓋都跪腫了。”
慕雲流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甭揉了!本太子還沒瘸呢。”
赤炎使了個顏色,紫霞慌忙讓開,然而嵌春宮門口一陣喧鬧,有人大哭着奔進來。
慕雲流皺了皺眉,誰這麼大膽,在母妃宮前廝鬧。
然而當看到來人是慕雲紫媛之後,他立刻沉下臉:“慕雲紫媛!”
十六公主慕雲紫媛一邊哭,一邊往嵌春宮裡衝,看到哥哥,頓時一頭栽到哥哥懷裡,哭得更厲害,梨花帶雨,委屈十足。
“究竟怎麼了?”慕雲流對十六公主無可奈何道:“你倒是說啊。”
十六公主抽抽噎噎:“六哥,你去幫我殺掉北玥連城。”
“胡鬧!殺他做什麼!”雖然他此刻的確想殺他。
“他悔婚!”十六公主委屈地包着小臉,惡狠狠道:“我都聽父皇身邊的太監說了,他今天一早便進宮面見父皇,承認那晚喝醉失德,輕薄宮女,不配做我駙馬,請父皇收回成命,撤了婚約。父皇本來就覺得他失德,本有意悔婚,沒想到北玥連城親口提了,父皇便順水推舟,收回成命。就算退婚,也得我提啊,憑什麼他提?而且,父皇礙於赤唐王面子,又給北玥連城一個女人做補償!”
“補償?用別的女人補償?”慕雲流冷笑連連,然而神情越來越不對,他抓住紫媛的手,喝道:“哪個女人?”
慕雲紫媛哭道:“還能有誰?跟北玥連城一起下水的那個賤人啊……父皇將十七那個賤人賞給北玥連城做侍妾了,等北玥連城離京,便一起帶回赤唐去。”
慕雲流宛若遭遇雷擊。母妃攔着他,不讓他替十七求情,結果就傳來這樣的噩耗。
他心底有些難受,慘淡一笑:“這不是你和母妃夢寐以求的麼?恨不得十七死或者消失。現在她遠嫁赤唐,你們該高興了。”
“可是她搶走了我的駙馬!”十六公主委屈極了:“本來我也沒想嫁給北玥連城,但是我不要的男人,她十七憑什麼要?”
“她是去做侍妾,是伺候男人的,哪比得上你光明正大,明媒正娶?”慕雲流聲音裡溢滿了痛苦:“她是去受苦而已!”
“受苦?”十六公主聽太子這麼說,頓時眼睛亮了,也不哭了:“對啊,她是去做奴婢,做侍妾,是伺候男人的牀奴,有什麼身份可言!我幹嘛羨慕嫉妒她?”可是想到北玥連城悔婚,她竟覺得不甘心。本來不想嫁給他,現在聽到他不娶她了,她心底竟然有些不服氣。
十六公主忽然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嫁還是不想嫁了。
十六公主皆大歡喜了,可是慕雲流卻幾乎咬碎了銀牙,恨恨地甩了袖子,立刻往門外衝。
“六哥,你幹什麼去?你如果亂來,我告訴母妃!”十六公主跺了跺腳,大聲嘶喊,哥哥卻頭也不回。
“太
子,您,您這是要做什麼啊?小心您的腿……”紫霞滿臉焦急:“赤炎,你快跟上去,別讓太子莽撞闖禍!”
赤炎看慕雲流膝蓋受傷,跌跌撞撞的樣子,心底着急,便跟着主子衝了出去。
慕雲流上了白馬,一路朝燕王府馳騁而去。
……
燕王府,冰然悄悄回到房間,卻發現牀上已經多了一個人。
慕雲滄海微合雙目,閉目養神。
“啊……”冰然嚇了一跳,情不自禁驚叫出聲.
慕雲滄海並不睜開眼,只是淡淡地啓脣:“去哪了?”
冰然支支吾吾,“去看那個北玥連城死沒死啊……師父你知道的,他輕薄我,陷害我……不安好心。而且……”冰然躊躇了下,決定說出來:“我抓住了他的把柄,他恐怕要殺人滅口。師父你要保護十七。”
“殺人滅口?”慕雲滄海豁然睜開眼眸:“你發現了他什麼秘密?”想到宮裡傳來的關於冰然命運的消息,他幾乎立刻就猜出,冰然定然是掌握了北玥連城什麼把柄,所以北玥連城馬不停蹄地向父皇請命要了她。
他正思忖,怎樣毀了這樁婚約。
沒想到冰然倒是說出了可以救她的姻緣,也可以滅了北玥連城的關鍵證據。
冰然便把那夜看到北玥連城袖底金龍說了:“他的右邊袖子裡,繡着一條五爪金龍。真是膽大包天。”
“袖底金龍?”慕雲滄海眼底精光乍現:“十七,你保證你所說屬實?”
冰然狂點頭:“當然,要不然他怎麼會推我下水?如果只是我看到他和十六公主私會,也不至於殺了我……”
“好,冰然……你隨我出去。”他從牀上下來,當先朝外面走去。
趙昱候在外面,燕王眼眸擡也不擡:“查,北玥連城身在何處。”
趙昱道了聲是,很快便跑出去。
燕王在檐下等了片刻,趙昱便回來了,道:“公子,那廝正在宜春閣。”
燕王冷笑:“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今天,就讓他知道什麼叫做鬼也風流。”
緊接着燕王府的家兵和神奴營的官兵全部出動了,三千人浩浩蕩蕩,向京城大街最有名的煙花之地行去。
冰然坐在馬車上,對面便是神色冷凝的燕王慕雲滄海。
他這是要帶着她,去捉拿敢於造反的北玥連城麼?而她,必然是最有力的證人,證明北玥連城有謀反之心。謀反的結果,必然是誅九族。雖然她並不明白滅九族,那是什麼慘烈的懲罰。
真沒想到,師父動作這樣迅速。
而她嚮慕雲滄海告了秘,到底是對,還是錯?她如此坑害北玥連城,又是對,還是錯?
仔細想來,他雖然對她起過殺心,但是又救了她。
後來小打小鬧,他頂多輕薄她。
罪不至死。
至於謀反,跟她沒關係,她纔不在乎。
冰然只是覺得如果北玥連城死了,有些可惜。
冰然嘆了口氣。
慕雲滄海伸手,按在冰然的手背上,將她的手拉到自己膝蓋上固定住:“十七,你臉色不太好……”
“沒有啊。”冰然想把手從他手心裡抽走,然而他故意用了力氣,她竟然抽不走。
他說:“有件事要告訴你。”
冰然睜大眼睛:“師父,你說。”
他說:“今天早上
,父皇剝奪了你慕雲姓氏,賜給你母親的姓氏秦。”
“哦,我是婉孃的私生女,本不該姓慕雲。”冰然不以爲意。
慕雲冰然改名叫秦冰然就是了。
“父皇此舉,只是爲了將你賜給了北玥連城,若他離開京都,便將帶你一起去南疆赤唐王府……爲奴爲婢,今生將由不得你!”
冰然啞然失笑,本以爲北玥連城是胡說八道,沒想到他真的……向皇帝請命要她做侍妾?
真夠侮辱她的。
冰然道:“所以,師父要捉拿他,告他一個謀逆,讓他永世返回不了赤唐王府?”
慕雲滄海淡淡道:“這樣對你,對大匡王朝,都是好事。”
忽然,馬車外面響起一聲大喝:“十七,在裡面麼?”
誰,誰在叫她的名字?
慕雲滄海眉心微蹙,掀開車窗簾。
外面騎在高頭大馬上,正對着馬車喊十七名字的人,竟然是太子慕雲流。
沒人敢攔着太子。太子下了馬,掀開車簾,便鑽了進來。
冰然有些吃驚:“太……太子!”
慕雲流眼睛有些發紅,看着她:“叫什麼太子!不是一直叫六哥麼?”
“哦,六哥!你,你這是……”他怎麼突然來了。
“浩浩蕩蕩的,幹什麼去?”太子問燕王,此刻他才顯出一點太子應該有的高高在上的氣場。
慕雲滄海淡淡道:“捉拿謀逆的北玥連城。”
“謀逆?”太子不問燕王是否有證據,只是想了想道:“這個方法好。”
冰然有些風中凌亂了。
難道太子慕雲流和燕王慕雲滄海想到一起了,他們都想把北玥連城以謀逆之罪,留在京城?
這兩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如此擠兌北玥家的小世子。冰然忽然覺得有些可憐北玥連城。
“十七,你跟我出來。”慕雲流忽然道。
慕雲滄海拉住十七的胳膊,攔住了太子,道:“太子這是要做什麼?”
太子黑眸高傲,喝道:“三哥,以前看在兄弟情面,本太子給夠了你面子。現在,不許你攔着本太子。”
燕王怒極反笑:“總要說明白,你要她出去做什麼。”
秦冰然也道:“對啊,六哥,你要我跟你出去做什麼?”
慕雲流一字一字道:“抓北玥連城的事,就交給三哥罷。我這就帶十七私奔,逃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此話一出,冰然驚訝了。
這是一個太子該說的話麼?好兒戲。
不過他此刻正是十九歲的少年,血氣方剛,太子並不是他想要的位子,而是他母妃硬塞給他的。他並不喜歡。
燕王慕雲滄海狹長的黛色眼眸也越發深沉了。沒想到慕雲流竟然愛美人,拋棄了天下。
緊接着他竟有些悲哀。這樣的人,也配做太子?
冷笑一聲,緊接着發出一聲大笑:“此話,你可跟你母妃說過?”
慕雲流冷哼:“跟她說做什麼?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冰然沉默着,不知道該怎麼辦。
燕王道:“十七,你先出去。我有話跟太子說。”
冰然便聽話地掀開馬車簾,下了馬車。至於燕王會和太子聊什麼,她管不着了。
冰然並沒在外面站很久,很快,便離開了大部隊,先去了宜春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