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騎術甚佳,馬不停蹄驅馳到近前猛一勒繮繩,戰馬跑得正歡驟然受阻,忍不住長嘶一聲掀起前蹄,正好隔開糾纏在一處的一男兩女。
兩個姓李的小妞兒火氣都很大,暴力傾向也很嚴重,一言不合又動手,結果拉架的楊霖遭了秧。兩個妞兒一頓拳打腳踢,倒有七八成招呼到了他的身上,以至於他覺得這倆妞兒就是故意的……
來人顧不得跟招呼楊霖寒暄,先攔住還在躍躍欲試的李秀寧,忍不住喝斥道:“怎可對楊郎君如此無禮,難道你忘記了唐公在來信裡是如何叮囑你的?”
此人名叫長孫順德,算是個小貴族出身,身上還掛着個右勳衛的虛銜。不過家道早已中落的長孫順德,爲了躲避東征只能潛逃,因爲族侄女是唐公沒過門的兒媳婦,所以被李淵收爲幕僚,並且很受重用。就連磨坪山這樣關係到李家生死命脈的大事,也放心交由他來主持。
不過李秀寧連李淵都不怕,更何況一個長孫順德?她那對長得跟楊霖八分相似的桃花眼一眯縫,一股威壓立刻讓長孫順德有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你敢管我?”
李秀寧咄咄逼人,終於想起來這丫頭的昭著惡名的長孫順德不禁有些噤若寒蟬。
“摩訶室利不得對長孫先生無禮!”
緊隨長孫順德而來的數十騎終於趕到,一個三十多歲、武將打扮的中年大漢厲聲喝道。
無法無天的李秀寧一見此人,頓時嚇了一大跳。這個人名叫竇琮,扶風竇氏族人,因爲犯罪跑到李淵家裡避難。竇琮素有謀略,武藝高強,是李淵手底下數得着的大將,不過就憑這些想鎮住李秀寧那是做夢。可這傢伙的另一個身份是李淵夫人、李秀寧親孃竇氏的族弟,而且竇氏對他愛護有加,這就要命了。李秀寧壓根就不怕李淵,她爹把她這個閨女疼愛得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被她氣得吹鬍子噔眼睛嘴裡還叫着“乖女”。不過她娘竇氏就不一樣了,看她不順眼掄起棒子就揍,揍得她哭爹叫媽也不放手,好像這個閨女就不是她親生的……偏偏李淵還是個怕老婆的,閨女捱揍心疼得直抹眼淚也不敢管,實在忍不了了就會摟住女兒一起捱揍……所以李秀寧一直很害怕這個舅舅,招惹了舅舅跟招惹了她娘沒啥區別。
所以楊霖找不找野女人的她都顧不上了,更何況長孫順德吼她一嗓子?李秀寧三步並作兩步躥上棗紅馬,一溜煙兒向山上逃去。一邊逃一邊還在大叫:
“你們都欺負我!這事沒完!我要去找爹爹評理!”
……
就在衆人面面相覷之際,竇琮已經跳下了馬,很正式的向灰頭土臉的楊霖行了個軍禮,大聲道:“末將竇琮,見過楊統領!”
其餘的騎士見狀也紛紛下馬拜見,亂紛紛的報着自己的姓名。楊霖剛被揍了一頓正狼狽不堪,見此情景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長孫順德趕緊過來引見。原來這些人就是李淵派過來協助他整頓磨坪山兵馬的將校和謀士,而且已經給他們委派了職務。上至他的副將竇琮、李孝恭、行軍司馬劉政會以及錄事、兵曹、倉曹、騎曹、胄曹等各曹參軍,下至郎將、校尉,連旅率、隊正之類的兵頭都有十幾個,差不多已經搭出了一個衛兵馬的架子。而且這些人中不乏楊霖曾有耳聞的,更有些人的名字則是險些驚掉了他的下巴。
歷史上李唐成立之後曾經數次大封功臣,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李淵親封的“太原元謀功臣”和李世民親封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可是在長孫順德絮絮叨叨的介紹中,楊霖竟然發現,這兩大功臣體系中的半數竟然出現在了他的屬下。
元謀功臣中,竇琮是他的副將,劉政會任行軍長史,殷開山、趙文恪、劉世龍分別擔任司倉、司騎、司胄參軍,李思行是郎將,張平高是校尉。而且楊霖在這份名單中還看到了大名鼎鼎的女皇他爹武士彠,不過這老哥現在還沒混出來,只是個區區的隊正。
一大堆元謀功臣出現在磨坪山並不奇怪,因爲這幫傢伙要不是從晉陽起兵前就跟着李淵打生打死也混不出這個名頭,不過一票凌煙閣功臣出現在這裡就不對勁了。因爲這些人裡邊,除了跟元謀功臣名單重合的數人之外,大部分是李世民在後來的東征西討中,從別人手裡搶來或是從道邊撿來的。在晉陽起兵那時候,李世民還是光桿司令一個,身邊好像就一個段志玄,連他的大舅哥長孫無忌都是渡過黃河後才趕來投奔的。如今他沒看到長孫無忌的名字,段志玄倒是來了。除此之外,還有他的副將李孝恭、錄事參軍房喬、兵曹參軍杜如晦,以及跟武士彠一樣只混了個隊正的張亮和侯君集。另外,本應在瓦崗山落草的牛進達成了他手下的一名旅率,名字聽起來只是有點耳熟的盛彥師和李君羨倒是當上了郎將。
楊霖心中疑惑,表面上還是神色如常的跟他這些鼎鼎大名的下屬們問候寒暄,反正還要和這些人朝夕相處,有些事情不妨等大家熟悉些了再旁敲側擊更爲妥當。不過他還是很快發現了一個現象,就是他的這些來自兩大功臣系統的下屬們在跟他見禮之後就很自然的分成了兩撥。太原元謀的那撥年紀較大,普遍在三十歲以上,而且在官職上除了武士彠之外相對較高。這些人對楊霖雖然表現出了應有的禮貌和尊敬,但是這種關係被很巧妙的控制在了公事公辦的距離,比如現在,在回山的路上他們更願意往長孫順德身邊湊。
而凌煙閣這撥人則恰好相反。除了房玄齡和杜如晦年紀稍大,其餘人大都不過二十出頭,像段志玄、牛進達和侯君集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還沒有楊霖的年紀大。可能是年齡相仿、官職又較低的緣故,所以對楊霖這個來頭挺大、卻沒什麼架子、剛剛還被李家三娘子揍了一頓的主官既有好感又非常好奇,圍在他身邊問東問西。尤其是李孝恭,這位年方二十二歲的李淵的堂侄,對楊霖和李秀寧的衝突非常擔心,生怕楊霖因爲丟了面子而心生隔閡。
“李兄不必擔心。”楊霖大大咧咧的擺了擺手,道,“想要證明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那可有的是地方,可以在朝堂,也可以在沙場。面對皇威如獄、權壓似海而秉持煌煌聖人之道、直言死諫者那是爺們!直面刀山火海、千軍萬馬而堅守軍人保家衛國的天職、死戰不退的那是男兒!就算在市井間匹夫相鬥,敢於拔刀相向,伏屍二人流血五步者,雖不可取卻也不失血性。這樣的人還需要在女人面前證明自己的威風和霸道嗎?相反那些就會對老婆孩子耍威風的,出了門十有八九都是慫包軟蛋!這年頭女人過得都不容易,咱們大男人讓一步、忍一時不是沒出息,反而顯得咱們大氣。”
楊霖自吹自擂了半天,眼見這幫被傳統觀念毒害不淺的大男子主義者們一時轉不過腦筋,甚至壓根不知道他在說啥,正在慨嘆知音難覓,卻聽杜如晦笑道:“楊統領此言,倒是甚合玄齡兄的心意哦!”
衆人皆知房喬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不由得哈哈大笑。結果人家房喬不以爲忤,反而洋洋得意引楊霖爲同道之人,並以過來人的身份大講侍妻之道,令衆人爲之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