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向晚知道冷翼凡對於自己母親的感情,所以第一反應是冷翼凡說錯了——但冷翼凡只是淡淡一笑。他摟着穆向晚,平靜地說:“她是在我六歲那年死的。死因是貧窮,飢餓,疾病。
她以前是一個大小姐,家世非常不錯,爲了愛情背棄了自己的家族,做了那個男人的情婦……等愛情沒有了的時候,她就什麼都沒了,甚至沒有錢給自己看病。
我有時候會想,她爲什麼不和自己的父母聯繫?就算他們還是怨恨着她,但是至少會給我們食物,會給她治病,她也不會那麼早死……
可是我畢竟不是她,也不懂她的選擇。在她看來尊嚴是比生命還要重的東西。
所以,就算再沒錢,她也不會和別人求助,也不會賣了那個男人送給她的東西——那也是他給她的唯一值錢的東西。她愛它如生命。
她病得不省人事的時候,我曾經偷偷想把她的項鍊賣了,被她發現了,她把我狠狠打了一頓。也許那條項鍊是她過去愛情的最好祭奠吧……
後來,我終於明白了她的想法,從此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等死——看她什麼時候死去。
那段日子我真是永生難忘。從畏懼死亡到不再恐懼,習以爲常,然後是漠視……她死後我甚至能一個人主持葬禮。
葬禮結束後,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我以爲我會哭,但是我已經沒有了淚水。我看着那條項鍊,是那麼地憎恨我的母親,因爲她就那樣殘忍地離開了我。
孩子要生存真的很難。
爲了生存,我什麼都做。一開始只是被搶,被打,到後來就是搶人,也能打人。再到後來,不會爲食物而犯愁,也沒有人敢輕易地招惹……
慢慢地長大,也慢慢理解了母親的選擇。我是一個現實主義者,而她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夢想破滅的時候,她選擇的是逃避,而不是想着該怎麼解決。如果她足夠堅強,也許我們現在會過着不一樣的生活……呵,根本沒什麼‘如果’。“
冷翼凡淡淡地笑着,但是穆向晚感覺地到他心裡的悲傷。她輕輕抱住冷翼凡:“冷翼凡……我想她是愛你的吧。不然也不會把你生下來了。每個做母親的都是非常愛自己的孩子,情願放棄自己的生命也想要孩子好好生活——我當初那麼恨你,可還是捨不得把恨意轉移到孩子的身上。你當時年紀還小,可能很多內情是你不知道的。”
穆向晚安慰着冷翼凡,但是她沒說出來的話卻是能讓一個母親離開自己幼年的兒子,那將是怎麼樣的難過和絕望啊……
一個萬千寵愛的大小姐淪落到變賣財產的地步……在她漆黑的,暗無天日的那段時光,那條“人魚之淚”的微弱光亮是她生命中唯一光源了吧。看着它,就能想起自己的愛情,也能生活在幻想裡……
其實穆向晚非常理解她的逃避。換做她也許也會這樣。
這就是愛錯了人的下場啊……
穆向晚想着,有些感慨,冷翼凡雖然知道她只是在安慰自己,卻願意聽她的安慰。他沒有反駁,點點頭:“你說得對。向晚,你和她很像,但是你比她要堅強地多。我喜歡堅強的女人。”
“如果沒有你,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會變得這麼堅強。”穆向晚微微一嘆:“我也不知道現在是好還是不好。”
“哦?”冷翼凡挑挑眉。
“冷翼凡,其實你真的是一個非常討厭的男人。自大,自以爲是,喜歡掌控別人的人生,而且冷漠,沒有情趣……缺點非常多。喂,別笑!我認真和你說呢!”
“好好,不笑。請繼續說。”
穆向晚又挖苦了冷翼凡很久,連他皮膚太白這樣的缺點都說出來了,說得真是神清氣爽,連身上的奇癢都是在可以忍耐的範圍內了。冷翼凡摸摸她的臉頰:“向晚,你現在膽子很大。”
“有嗎?”
“嗯。我倒是懷念你喊我‘三少’時怯生生的樣子。再喊一個來聽聽?”
“那樣的稱呼多成分啊。”穆向晚乾笑:“況且你的名字那麼好聽,不就是爲了給人喊的嗎?”
“呵,你真會說話。”
到底是什麼時候?
穆向晚自己也不記得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不怕冷翼凡,反而敢對他直呼其名了。一切都好像是順其自然的一樣。
冷翼凡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冷三少”,也不是衆人眼中狠辣無情的“三少”,而是冷翼凡,只屬於她穆向晚的冷翼凡。
睏倦突如其來地襲來,穆向晚閉上眼睛想休息一會兒,卻沒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冷翼凡看着熟睡中的穆向晚,微微笑了起來。
屋外,陽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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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兩個星期過去了。
最難熬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穆向晚沒有傷到自己,也沒有傷到別人,對於“夢”的渴望淡了很多,要是賓利知道自己引以爲豪的東西就那樣被戒除了,不知道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說起來,還是因爲穆向晚接觸的時間短,冷翼凡的手段又狠辣,治療的效果纔會這樣好。孩子是穆向晚堅持下去的動力,每當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就會想起他們的笑靨,也知道她一天不好,冷翼凡一天不會讓他們見面……
這個壞東西。
每次發作的時候,冷翼凡都會用手段轉移她注意力,成效非常顯著。有時候是聊天,有時候是“色誘”……穆向晚簡直懷疑自己的腰都要斷了,也佩服冷翼凡居然有着這麼好的精力。
一切的苦難終於過去了。孩子們就要回來,她也會和她愛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真是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