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四孃的法子很簡單。
藉口要給齊瑞華調養身子,單給他小夫妻弄了個小廚房,要夏鸞兒自己學着柴米油鹽,當家理事。
要說夏鸞兒無論是在孃家還是婆家,還真沒爲這些瑣碎小事操過心。原以爲很簡單的事情,結果沒幾日寧四娘來查賬,她還愣着。
“就我們兩個主子,且用得也是自家心腹下人,還要記賬?”
寧四娘就無語了,夏老太公精明一世,怎麼偏生養出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重孫女來?
然後再細問她進京這些天花用了多少銀兩,夏鸞兒約摸估了個數之後,自己也嚇着了。
雖說出門在外,該大方時得大方,但她花得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寧四娘再揉碎了掰開了跟她講道理,現成的例子就在旁邊。
夏君眉比她有錢吧?
可瞧瞧人家是怎麼過日子的?那麼一大家子人,吃穿住用,也沒比她更多。
“旁的也就不提了,只你眉姑姑自進京後,可做過一件新衣裳?你數數自己做過幾件了?再看你眉姑父身上,再比比你相公身上,你覺着如何?”
夏鸞兒的臉騰地就紅了。
“我,我是想着京城貴人多……從前長輩也說,世人多的是隻重衣衫不重人的……”
寧四娘道,“這話原也沒錯,但也要分清時候地方。象你眉姑父如今還要在外頭跑官呢,穿的也是七八成新的衣裳。上回你眉姑姑說要把芳丫頭給的好料子給他做件新衣,你眉姑父還覺得招搖,說是沒必要。你相公如今就在府裡養身子,你給他做那麼多新衣裳給誰看呢?便是去到王府裡,難道看他身上衣裳舊了些,便不拿他正經親戚了麼?”
夏鸞兒難堪低頭,“是我錯了。”
寧四娘道,“我說你,倒不是在乎這幾件衣裳,可積少成多,若不知愛惜錢財,萬貫家財也能揮霍一空。
這幾年,爲你相公讀書上進,你的嫁妝花用不少了吧?你婆家家底你也曉得,他們是不會花用你的嫁妝,可也實在沒有貼補你們的餘力。
眼下你就一個嫡女一個庶子,算着興許是夠了。可你們如今還年輕,日後少不得還有生兒育女的時候。等孩子們大了,男婚女嫁,哪個不要你這個嫡母掏錢操持?你又有多少能給他們分的?
我聽說你相公身邊,是你主動給丫頭開的臉,這原也沒什麼。可日後妾室多了,孩子們更多,你嫁妝統共就只那麼點,到時誰來幫你養活?
咱們這樣的大戶人家,養個孩子可不是給口飯吃就行的事。得花用多少,心裡沒個數行麼?
如今別說你眉姑姑,就是芳兒她娘,也都成日算計着花用,你怎麼就如此心大?難道非等到有急難了,才臨時抱佛腳不成?”
這樣話,夏君眉原也勸過她,只那時夏鸞兒雖在齊家守規矩辛苦,卻到底事事有公婆操持,並沒聽到心裡去。
如今自己當家過日子,寧四娘再勸,她就聽入心裡去了。
如今齊瑞華還沒考出官來做,按她這個萬事不留心的花錢速度,這三年呆在京城的吃喝花用只怕就不是小數目。
就算三年後齊瑞華考出來,要官場打點,應酬打點,只怕也是少不得花用的。
自己要是再不操心,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想起之前還讓寧芳給她尋美貌丫鬟服侍相公,夏鸞兒深爲羞愧。虛心施了一禮,誠心請教起寧四娘。
“還請老太太教我。”
看她明白過來,寧四娘笑了,“這也沒什麼,凡事不過用心罷了。你相公這幾年要專心讀書,你就幫他打點着衣食起居。自己先學着把賬本記起來,再有餘錢,我讓薛夫人幫你打聽打聽,看是在京城周邊買幾塊田地收利息,還是跟芸兒那樣,學着做點小生意。並不是圖你賺這幾個錢,而是明白經濟往來。回頭就算你相公高中,你跟着去了任上,也能替他打點好內務,不至於給人矇騙。”
夏鸞兒連連點頭,本想把身上的大筆銀錢交給寧四娘掌管,自己依舊跟在家裡似的,按月領月例銀子,省得亂花了。
可寧四娘卻不同意,“若管不住自己,足見沒長大。你若怕亂花,我按月來幫你查個賬就是。”
夏鸞兒點頭同意,回頭她想做點小生意的事情傳出去,慶平公主頓時給她指了條財路。
“如今我這裡有了調香姑姑,那些養雞養鴨的事實在是沒空打理。不如干脆交你去做,橫豎我家園子大,你自圍個籬笆,安排下人開春做起來便行。”
夏鸞兒回頭跟齊瑞華一商量,二人都覺得可行。
一是難度低,下人不須培訓就可上崗。二來銷路穩定,寧芸替兩個弟弟打理的鋪子生意極好,養出多少就能收多少。
雖說賺不了大錢,但足夠他們小兩口日常花用了。
且夏鸞兒有了正經事做,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就不一樣了。也不會成天盯着丈夫去噓寒問暖,也有了些新鮮話題。
寧四娘又有意識的鍛鍊她不時出去見見別人家的夫人太太,這接觸的人不一樣了,整個人的眼光格局也慢慢培養起來了,許多事情的想法都在變,一些人情往來上的低級錯誤便不會再犯了。
齊瑞華很是滿意,私下裡又來謝寧四娘。
寧四娘笑,“親戚麼,不就是這樣你幫我,我幫你的?且安心讀書去吧。回頭給你爹孃寫信,也好叫他們放心。”
齊瑞華笑着應了。又主動請纓,跟戴良一起,去打聽秦縉的消息。
寧琅因勉強中了進士,名次卻極靠後,壓力山大,成天跟着程嶽讀書還來不及,便暫且不煩他了。
要說秦縉,也好打聽。人家這回也過了會試,名次還很不錯,中了第八十九名,很有希望中二甲進士。
可就因如此,昌樂公主越發不高興了。
藉口要爲他慶祝,大擺宴席,鬧得他日日不得安寧。卻也給了戴良齊瑞華藉口送禮,實則暗中觀察的機會。
等着二人回來,皆沉默了。
寧芳覺着奇怪,細想想,便猜到幾分。
“你們可是覺得此人還不錯?”
豈止不錯?戴良齊瑞華對視一眼,如實道,“若果然能成親事,倒是三姑娘的福氣了。”
要他們看來,秦縉是個非常好的年青人。
能中進士,足以證明此人的才華。再看本人,也是人品端正,一表人才。但更爲難得的,是他的心性。
許是從小被昌樂公主和嫡母打壓,秦縉脾氣非常溫和,且願意替人着想。沒有尋常侯門公子那種嬌驕之氣,且待人真誠親切,實在說不出他什麼壞話來。
“那秦家二爺可曾見着?”
戴良道,“這倒未曾,聽說病了。我們去到壽寧侯府,都是公主安排的管事太監陪着秦縉出來待客。”
哪有自家孩子中了進士,弄個太監帶着自家少爺出來陪客的?要麼你就不辦,要辦肯定是要請長輩出面,這才象話。
說那秦二老爺病着,只怕是氣的。
這個寧芳還當真沒料錯。
秦二老爺秦孝弘自那日得知大嫂跑到英王府,給他庶出兒子說了個庶出女孩,還串通了夫人上門提親之後,急火攻心,偏那天又落了些雪珠子,冷熱一激,還沒發出火來,便生生的氣病了。
駱姨娘嘆着氣,給他端來藥汁,“老爺如今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何苦這樣不知愛惜身子?公主向來就是這麼個脾氣,您跟她慪氣,可不是自己吃虧麼?”
這位駱姨娘雖是家生子的奴才出身,但祖父母卻是老侯爺夫人的陪嫁,因服侍有功,全家早被放了良籍。
後因秦孝弘與元配鄭氏不和,且生了兩個女兒便不再生養,才由秦老夫人作主,把駱姨娘挑來給兒子做了妾室。
她與秦孝弘也算是青梅竹馬,頗有情份。且生下的兒子又爭氣,這些年二人相處下來,倒是比正經元配更象夫妻,私下說話也隨意些。
秦孝弘把額頭上已經溫熱的冷帕子拿開,沒好氣道,“我病得這樣難受,你怎還來嘮叨我?縉兒呢,怎一天不見他?別以爲過了會試就萬事大吉。若不好好溫書,殿試時落到三甲,可是要給人笑話一輩子的。”
駱姨娘道,“瞧你還有力氣罵人,我便實說了吧。這幾天你病得人事不省,公主說要替縉兒慶祝,日日在前頭大擺宴席呢!別說溫書了,孩子連覺都沒睡好一個。”
秦孝弘氣得七竅生煙,頓時冒出一身汗來,“她,她怎能如何害我孩兒!你也不早說!”
看他要翻身下牀,駱姨娘趕緊把他按住。摸着他額頭,喜道,“這汗總算髮出來一回,想來明兒便能好些。”
秦孝弘一把將她拍開,“我好不好的,能有孩子的前途要緊?你這無知婦人,快叫縉兒回來!”
駱姨娘也不生氣,也不攔着,因她瞥見,兒子已經來了。
秦縉一進屋,便皺眉說起他爹,“您這纔好些,怎麼又起來了?”
駱姨娘端過藥汁故意說怪話,“說不得你爹是怕你考不中二甲,想讓你丁憂棄考呢!”
秦孝弘搶過藥碗,一飲而盡,罵道,“老子就是死,也要等到我兒封妻廕子的那一天!到時有誥命也不給你這毒婦!這世上怎有你這樣的人,這樣咒自己的親生兒子!”
駱姨娘笑着接過空碗躲開,留下父子兩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