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林旭陽的聲音才冒了出來:“你怎麼不早說?!”
早又是多早,世事無常,那時候誰也不知道夏花就是林青黎啊。
“找,快把小黎找回來。”張青卻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她的聲音有點抖,緊緊抓着林旭陽的手說道。
有了準確的目的地,找人就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鍾勝擦擦汗,幸虧他當時多嘴問了一句,夏花也答了,不然世界這麼大,你試着找一個人看看。
林旭陽也不管鍾勝了,立刻安排人去接夏花回家。
“不,我也去我也去,我想小黎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張青道。晚了20多年,她們母女的第一次見面,她不希望有遺憾。
“阿青,別鬧,你身體不好。”林旭陽皺皺眉。
“不,我已經好了。你要相信我,旭陽,我們去接小黎回家。”張青執拗道。早在知道夏花是她的親生女兒,她就等不及要接她回家。她的孩子受太多苦了。
他還沒走呢,這對夫妻已經爭執起來了,太着急了吧?也不知道夏花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了沒有,如果知道還不回來,也太沉得住氣了。在他看來,夏花應該巴不得立刻回到林家纔對。鍾勝捏了捏鼻子,有點尷尬的坐着,心裡想着,要不他還是自己主動告辭吧。
林旭陽深深的看了張青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夫妻倆的爭論這才平息下來。
鍾勝趁機提出告辭。
“不忙。”林旭陽叫住他,“你什麼時候和我們家小黎關係那麼好了?”他可記得鍾勝這個小子挺花心的,他家女兒不會是着了他的花言巧語吧。
這是要盤問他?不,聽口氣,更像是質問。鍾勝一臉懵,林叔叔,他是無辜的。
等鍾勝離開,張青還久久不能平靜。她筆直的坐在那裡,心裡卻在盤算着去見夏花的時候要帶什麼東西,跟女兒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只要一想到這些,她的情緒就停不下來。她苦命的女兒啊,終於要歸家了。
林旭陽把這件事告訴了林皓然,並着人去安排行程,之後才又在沙發上坐下,慢慢的點了一支菸。
聞到煙味,張青才平靜下來。林旭陽是不抽菸的,他只有在覺得特別苦惱的時候纔會抽一支解悶。已經知道女兒的下落,爲什麼還苦悶呢?
張青不解。
“你說,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陳喬木?”林旭陽問道。他知道夏花這次離開N市有各方面的原因,但肯定的是陳喬木也是其中一環。他不確定夏花現在對陳喬木是什麼感覺,都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他覺得或許陳喬木的出現會更容易勸動夏花回家。
“爲什麼要告訴他,他害我們家小黎還不夠苦嗎?”張青的語氣頗爲不滿。他們和陳家是有口頭的約定,但成不成還是在小輩,能成最好,不成也是緣分不到。他們又不是封建父母,自然不會硬把兩人往一起湊。可是陳家的大小子憑什麼這麼欺負他家女兒?該他表現出擔當的
時候,一點魄力也沒有,落井下石的速度倒是第一,這樣的人就是夏花喜歡,她也看不上。她的女兒值得這世界上更好的男人,而不是陳喬木,張青有這個傲氣。
林旭陽苦笑了一下。自從知道夏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張青是滿心滿眼都在爲女兒考慮,那些曾經傷害過女兒的人自然被她第一時間排除在外。但感情這種東西怎麼說得準呢?可以說在另一個人面前越賤,越是真愛。
他一口氣將煙吸掉大半,然後在菸灰缸裡摁滅。
“阿青,你覺得小黎會答應跟我們回家嗎?”以他跟夏花的接觸,林旭陽覺得有點難。夏蔓對她那樣,她都不肯和她斷絕母女關係,從未在一起生活過的家人,憑着一點血緣,讓她怎麼會有歸屬感?難。
“當然會回來,我們纔是她的親生父母。”張青自信滿滿的說道。現在知道夏蔓那個女人不是夏花的親生母親,她不覺得夏花有什麼理由不離開那個麻煩的女人,回到她本來的位置。更何況他們一直待她都是如親生女兒般,夏花心裡也明白,誰都不是傻子。本來就是千金,何必要受那種苦。
林旭陽緩緩的搖搖頭。
“不是我打擊你,阿青,我們必須多考慮一點。夏花要是那麼容易接受,夏蔓也不會是她的問題了。”
張青這才稍稍冷靜下。的確,一直都是他們猜測,卻並沒有看到夏花的真實態度。人與人之間有一定的距離,有時候才更能獲得真心。以前他們對夏花的只有好,所以夏花才以同樣的態度對他們。但如今他們對夏花更多的是虧欠,他們想要彌補,卻沒有考慮到夏花是否願意接受。不過,以夏花對夏蔓的態度來看,血脈親情在她的眼裡還是佔很大的比重,所以,應該不是太困難……吧。
但因爲有了“吧”這個語氣詞,肯定的意義就打了折扣。他們不是夏花,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還是把陳喬木叫上吧。”張青道:“不管小黎還喜不喜歡他,他們之間總要有一個了斷。”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來,如果小黎仍舊對陳喬木有感覺,那麼說不定陳喬木求一求,她就會心軟,會痛快的答應跟他們回家。多一重保險也是好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林旭陽點頭。
“把皓然也叫上,我們一家團圓。”
是啊,一家團圓。林旭陽覺得自己的心頭輕鬆了很多。
————
天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明明才早上,給人的感覺就像馬上要天黑。再加上停電,在教室裡讀書寫字都看不清楚。
夏花最討厭這樣的天氣,這裡的孩子們卻彷彿習以爲常,從容的成書包裡拿出蠟燭點上。
“……”古代寓言故事裡的鑿壁借光,挑燈夜讀,因爲年代久遠,總會有一點不真實感,然而看着這一排排的蠟燭,夏花第一次感受到古人誠不我欺。她不由自主的拿出相機就是一拍。
孩子們已經習慣他們的班主任老師隨身攜帶相機隨手一拍的
習慣,該幹嘛幹嘛,一點也沒被打擾。他們有時候也會要求獨照,夏花也是配合了,不過他們都懂事的沒有要拿夏花的照相機玩。他們大多是留守兒童,被爺爺奶奶帶大,卻也明白照相機很貴的,不但貴,還嬌貴,可不是籃球皮球這種能比的。
拍完照,夏花輕手輕腳的走到教室外,彎腰捶了捶腿。她班裡有三十個學生,昨天跟一個學生去家訪,走了二十多裡的路,是那種沒有鋪水泥的機耕路,雖然比山路好走,但也的確很要命,很難想象一個四年級的學生每天這麼往返學校,到底是靠多大的應力堅持下來的,光是想想就極爲震撼。不說課業,還有家務,小小年紀,肩上的擔子同樣不輕。這樣想想,她的童年可比他們好多了。
今天天氣不大好,也不知道會不會提前放學。正這樣想着,她聽到隔壁教室突然嘈雜起來,還有學生們驚慌失措喊老師的聲音。
是陳嬌的教室,難道是要生了?
“班長帶大家自習,都別亂動,我去看看陳老師。”在教室門口一晃,丟下一句,她就匆匆忙忙的跑到隔壁教室。
“夏老師。”七七八八喊她的聲音。
夏花胡亂的點點頭,叫他們讓開,然後上前一把抱起陳嬌,“要生了?定醫院了嗎?”嗯,地面乾淨,沒有出血,羊水也沒有破,應該是剛剛發作?
陳嬌滿頭是汗,艱難的嗯了一聲。
“手機呢,我給耿哥打電話。”她又道。
這時有一個學生眼疾手快的找到陳嬌的手機遞過來,“在這裡。”
“你拿着手機跟上。”夏花說道,就當先走了出去,她不懂接生,還是先把陳嬌放到牀上再說。
陳嬌班上的孩子也齊轟轟的跟了出來,夏花又道:“班長維持紀律,再派個跑的快的,把食堂的王大媽喊來。你們放心,陳老師會沒事的,你們很快就會多個妹妹。”
她並不教他們班,好在孩子們還是聽話的,很快,秩序就穩住了。她將陳嬌放到她宿舍的牀上,拿着被子要抖開又停下,“躺下還是坐着?”
陳嬌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還有心思開玩笑,“哇,夏花,我剛剛被你公主抱了耶。你的勁兒怎麼那麼大?”
“潛力爆發。”夏花默默的吐出四個字,又道:“你沒事了嗎?”
“就剛剛宮縮了一下,嚇到我了。”
無懷孕生產經驗的夏花沉默以對,抱歉,她不懂。她還是給耿哥打電話吧。
這時剩下的老師和王大媽也來了,男老師很自覺的留在夏花宿舍外面。
王大媽是過來人,很快就看清了陳嬌的情況,寬慰道:“纔剛剛發作,還早呢,至少得明天才會生。你這是頭一胎,也沒那麼快。你不用緊張,肚子不痛了就起來走走,到時候生的也快。”
原來是預告嗎?夏花默默道。她還真的以爲出人命了,不過,他們這裡也的確是要新出一條人命了。
你好,小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