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請你把資料補全以後再來,我還要接待下一位顧客。”年輕的女辦事員有些心虛的說道。
“哦,還差什麼?”陳喬木淡淡道,隨手把腳邊的一個紙袋提到檯面上,“不知道我會不會又漏帶什麼東西,所以我把什麼都考慮到了。”說着,他就把紙袋裡的東西倒了出來。
證件資料砸在不鏽鋼面上,發出連續不斷的悶響,把周圍的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女辦事員臉頰通紅,接住飛出\檯面的一枚印章放回那堆資料裡,小聲道:“陳先生,您是個聰明人,難道看不出我是…被人授意嗎?”
不秉公辦理,卻還有坦誠的勇氣。
陳喬木的眼睛一眯,隨即道:“我以爲人民公僕都是剛正不阿的。”他看了看女辦事員胸前的名牌,“張麗嗎?我記住你了。”
將所有的資料證件都一股腦的掃進紙袋裡,陳喬木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又白費了一天時間,一切從頭開始,陳喬木才發現以前所接觸的人還是好說話的,商場上的正面較量,輸了也不會不服氣。自己出來打拼了,一個小鬼都難纏。
授意,又是他家哪位的傑作?想讓他受挫,然後乖乖低頭嗎?
哼!
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賓利車窗緩緩搖下,露出陳東晟的臉,他看着陳喬木道:“我不出面,你就由着你的性子胡來。”
他暗地裡使了多少手腳,陳喬木卻還偏偏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一次次來碰壁,不疼就不曉得放手嗎?因爲跟父母的一句置氣頂嘴,行事舊不管不顧,他要把陳家的臉丟到什麼時候?
陳喬木喊了聲爸。
“上車!”陳東晟說着將車窗按了上去。
陳喬木拉開後車門坐了上去。
父子倆來到一家幽靜的中式飯館,陳東晟點了幾個肉菜,菜一上桌,他就將盤子往陳喬木面前推了推,“多吃點,都瘦了。”
“爸,我沒遭罪。”陳喬木沒有舉筷,而是看着陳東晟認真的說道。
“外面再好能有家好嗎?”
“那也是我的家。”
陳東晟原本想走溫情路線的,硬是被陳喬木兩三句逼出火氣來,“那個小歌手就那麼讓你着迷?你說她有什麼?世上比她優秀的人多了去了,偏偏你爲她着了魔,我陳東晟的兒子眼睛就那麼瞎?”
陳喬木笑了。
他身子前傾雙手相扣,放在餐桌上,“走到今天是我的選擇,爲什麼要牽扯到您的面子?您關心,那爲什麼不問問我她有什麼優點?喜歡她什麼?一開口,就是覺得她配不上我,喜不喜歡,配不配的上,是別人說就能改變的嗎?”
陳東晟抿了一口茶,好像才發覺陳喬木沒有說了,敷衍道:“完了?繼續說啊。”
陳東晟的態度讓陳喬木心涼,不過他也明白,不管陳東晟聽進去多少,這是他唯一心平氣和能跟父親溝通夏花的問題。他想讓他的父母瞭解夏花,即便不接受也不會排斥,在一提到夏花的名字就一大摞負面標籤,除了他,誰也不知
道夏花到底有多好。
“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也沒有義氣用事,喜歡什麼人跟什麼人結婚也並不是爲了跟你們賭氣作對,我有自己的主意。夏花是個好女孩,她沒有勾引我,是我被她吸引。她的身份是差了些,但人不虛浮,我跟她在一起感覺心很踏實,安穩,沒有那麼多壓力……”
“是嗎?那謝柔呢,你考慮過謝柔嗎?你這樣說,把你們青梅竹馬的感情當成了什麼?你又要置謝柔於何處?”陳東晟打斷道。
男女相處僅僅是靠感覺嗎?等愛情沒了麪包,再深厚的感情也只剩下無比的怨念。
總說着想自由,要成熟,卻還是在做些不着邊際的荒唐事,帶着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傻氣,去傷最親的人的心。
陳喬木頓了一下,才道:“除了愛情,我和謝柔就不能有別的感情了嗎?”
“這麼說,你放棄?”陳東晟的聲音泛着冷意,“太天真,你以爲謝柔是什麼,你不要她卻還想跟她維持友誼,換你你捨得下臉?就算謝柔大方不計較,你就不怕你的小情人跟你鬧?她現在是不是一副溫婉不爭的樣子?那是她以爲你還會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去,如果你不是東晟集團繼承人了,你看她會不會立刻翻臉。不要被所謂的真愛矇蔽了眼,到最後才發現你纔是被玩弄的那個。”
幾天不見,他爸不但成情感專家還會煲心靈雞湯了。
陳喬木笑了笑,站起來,“爸,如果你想跟我說的是這些,那我就先走了。書店還沒關,我會去買幾本人生格言認真學習下。”
渾小子,當他多管閒事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陳喬木性子是執拗了些,陳東晟到底在他身上花了許多心血,作爲父親,陳東晟並不想跟兒子把關係鬧僵。
“喬木,爸告訴你一個道理,相愛並不一定要相守,越是喜歡一個人就越要遠離他,這纔是真愛與守護的含義。”他開口道。
他不作爲,陳東晟就要拿夏花開刀嗎?陳喬木停步轉身,“你是在告訴我我媽不是你真愛還是警告我,你要對夏花不利?我請你不要衝動,你要是對她出了手,你就會失去一個兒子,我確定。”說完,他又邁步。
“混賬東西!”陳東晟忍不住拍桌罵道。現在是什麼關頭,居然還爲了一個女人拎不清。
“對了,”拉開包廂門的陳喬木突然說道:“難怪你能和我媽成爲夫妻,你們很像。”無論嘴上說的多麼好聽是爲他好,他們更在意的還是自己的體面。他活了二十八年,從來沒有作爲一個獨立的人活過,無論是陳東晟的兒子還是東晟集團的繼承人,在知道他的名字之前,別人總是先注意到他前面的頭銜,好像沒有這些關係身份他就活不下去。
現在看來好像是的,撇開這些,他們隨意動點手腳就能讓他手忙腳亂好一陣子。
呵,活不下去嗎?那就試試。
到小區門口,陳喬木正在掏磁卡,就聽到有人喊:“喬木。”
他幻聽了嗎?這是……
陳喬木頓步,遲疑的轉過身。
華燈初上,謝柔站在一處路燈下,正笑盈盈的看着他。她穿着卡其色的薄款風衣,雙手扣在一起,捏着太陽鏡
,身後是一杆鮮豔的行李箱,明明是很簡單隨意的動作,偏偏她做出來,就讓周圍的一切都成了佈景。
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你,那一眼就成了我人生中不可磨滅的風景,這就是謝柔。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她永遠鮮活存在他的記憶裡。
陳喬木的呼吸有些亂了。
她回來了,真的回來了,陳喬木曾在腦海中幻想過無數次他們相遇的情景,可能會激動的說不出來,只是彼此對視着乾乾的傻笑,可能是謝柔張開雙臂,飛撲過來,他小跑着上前,不用理會一切好奇的視線在旁人的眼光裡旁若無人的擁吻。而事實上,陳喬木只是腳步微微往前了一下,就收住了。儘管心情依舊激動,他卻能管住自己,不做出超越朋友界限的行爲。他已經給了夏花允諾,就不能再傷另一個女人的心。
“你回來了。”陳喬木剋制住自己激動的聲音,“歡迎回來!”
謝柔往前走了兩步,腳跟併攏,雙手背在背後,身子微微往前傾,帶着少女時期懵懂與好奇的口吻說道:“歡迎回來,僅僅是這樣?”
如果在他沒有下定決心之前,所謂的歡迎,當然並不僅僅這些。看着謝柔做出少年時期兩人單獨相處時常有的動作,彷彿那些時光從未走遠,陳喬木的眸光深了。
還是回來的太晚了嗎?謝柔不是沒有看見陳喬木眼裡的掙扎,可最終的結果還是他疏遠了她,呵呵,造成疏遠的原因真的是因爲夏花麼?謝柔不相信陳喬木是那麼膚淺的人,會因爲區區美色\誘惑就把他們十幾年的感情拋之腦後。
那麼到底是誰,是什麼原因讓他們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相隔那麼近,卻感覺那麼遠。
謝柔張開雙手,主動求抱,“不給我一個抱抱嗎?”
她都這樣說了,陳喬木也不好再拒絕,他上前輕輕的抱了抱謝柔,然後一觸即分。
謝柔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臉色一肅,“我就這麼讓你感覺噁心嗎?我是病毒,是灰塵?讓你看都懶得看,碰了就會死嗎?”
因爲情緒激動,謝柔的聲音都破音了。她發現,她是低估了陳喬木對她疏遠的那種討厭程度。
“對不起,我已經有夏花了。”陳喬木說道。
謝柔的眼淚差點就奪眶而出,她掩飾的扭過頭,“喬木,別再幼稚了,你可以不長大,但不能不成熟,你現在是把自己活生生變成這個圈子裡的一個笑話,知道嗎?”
陳喬木往後退了三步才站住腳。
“我讓你失望了。”他說:“沒關係,反正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說着他轉身欲走。
“你是我的未婚夫,你要去哪裡?你說不愛就放手了,那我呢?你把我當成什麼,你讓我往哪裡擺?”謝柔蹲了下去,痛苦道:“喬木,你不能這麼對我。”
拋掉了高高在上的態度,丟掉了堅硬的盔甲,這樣軟弱無助的謝柔,陳喬木還是第一次見,他的腳邁不動了。即便是做不成夫妻,他對謝柔的感情也不是說放就能放的,除了愛情,他們還有十幾年的友情。
他走到謝柔面前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謝柔眼淚朦朧地擡頭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