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不明白,難道她身份差他們一截,一切的來往都被認爲是有所圖嗎?僅僅是說幾句話,送一點小東西,害怕她就會讓水蛭一樣咬住不鬆口?他們就能隨便懷疑猜忌,對她發號施令?
憑什麼,夏花真的想知道,憑什麼?
長這麼大,活這麼久,最近這半年時間是她活的最累的。也許是越長大,人的思想越複雜?
付出真心得不到的情誼,她也不屑要。
“請停車。”她說。
“夏花,你別生氣,他說錯話了。”張青道:“我向你道歉。”
傷了人,一句道歉就可以了?不是每句對不起都可以得到一句沒關係,也不是你道歉我就一定要接受。
而且,真正犯錯的人並不認爲他有錯,得到迫於壓力的一句對不起,能自我安慰不介意嗎?
“請停車。”她略略提高聲音重複道。
張青看着林旭陽,點點頭。
車停了下來。
夏花下了車,站在車外,道:“夫人,你是好人,但你們這樣的家庭我高攀不起。我心眼小,又驕傲,在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面前學不會低聲下氣。抱歉,請保重身體。”她關上門,踏上人行街道,伸手攔車。
張青默默無語。
林旭陽卻出奇的憤怒,“她這是什麼態度?!她能有今天……”突然想到什麼,林旭陽的話戛然而止。
“她有今天跟你有什麼關係?”張青追問。
“自然沒關係。”
張青哼了一聲,“那孩子是怎麼一路走來的,我比你清楚。她說的沒錯,想要交朋友,就別擺你的架子,她不圖我們什麼,爲什麼要低聲下氣?我聽了你說的話都生氣,更何況是年輕人,別以爲你年長,夏花是晚輩就一定要尊你敬你,你是她的誰啊敢這麼說話。”
沒想到妻子因爲自己說錯話就發飆了,看來他還是低估了夏花在妻子心中的分量。林旭陽苦笑着討饒,“我這不是習慣了,一時沒改過來嗎?”
張青也就唉了一聲:“她現在肯定生氣了。”
單憑這句話,林旭陽敢說,就是對謝柔,張青也沒花過那麼多心思。謝柔還是皓然的女朋友呢,胳膊肘往外拐也拐得太厲害了。
估計是因爲夏花和他們的女兒年紀相仿吧。
林旭陽沉默了一下,出主意挽救,“她不是答應送碟片給你嗎?你們見面再說開好了。”
“還不是因爲你!”張青眼一豎,又軟了語氣,擺擺手,“好了,我知道了,再想辦法吧。”
林旭陽吩咐開車,然後又問道:“阿青,你不覺得你對夏花的好感來得很莫名其妙嗎?”
“哪裡莫名其妙,我喜歡她的歌。”張青不悅道:“你以爲我也是隻看臉那樣膚淺的人嗎?”
林旭陽真是有些哭笑不得,這跟膚不膚淺有半毛錢關係嗎?
“單純喜歡她的歌,也不一定要在現實中和她關係好吧。”他道。
張青說不出反駁的話了。是啊,爲什麼呢?
“而且你發現了嗎?就是對待皓然的女朋友,你都沒這麼上心過。”
林旭陽前面那句張青還能認,後面這句就有些無厘頭了,“不知道就別亂說,你知道什麼?”兒子的事在她面前永遠排第一。
“好好好,不說。”林旭陽讓步,“但你對夏花很好,這點不能否認吧?”
張青就有些狐疑,“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林旭陽眉毛一豎,理直氣壯道:“我嫉妒!”
張青千算萬算都沒想到林旭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笑了,“你多大年紀了,還跟一個晚輩吃醋。”
“吃醋還分年紀?”林旭陽道。
“不分不分,我改就是了,好不好?”張青哄小孩兒的語氣。
林旭陽突然覺得皓然和謝柔的婚事可以提上議程了,或許等他們的孩子出生,妻子就能把對女兒的思念轉移到孫兒身上,也就不必要跟夏花打交道了。
打定主意,林旭陽看着張青也笑了。
夏花下了車,一轉身就注意到背光的角落裡走出一個男人。她嚇了一跳,以爲是什麼壞人,當即加快腳步。
這時男人喊了她的名字。
很熟悉的嗓音,來自陳喬木。
夏花停下腳步,不由自主的向陳喬木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停下來,握了握拳頭。
她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麼呢?他心裡究竟是怎樣看她的呢?和其他公子哥一樣,只是戲耍?可是他卻回過頭一次次找她。
這一個晚上發生了太多事,原本以爲是朋友的人一句話就突然態度轉變,像一把把不信任的刀捅向自己。此時看到陳喬木走過來,不想承認自己心軟了,於是夏花自我催眠只是陳喬木演戲演的好。
“是來還東西的嗎?”她道,然後伸出一隻手,“給我吧。”
“給什麼給。”陳喬木惱怒的一巴掌拍在夏花手心,“不還!”他是來算賬的。
忽然就不想跟陳喬木再說下去。
“你也是來欺負我的嗎?”夏花說道:“想讓我嚐嚐衆叛親離的滋味?”
“什麼意思?”陳喬木眼睛一眯,正容起來,有人欺負她?衆叛親離,這麼嚴重?
“是誰,誰欺負你了?”他道。
“你。”夏花說道:“你們所有人。”
不知原因,但陳喬木便知道自己撞槍口上了,夏花正不高興。
“說欺負,你也好歹掉兩滴眼淚纔像啊,不然別人怎麼相信?”陳喬木道,想幫夏花收拾收拾心情。
夏花搖頭,“被懷疑猜忌就夠了,我不會讓你們看笑話的。”
這話說的就有些嚴重了,陳喬木收起玩笑的心思,肅然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管是宮城還是唐非凡,亦或者是林氏夫婦,夏花都不想說,心太累了。要讓他們一個個相信自己,光是嘴巴說,口水都說幹也沒人信,更何況他們已經不相信了。算了,離得遠遠的,信不信在他們,但自由是她的。
“如果你沒有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夏花神色疲憊,低低道:“你別再來找我,我怕有人說我居心不良。你,你的朋友,甚至和你一類的人我都沾惹不起。求你,求你們,放過
我。”
陳喬木的心頭一震,他從來沒見過這樣軟弱的夏花,軟弱的讓他覺得陌生,覺得害怕。
他下意識的就抓住了夏花的手腕。
“放手。”夏花說道,語氣淡淡,讀不出感情。
正是因爲這寡淡的一句,陳喬木的心頭顫顫,一言不發的一把把夏花緊擁在懷裡。
夏花沒有說話,沒有掙扎,她柔軟的身體靜靜的靠在陳喬木胸膛。
意識到夏花並沒有抗拒他的擁抱,陳喬木摸了摸她的頭髮,放輕聲音說道:“如果你想傾訴,就把一切都告訴我,我願意聽你說。如果不想說,就靜靜躺在我懷裡。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委屈,現在我能給你帶來的只有一個擁抱。”
夏花木木的,睜着一雙眼睛,依舊不言不語。陳喬木的胸膛並不暖,大約是等了太久,初春的夜還涼,他也染上了一身寒霜。可夏花卻覺得心頭一片安定,如果說在她最難過不想說話的時候,有一個人能不追問不聒噪,完全體諒她的心情,陪在她身邊的話,這個人非陳喬木莫屬。
說分開,卻藕斷絲連,要複合,又會被猜忌用心,夏花知道自己不願被人懷疑真心,所以再不捨,還是說不出在一起的話。可是這個人是陳喬木呀,只要她伸手,這片溫暖就能被她抓在手裡……
夏花伸手去抓陳喬木大衣,卻在觸碰到的時候收回了手,她不能,也做不到。
靜靜的在陳喬木的懷裡依偎了一刻,夏花便後退兩步,掙脫開了。陳喬木也沒有固執,鬆開了手。
兩人對立片刻。
“你又逃出來了?”夏花先問道。
“我穿的這麼齊整,像逃出來的嗎?”陳喬木驕傲道。
“嗯,這次沒上次那麼狼狽。”
“說啥大實話。”陳喬木一翻白眼,“我要是不出來,怎麼知道你受委屈了?不對,我是來興師問罪的。”
受了恩惠,夏花也不是不講人情味,道:“問什麼罪?”
“我買了你那麼多碟片,按理說也要感謝我纔是,爲什麼你宴請唐非凡,黃莉,卻告也不告訴我一聲?”陳喬木道。
“原來是這個。”夏花淡淡笑了笑,“你要什麼補償?”
“親一下,親我一下我就原諒你。”
夏花收了笑,定定看着陳喬木。
“不會想賴賬吧?”陳喬木心裡也有些心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以後,他多想親親夏花,卻又怕冒犯她,得罪了她反而不美。
夏花忽然上前兩步,踮起腳尖,雙手搭在陳喬木的肩膀上,在他的嘴角上輕輕落下一吻。
陳喬木僵了僵,他沒想到夏花真的同意了。
“補償你了,晚安。”夏花轉身就走。
“對我使了美人計就想走,我是來興師問罪的,這點怎麼夠?”陳喬木嘴裡說着嫌棄,雙手卻緊緊摟住夏花,低下頭準確擒住她的脣。
感覺到他熟悉的氣息,夏花突然就熱淚盈眶。
這時,陳喬木在她的耳邊說道:“夏花,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我也想你。
淚,從腮邊滴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