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三年未回長安,一回來便讓一羣老臣凍得哆哆嗦嗦在朝華門前等了他好幾個時辰不說,竟還帶回一位皇后娘娘,整個朝野都震驚了。
“皇后娘娘?誰爲他立的皇后娘娘!”
慈寧宮中,聽罷二王爺君越的描述,鳳座上的太后娘娘怒而起身,將手邊的茶盞重重掃落。
“皇帝人呢!”太后娘娘喝問道。
那些太監宮女早跪了一地,一句也不敢答,只君越一人低眉順眼地立着,遲疑着回答道:“啓稟母后,皇兄攜皇后入了寢宮,說是那位皇后旅途睏乏,歇下了。有太監瞧見,皇兄親自抱着她進去的,未瞧着臉,只聽說是從行宮帶回來的,許是位民女罷。”
“民女?簡直胡鬧!”太后的怒意更加不可遏制,“皇帝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九五之尊,竟與下賤的民女糾纏!三年未歸朝,撂下大秦河山不顧,任個薄家的小崽子把持朝政,一回來倒好,就鬧出如此大的動靜,連自己的母親也不來探望,與個民女廝混宮闈!成何體統!”
“母后說的是,皇兄他的確有些……”君越不敢違逆,只是應和道。
“皇姑母!”
外頭忽然傳來一道女聲,接着一襲黃衫飄進了慈寧宮正殿的門,君越回頭看去,就呵斥道:“表妹,你還是如此莽撞,進了母后的寢宮,也不注意收斂些?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
來的少女身形婀娜,一身黃衫更添嬌俏可人,行動間如一陣清風,可見下盤功夫尚可,她的眉目間與太后有幾分相似,正是那位養在慈寧宮中的準皇后娘娘——滎陽白家小一輩唯一的千金小姐。因了她命裡註定將爲後,當時權勢滔天的白家家主便爲她取名白露。
“二表兄,我還能怎麼收斂?都快把我氣死了!”白露撅起嘴,那雙盈盈雙眸滿是委屈,徑直走向太后,告狀道:“皇姑母,露兒方纔聽見宮女們說,大表兄歸朝了,可是他帶了個民女回來養在了寢宮,還親口說那是他的皇后!如果那民女是皇后,那我是什麼啊?!這下子怕是父親、祖父他們都知道了,整個朝野都知道了,讓我還怎麼有臉見人啊!”
太后本就在生氣,這會兒白露火上添油,她越發覺得怒火難平,她呵斥道:“夠了!”
白露雖然驕縱,可一貫也知曉不能得罪誰,見太后發怒,她嚇得忙閉了嘴,委屈地低下頭去拭淚,眼神卻偷偷轉過去瞄着君越。
君越輕輕搖了搖頭。
“既然他敢把那個民女帶回宮來,哀家倒要看看,那狐狸精有多了不得!皇帝不來給哀家請安,哀家就向他這九五之尊請安去!來人哪,擺駕清心殿!”太后氣急就要往外走。
君越忙攔住她:“母后,您不可如此紆尊降貴……不過就是個民女,皇兄也許是一時糊塗,您若是這會兒去了清心殿,反倒太擡舉那民女了。今日皇兄纔回朝,旅途勞頓也是有的,待明日早朝,皇兄還能不來見您嗎?倒不如讓個人去清心殿問候問候那位‘皇后娘娘’,她若是個明事理的,哪敢不立時過來給母后請安呢?”
君越的提議讓盛怒的太后止住了腳步,她高高昂起脖頸,縱是白露有她三分的顏色,卻學不來太后眉宇間的睥睨意味,彷彿天下都在她的足尖之下,天下人應當做的,就是記得她萬人之上的尊貴。
“哼,倒也是。”太后冷笑,“哀家若是去了清心殿,便是給了那下賤胚子顏色了,她想要當皇后娘娘,還得問過哀家有沒有資格!”
“母后說的是。”君越附和道。
“皇姑母,那現在怎麼辦哪?”白露不依不饒道,恨不得太后立刻前去捉拿那民女,爲她出這口惡氣。
“別急!你急什麼?!”太后冷冷掃她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在哀家身邊呆了這麼久,還是連一口氣都沉不住,皇帝是什麼人,想做他的皇后,你就得從此改了你那些驕縱的毛病!你必得要狠,不是靠着白家小姐的身份,賴着你的祖父、父親、姑姑的餘威來橫行霸道……”
一番話說的白露心裡悽悽慘慘的,縱有百般不甘不願,也不敢反駁,只得期期艾艾地低下頭去,悶悶地應了一聲:“……皇姑母教訓的是。”
氣稍微消了點的太后娘娘高聲道:“曹安康!”
“老奴在!”
“帶上御林軍,請那位皇后娘娘來慈寧宮坐坐,哀家倒想看看她到底有多精貴。”
“老奴領旨!”
君越目送曹安康離去,脣角微揚,見白露向他使眼色,他輕輕一笑,似乎志在必得。
他摸不清皇兄和那位皇后的底細,便請太后去摸。也許換了誰也不成,可曹安康曾是白家的家奴,自太后嫁入宮中起便侍奉左右,人人都知曉在這宮裡頭曹公公是第一得罪不得的,得罪了曹公公,便是不把太后放在眼裡。
若說白家勢大,在旁的地方上還不覺得,光是太后身邊有一支白家的私軍,充作御林軍來用,便可見一斑。那私軍只聽太后旨意,連皇帝都不可直接管束。作爲大帝的生母,這似乎成了太后的獨有私權,大帝歷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干涉。
曹安康正是攜着這支私軍前往清心殿,浩浩蕩蕩的氣勢在剛踏入清心殿前時便遭遇了阻礙,只見清心殿四周五步一設防,一衆的黑甲軍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將清心殿圍成了鐵牢一般,插翅難入。
見曹安康等人來,黑甲軍抽刀相抵,喝道:“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曹安康面白無鬚,身材修長,見狀也仍舊氣定神閒:“咱家奉太后娘娘之命,前來探望陛下與那位‘娘娘’……”
他的聲音陰氣十足,提到“娘娘”二字時加重了語調,顯得格外陰陽怪氣。
黑甲軍依舊鐵面相迎:“曹公公,別讓我等爲難。”
曹安康終是被逼出了脾氣,冷笑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裡!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母,你們算什麼東西!”
黑甲軍被呵斥得微微變了臉色,卻仍舊不肯讓步。
“讓開!”曹安康尖着嗓子又喝了一聲,瞪着眼睛道。
“是誰在陛下寢宮前喧譁?”
遠遠傳來一道聲音,對峙的幾人一同看去,見御前侍衛統領袁出正朝這邊走來。
西秦出美人,因此,與美人相比,袁出的相貌算不得出衆,一張臉冷冰冰,放在人羣裡興許也找不見,但若真要論他的與衆不同,大約只有他並不拔尖的個頭能在侍衛羣中顯眼起來。
曹安康素來是瞧不上這個御前侍衛統領的,但人好歹是統領,他便隨意地打了個招呼:“袁統領,咱家奉旨前來給陛下傳句話,這些不長眼的奴才不肯放行。”
曹安康說着,朝着慈寧宮方向一拜,無論身形還是表情,恭敬謙遜半點算不上,只剩掩藏在白麪下的傲慢和無禮。
袁出已踱步到了曹安康對面,他冰面一般的一張臉紋絲不動:“曹公公,陛下有旨,無論人畜,未經通傳,一概不得踏入清心殿半步!這些黑甲軍不過奉皇命行事,何錯之有?”
“你!”曹安康一聽他變着法子罵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翹起蘭花指,恨恨指着袁出道:“袁統領袁統領在御前多年,總該明白太后娘娘的懿旨不能違抗吧?”
袁出冷笑一聲:“君爲臣綱,陛下面前,何人敢如此猖狂?曹公公好像有點拎不清誰是天下之主了!難不成陛下的聖旨也能當做耳旁風?”
“我……”曹安康被他徹底挑起怒火,只差沒跳腳:“袁出!咱家原本以爲你不過是個頭矮點兒,哪兒知道你的心也黑了,敢在這兒挑撥離間,陷咱家於不義!”
袁出的雙目逼視着他,冰塊臉紋絲不動,一隻手卻緩緩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不慌不忙道:“身體髮膚,父母所賜,不敢毀傷,袁出的確貌不驚人,身量不高,甚至連看區區曹公公都需擡頭仰視,但若是曹公公因此而對袁出有微詞,那等袁出斬下曹公公的腦袋,就不存在身量上的差距了……”
他說真的,拔劍也是真的,曹安康見他沒收手的意思,真的預備一劍斬下來,忙後退一步,那指着袁出的蘭花指都微微發抖了,渾身氣得哆嗦:“袁統領,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威脅咱家!咱家回去稟報太后娘娘,看你下次還敢如此猖狂!走!”
曹安康的確是個身經百戰的內侍,可袁出這御前侍衛統領才封了沒多久,據說從前是陛下出徵時的親衛隊長,曹安康只聽說過他的名字,哪裡曉得他如此殘暴可怕,連太后娘娘跟前的紅人都敢拔劍就砍。
待目送曹安康遠去,袁出插劍入鞘,對左右黑甲軍道:“大帝有令,未經傳喚,任何人不得入清心殿,如有不從者,可先斬後奏!”
黑甲軍整齊劃一地應道:“是!”
袁出回身,望了一眼鋪了皚皚白雪的宮闕,脣角抿緊,嘆了口氣,別說是曹安康,哪怕是太后娘娘鳳駕親臨,怕也不能扭轉那位公主的暴脾氣。東興的公主,流落至大秦皇宮,以大帝爲她坑殺十萬突厥人的瘋狂勁兒,日後這大秦怕是不得安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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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端午節快樂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