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延,一刻鐘後,你給朕進來!”
原本堂堂大秦丞相陪着小貓兒靠在牆角已夠跌份兒,大約是心裡覺得踏實,便陪着她睡了一小段兒。
誰知這貓崽子睡醒了便翻臉不認人,一把將他推開,推得他從幾級臺階上滾了下去,險些將口鼻撞平!方穩住身形瞪向梵華,耳畔聽得傳音入耳的呵斥,大帝顯然正在氣頭上!
“咦,老薄薄,大美人爲什麼讓你一刻鐘後再進去啊?大美人早上都是對我說馬上滾進去的,哼,看來大美人不喜歡你啊老薄薄!”梵華絲毫沒覺得對薄延抱有愧疚,反而伸展胳膊腿兒爬了起來,還不忘奚落薄延。
然而,見薄延沉靜的黑眸盯着她,雖然他人站在臺階下頭呢,可怎麼瞧卻還是比她高。
梵華想起早上大美人的教誨和娘娘的慘烈,充滿防備地朝薄延伸出手臂:“你別過來啊老薄薄,我知道你想做壞事!以後都不準再摟着我睡!你剛纔有沒有趁我睡着做壞事?你想害我疼得打滾!”
一個心智成熟的成人絕不會在這種場合大喊大叫,更不會說出這種家醜外揚的話。
薄延原本想治治梵華,給她點兒教訓,可她反而不管不顧地率先衝他吼了起來,而且,聽聽她吼的是些什麼玩意兒?什麼叫趁她睡着做壞事?誰教她說的這些混賬話?!
守衛的黑甲軍雖然面不改色,可薄延知曉他們定然在偷笑,他氣不打一處來,真想上前去擰斷小貓兒朝他伸着的粗胳膊!
不過,養貓的人自個兒也一早有了自覺,這種被貓兒出賣得乾乾淨淨的滋味兒不是一回兩回了,他氣一會兒也就順了,沒再理梵華,整理了一下弄皺的衣衫,折身朝清心殿偏殿走去。
狼狽只一瞬的事,很快便恢復了溫潤的氣質,似氤氳着清茶的上好青瓷。
被丟在身後的梵華見薄延沒理她,倒是孩子心性地追了上去,她從來沒脾氣,口無遮攔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從不知“芥蒂”一詞何解。
她跑得快,追着薄延問:“老薄薄,你怎麼來了啊?你也想投靠娘娘嗎?娘娘不會要你的,娘娘喜歡的是我……”
薄延拿眼瞪她,方纔怎麼沒把她凍死!睡醒了就聒噪的小東西!
“老薄薄,你眼睛好大呀,幾天不見又變醜了,我覺得你馬上就更娶不到老婆了。”梵華笑嘻嘻道,想到一出是一出,見有人在清心殿門口攔着,她不解地問道:“大美人和娘娘在做什麼啊?爲什麼要再等一刻鐘?他還要欺負娘娘一刻鐘嗎?老薄薄你說話啊!”
薄延的腦子都快被她煩炸了,她這股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勁兒不知是跟誰學的,他還不能告訴她大帝就是在做壞事,還要做一刻鐘,她一毛孩子懂什麼?!
大帝存心讓他聽的吧?他薄延就是個箭靶子,爲帝王挨幾箭,再爲小貓兒擋幾箭,且沒一人感激他捱了箭流了血。
“老薄薄,你怎麼變得像個木頭人了,一句話都不說,好沒意思哦……”梵華說得累了,忽然不知從哪兒來的沮喪,她無力地扯着薄延的衣袖,哀聲嘆氣道:“唉,想吃家裡的菜了,大美人的肉湯雖然是很好喝,可是……可是都喝不飽啊……”
原本恨她恨得跟什麼似的,薄延想過一百種捏碎她的法子,可一聽她可憐巴巴的一句訴苦,他心裡像被捅了無數刀,疼極了。
家裡的貓兒多能吃他當然知曉,她飯量原就比他大,還一天吃五六頓,睡醒便吃,整日除了吃,便是正在找吃的路上。即便宮裡有再好的御膳,也禁不住像伺候坐月子的女人般伺候她啊,到底是寄人籬下,如何比得過在家裡?
薄延摸摸她的頭,不知是被大帝和那位娘娘刺激的,還是久未見小貓兒越瞧越念,又憐她飯都吃不飽,他嘆了口氣擡起小貓兒的下巴,低頭吻在了她半開半合的脣上:“既然這樣,跟我回……”
“哇!老薄薄你是老!流!氓!”
薄延一句溫柔話語還沒說完,臉上結結實實捱了一下,受驚的小貓兒一拳打過來,打得毫無防備的他一個趔趄,鼻子一熱,有東西瞬間流了出來了。
“薄相!”
袁出一直守在殿門前,將所有情形都收入眼底,見薄相被打,小貓兒跟發了瘋似的逃竄而去,忙帶人過來瞧。
“您沒事吧?”袁出關切地問。
薄延側過身去,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擋住他們,神色鎮定,聲音如常:“……沒事。”
“薄相,陛下傳召。”這時,恰好有內侍從殿內走出,低聲傳話道。
“好。”薄延應聲,仍一手捂鼻朝殿內走去,全無半點心虛慌張。
待薄相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內,袁出與近旁的黑甲軍皆忍俊不禁。
袁出忍笑不成,還得教訓他們:“不準再笑!成何體統!”
他們原道黑心黑肺的薄相有多厲害,原來他在府中的地位竟如此低下,只想親近童養媳一些,卻被童養媳嫌棄、踹翻,甚至還被揍了臉。
難不成真應了小貓兒那句掛在嘴邊的話——“老薄薄太醜找不着老婆?”否則何至於此?
……
傳召薄延前,大帝已解決憋了許久的火,雖是礙於皇后的身子沒來真的,倒也被伺候得不錯,找着了許久未曾有的感覺。
待收拾好了自己,君執捏着他的妻的手,笑着哄她道:“小心肝兒,朕知曉你累壞了,好生休息休息,朕去去就來。”
百里婧反握住了他的手,感覺了一會兒,才道:“陛下,我的手是不是有力氣多了?”
君執不想她有此一問,居然這般大膽挑逗,他湊近她,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壓低了聲音促狹道:“朕覺得剛剛好,不重也不輕,下回還是這個力道便夠了。”
“……”百里婧的臉通紅,說什麼他都能想到那些事上,她停頓了一會兒,才咬脣道:“我是說……我的左手似乎比從前有了力氣,神醫的醫術果然不虛。”
君執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已經廢了的那隻左手,這些天一直經由北郡藥王調理着。
君執沒半點齷齪心思被拆穿的尷尬和不適,他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左手,吻在了掌心和手腕處,纏綿流連,歡喜地嘆道:“婧兒,朕真希望你的身子妥妥當當,每一寸都完好無缺,每一寸……都屬於朕。”
薄延進了偏殿的門檻,以絕佳的聽力聽見了暴君的情話,膩得讓人胃口不適,可不得不承認,暴君的情話很有水準。可是這話若換一個人來聽,恐怕效果不會太好,比如他們家不解風情的小貓兒……
恨得咬牙,薄延立在那,不能再逾越半步。
內侍小心翼翼地稟報道:“陛下,薄相大人來了。”
君執又低頭吻了吻百里婧的額、眼睛,哄道:“朕離開會兒,小心肝你睡着,有何不妥便叫人。朕沒走遠。”
百里婧輕輕閤眼又睜開,算是答應。
君執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傾世帝王做這等流連兒女情長姿態,說出去誰會信?好在他的妻脣角含笑雙眸溫柔,雖絕色姿容因憔悴而損傷,卻能看得出她對他的依賴。
待君執離去,百里婧脣邊的笑容一點一點淡了下去,又一點一點浮起異樣的漠然,她撫着小腹靜默了一會兒,對着簾外叫人:“小貓呢?”
“回娘娘,奴婢不知,這便讓人去找。”宮女忙道。
“嗯。”百里婧應道。
說什麼夫妻情深你儂我儂,到底還是不能全身心交付,他有秘密瞞着她,纔會在情到濃時仍抽身去見薄延。定是晏氏的秘密、白家的秘密讓他困擾,他得去謀劃一二。
可她百里婧卻並沒有什麼煩擾,一切與她有關的,原也與她無關,任白蒼白嶽費盡口舌編織出一個個情癡或背叛的故事,她只是他們自以爲的局內人。
如今的她雖一無所有卻又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她的枕邊人是西秦的皇帝,她的家族是傳說中的古晏氏和如今西秦的第一豪族,她若是不能以此爲依託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她便不配苟延殘喘地活着!
她的枕邊人有通天的本事,能拿捏所有不動聲色,他是她絕好的師傅,她一樣樣地學,定不辜負他虛僞的放縱和信任。
誰也沒有比誰高尚,誰也不曾比誰高貴,世上之人皆爲利而來,連夫妻、兄弟、母子亦不例外。唯有這腹中的孩子,是不一樣的。
孕育孩子太辛苦,她這副身子每日都要死上幾回,可是孩子……只屬於她的孩子,再辛苦她也會熬過去……
受驚的小貓兒被找回時,臉色還是不太自然,她咬着手指站在簾外,沒了往日的聒噪。
百里婧笑問:“碰見薄相了?”
小貓兒一聽薄延的名字,立馬抖了一下,咋呼道:“纔沒有呢!老薄薄死了!”
百里婧失笑:“如何死的?”
小貓兒憤恨咬牙:“被我拍死的,就在方纔。”
“爲何?”
“他耍流氓咬我!”小貓兒氣得要命。
百里婧的心情的確在瞧見梵華時好了許多,她瞭然地點頭笑道:“咬哪兒了?”
“嘴巴,娘娘他咬我嘴巴!我還要靠嘴吃飯呢!我平時都只咬他的手和下巴的!”梵華氣急,如何都想不通。
“喜歡才咬嘴巴。薄相定是喜歡你。”百里婧笑。
梵華第一次被人說起老薄薄喜歡她,她驚恐的睜大眼睛:“娘娘,老薄薄本來就應該喜歡我啊,我撫養他長大的!”
“……”百里婧竟無言以對。
“哼,算了,不提薄薄也罷,娘娘,我方纔在路上瞧見神醫和怪人了,他們被人堵住了呢,好像要被抓走了,要不要去救他們啊?”梵華這時纔想起她是探子,得給娘娘送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