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身世之謎

一進偏殿,梵華立刻站得筆直,恭恭敬敬地候着,除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往裡瞧,倒也還算老實。不過,方纔怒聲吼她的大帝也沒空搭理她。

“嘔……咳咳……”

“……乖,吐出來就好了。吐不出來?心肝寶貝,朕陪着你,都是朕不好,別哭……都是朕的錯……來人,擰了溼帕子來,娘娘的藥湯呢?!”

梵華聽到乾嘔的聲音,是娘娘的。還有耐心哄着和不耐煩訓斥的聲音,是大美人的。

娘娘有了身孕好辛苦,大美人對娘娘的稱呼好膩歪,薄薄就從來叫不出什麼心肝寶貝疙瘩肉的……

梵華撇了撇嘴,這就是爲什麼薄薄找不到老婆的原因吧?

宮女們進進出出,幾次掀起了那幾層垂下的簾子,梵華終於瞧見娘娘蒼白的臉色,無力地偎在大美人的懷中,表情痛苦異常。

百里婧着實痛得不能自已,不只是孕吐,毒癮似乎也發作了。從前那些壓抑不住的渴望,大約因爲有孕的緣故,變成了鑽心的疼痛,她痛得整個人抽搐,恨不得立刻去死。

然而,她不能死,也不想在君執面前脆弱不堪,即便忍住不去哀吟,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滾落。

君執一面擦着她的眼淚,一面吻她安慰,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是去摸她的小腹,還是去拍她的後背,他也被她逼得束手無策,渾身僵硬:“速傳神醫!”

梵華瞧得心都揪起來了,活到這麼大,第一次感覺到揪心,連當初被薄薄射了一箭好像也沒這樣疼。

她害怕極了,連滾帶爬地跪到簾子外頭,嗚咽道:“大美人,你能不讓娘娘生孩子嗎?娘娘很不舒服啊,求你了大美人,別讓娘娘生孩子!嗚嗚嗚嗚……”

百里婧本已痛得沒力氣睜眼,聽了梵華這句話,竟輕輕笑了起來,微微睜眼,正對上君執惱恨且通紅的雙眸。

君執的眼生得好,狹長森寒,鋒芒畢露,天生該做帝王,並不適合這等神色,倒不像曠世暴君,而像是被囚禁的末路帝王。

百里婧擡手摸上君執的臉,笑容更深:“陛下,我能熬過去,我想活着,再給我和孩子一次機會……”

她想活着,君執怎會讓她死?沒有人希望她死,她也沒有打算跟任何人商量,她只是在說服自己,孩子活着,她就活着。

君執還能說什麼,他一早就想好了承擔最壞的後果,他除了讓她痛苦地活着,還能做什麼?

將眼底的不適感逼回去,君執按住她摸着他臉頰的手,吻了吻她的掌心:“朕給你機會,朕陪你熬過去,婧兒,無論何時,朕在陪着你。”

因百里婧爲梵華的單純無知情不自禁發笑,君執便不打算追究她在窗下大呼小叫的過失,還想讓他的妻更快樂些,便瞧着簾外跪地的梵華道:“九命貓,娘娘生不生孩子與朕何干?朕如何能不讓娘娘生孩子?”

本是一句逗弄,梵華卻當了真,將眼角的淚一抹,怒瞪着簾內隱隱約約的君執,氣惱道:“大美人你做了壞事還不承認!誰讓娘娘遭罪的?還不是大美人你害的!要是大美人不做壞事,怎麼會有孩子鑽到娘娘的肚子裡呢?!大美人你太過分了!”

若百里婧仍是少女,聽到梵華這些質問,興許會紅了臉,可如今她早已通透男女之事,也明瞭這質問中的曖昧之處。她偎在君執懷裡只管笑,疼痛稍稍好轉了些。

君執見他的妻笑了,眉目也稍稍舒展開,低頭湊近她耳邊問道:“婧兒喜歡朕做的壞事嗎?朕要多久才能再做一次,恩?”他並非天生擅長調笑,只對她一人放縱放肆,帶着三分邪魅七分嬌寵。

百里婧臉色微紅,偏頭埋在了他懷裡,用僅剩的氣力輕輕地握緊了他的手:“陛下,別逗小貓了……”

君執也笑,他愛她的美麗,也愛她的可憐,面對別人家的小貓兒,爲何不逗了哄自己的小心肝開懷?

因而,君執笑一邊安撫他的妻,一邊嚇唬梵華道:“九命貓,不懂別亂開口,朕同娘娘是夫妻,怎麼做都不是壞事,倒是你和薄延不可走得太近,沒有成親就做壞事,你的肚子會比娘娘更疼。”

北郡藥王入得偏殿時,便聽見大秦皇帝在開玩笑,嚇得跪地的小貓兒忙捂住了肚子,也無暇去思量話裡的漏洞,只驚恐地叫道:“呀!老薄薄好壞!難怪他老是摟着我睡!他想害我肚子疼!”

“對,他就想害你肚子疼,以後離薄延遠點。”君執繼續逗貓,哄他的妻展顏。

百里婧果然笑了,對君執道:“等小貓回到薄相身邊,薄相怕是一根手指都拉不着了,薄相也怪可憐的。”

“朕就是煩他。”君執蹙起眉,正待繼續詆譭薄延,卻瞧見北郡藥王入殿,所有玩笑話煙消雲散,忙起身:“神醫來了,快替娘娘診治,忽然疼起來,怕是不太好……”

北郡藥王從不是好管閒事的心性,哪怕梵華跪地學犬吠雞鳴,他也不會眨一眨眼,所思所想只有百里婧的病情。

君執話音剛落,北郡藥王已步入了簾內。仍是依照往日的法子以銀針刺穴,再以湯藥佐之,經由半個時辰,百里婧的疼痛果然好了許多。

“無礙了,只是毒癮不定時發作,這種苦仍要受幾回。湯藥的劑量不敢加重,我會研製新藥方,減輕痛楚。或是輔之以麻藥……不過她這身子懷得還早,麻藥對胎兒不好……”北郡藥王漠然的性子卻出言說了一籮筐的話,瞻前顧後左思右想。

君執心細如塵,這幾日藥王同他的妻說話,言談間雖仍是詢問病症,口吻卻已隨意許多,不再似往日那般拘束,他明白其中定有緣由——他的妻私下同藥王說了什麼,他無從知曉,也並不願刻意去查。

“婧兒,好些了?若是有一絲不適,記得說給神醫聽。”君執耐心囑咐道。

“嗯,陛下放心,有神醫在,我已好多了。”百里婧臉色雖蒼白,卻微微一笑。

待百里婧道了無礙重新躺下,簾外的梵華也長長鬆了口氣。她是個不能靜下來的聒噪貓兒,遇見不平事必得說出口,不吐不快。

四下張望時,一回頭瞅見一人站在偏殿入口處,臉看不大清,只露出一方鎧甲,梵華卻一眼認出來,坐在地上的身子立馬跪直了,急道:“哦,大美人,昨夜有人要見你,他在外頭等了好久好久了呢!”

梵華這一聲,令北郡藥王要說的話收住,君執握着百里婧的手也微微一緊。

北郡藥王低頭與君執對視,二人心照不宣——白嶽回長安,本就是爲了她的身世而來,只是不知才受了苦楚的她能否受得住。

不過,君執從不是退縮扭捏之人,這些日子他已扭捏夠了,幾多溫柔迂迴換來的東西其實並不多,他迫切需要驗證他的妻的身世,或者說,迫切需要以她的身世爲藉口,掃清眼前攔路的障礙。經歷了那些他親歷或親設的騙局,他明白有些時候坦誠比遮掩更有好處。

方纔也是因知曉白嶽在外等候,爲了緩和氣氛,君執纔將梵華召入殿內,一個口無遮攔的貓兒,興許能讓他的妻少些壓抑,否則,梵華一個外人,無論如何也不該在此逗留不去。

此時,聽罷梵華的聒噪和歪打正着,君執拍了拍百里婧的手,沉聲道:“傳!”

一聽聖旨,不等太監出聲,梵華爬起來,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仰視着等候已久的白嶽,笑嘻嘻道:“陛下傳你呢,可以進去了,站久了好累的,進去跪着或者坐着比較舒服。”這種經驗之談,她一般還真不告訴別人。

以白嶽的耳力,裡頭的話他自然都聽清了,他之所以靜立不動等候傳喚,只因在意一人的感受。見梵華天真爛漫一無所知,只有來請他入內的雀躍和多管閒事,白嶽竟厭煩不起來她的聒噪,冷硬眸子在梵華身上略一停留便移開……

白蒼說,這聒噪的小女娃身上藏着能找到晏氏的線索,就憑她的聒噪和天真無邪?

白嶽並不信白蒼。

他深吸了口氣,一言不發地朝殿內走去,才走出一步,想到即將見着的人,腳下忽然失了力氣,頓在了原地,如此走了三步,才走得稍稍穩當了些。

堂堂大元帥,戰場殺敵指揮若定,面對千軍萬馬尚且無懼,竟不知如何邁步,腦袋懵到了極點,全然不知所措。

梵華在某些地方上很有眼力,她本打算偷聽大美人他們說話,好找機會跟薄薄炫耀,可她見白嶽不僅是獨臂,且腿腳還不便利,真真可憐極了,也不再嘲笑他的奇怪,反而同情起他來了。

她跟在白嶽身後,頗爲唏噓地對簾內的衆人道:“大美人,他的腿腳不太好,不知是否需要坐着呢。”

這時,白嶽的腳步已停在了簾子外頭,隔着那朦朧的屏障,他無法看清裡面的情景,更無法看清……他的女兒。他甚至未曾聽見梵華的憐憫。

見九命貓這時還能插科打諢全然無知,君執本想鄭重,竟被逗笑了。再念起外頭這位大人物不僅是他的舅父或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更可能是他的岳父,君執倒也不敢含糊,他向來對岳父岳母誠意十足,賜座不必了,來簾內見見倒是可以。

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考慮的是另外一重。

君執坐在龍榻邊緣,傾身望着他的妻,輕聲問道:“婧兒,朕不在的時候,神醫是否已對你提及你的生父是誰?”

北郡藥王聽罷君執的問,背在身後的手微微收緊。他的外甥從不是普通人,哪怕他在他的妻面前再示弱討好,他始終是帝王,明察秋毫,一切隱瞞無所遁形。他是此時才知曉,還是從未被矇在鼓裡,北郡藥王無從得知。

正如君執對一切瞭如指掌,百里婧也並沒打算在這些事情上瞞他,她在這陌生的地方,唯一的依靠是誰,她不會不清楚,怎會惹他生疑生煩?

另外,她一早就想瞧瞧她的生父究竟是何人物——生父是誰不太重要,生父的身份她無法忽視,也倍加看重……

因此,百里婧對上君執的眸子,毫不躲避地輕點了點頭,隨後扯開脣角一笑:“是他……來了嗎?”

君執捏了捏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着,那雙寒波生煙般的冰冷眸子此刻柔情一片,他應道:“是。爲了你,千里奔波回長安,要見他嗎?”

即便君執再對岳父岳母有誠意,他始終以他的妻爲第一,徵求她的同意,若她不想見,他絕不會勉強爲之。

百里婧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陛下,我始終不信我姓白。陛下知曉我從何處來,我怎會姓白?生身父親又怎會在此?我想不明白,也無法相信。”

她從江南而來,那方水土養育她成人,哪怕她並非什麼千金公主,她至少也該生於江南,單憑北郡藥王幾句話,她便信了自己出身大秦豪族滎陽白家?荒謬!

其實百里婧並不想凝結於此,在這些小事上多多計較,可她若是輕而易舉便承認了身世,君執會如何作想?她自然該有些疑惑,好讓人瞧着沒那般理所當然。她一個外人,想要在陌生的地方站穩腳跟,必得抓住些什麼,任何時候,她得主動出擊,哪怕外人看來好似示弱。

見她做這等哀愁姿態,面露痛楚疑惑,君執心裡一疼,他開始站在爲人夫君的立場去爲她着想,明瞭她經由了那些騙局,已不肯再信任何人。連養了她十七年的父母也能是假,她還能信什麼生身父親?

君執憐惜地吻了吻她的手,溫柔哄道:“信也罷,不信也罷,婧兒,先見見他,有什麼疑問一起解開。無論你是誰,你是朕的皇后,朕孩子的母親,這一點永不會變。”

百里婧直視着君執的雙眼,眉頭微微蹙起,她面帶怯弱和慌張,眼神溼漉漉,輕聲道:“陛下這樣說,那就見見吧,也許即便見了,我也認不出他。”

北郡藥王在同百里婧接觸的這幾日,已見識過她的面目,她並不怯弱,甚至思慮周密拿捏有分寸,他以爲她有足夠的準備去面對現實和真相,並不會被白嶽的出現所迷惑。

可也許並非如此,她到底還是個孩子,這張與晏染十分相似的面孔,但凡露出一絲絲不快,他的心便跟着抽動一下,相信她所有的話,無條件地盲從。他從不是大秦皇帝的心腹,他只忠於自己的心。

君執不願拖拉,必得在今日促成二人相見,見百里婧鬆了口,他對着簾外那個筆直站立的魁梧身影道:“三舅舅,進來吧。”

他先開口喊了舅舅,已不再是以帝王的身份相待,也是對岳父的客氣。

白嶽在簾外等得全身麻木,聽着那道中氣不足的沙啞女聲,他的眼裡竟酸澀得厲害,等君執話音剛落,他的手立時攥住了輕薄的簾子,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猛地一拉開!

眼前的龍榻上躺着一個女子,以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向他的方向,她不言不語沉默着,竟也能讓白嶽提着一口氣,在瞧見她的臉的那一剎那,白嶽原本森寒的眼眸瞪大,與當日北郡藥王的神色幾乎一模一樣,雙脣顫抖地喊出一個名字:“晏……晏染。”

喊完這聲,他倉惶地朝前奔了兩步,這回腿腳已不再遲疑,像是乍見一道微弱的影子,急於上前去抓住,怕她再次消失不見似的。

梵華的腦子不太好使,在吃上面也許能分得清不同的口味,也能聞着誰家的爐竈裡燒的什麼菜,可她在人情世故上最無力,眼見簾內的大美人同娘娘商量着什麼,又見斷了一臂的怪人奔向了簾內,梵華忙道:“呀,怪人你別跑得太快,會嚇着了娘娘啊!”

梵華此前已得了百里婧的命令,要在人前聽從大帝的旨意,這回大帝未曾讓她入簾內,她自然不能冒然進去,只在外頭急得大喊。

這一聲喊喚回了白嶽的神志,待他的目光重新聚攏在一處,才發現白蒼伸出了一隻手隔開了他——他自然也是怕白嶽衝動會驚擾了百里婧。

然而,北郡藥王這一舉動讓白嶽隱忍的恨意爆發,咬牙怒視着北郡藥王道:“別在我的面前惺惺作態!我的女兒,幾時輪到你來插手!”

昨夜還能安穩相處的兄弟二人,忽然便反目成仇,毫無預兆。

北郡藥王在被罵過後,那隻伸出去攔路的手竟無聲地放了下來,彷彿默認了白嶽對他的指責,他背對着龍榻的方向,沒去看百里婧的神色。

白嶽顯然不想繼續糾纏於往事,他的目光追着他的女兒去……她的臉色蒼白憔悴,隱約還可見傷痕,她的眸子裡一片陌生,對他這個父親。

白嶽忽地身子一矮,跪在了龍榻前,他的鎧甲沉重,自昨夜起一直未曾脫下,這會兒跪下來,雖已極力放緩力道,鎧甲碰撞卻還是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君執對他的妻呵護之極,見狀眉頭一蹙,若非理智尚存,他定也要阻擋白嶽欺身而來。他怕嚇着她,也怕刺激了她。

可白嶽接下來的言行舉止卻讓君執怔住——

只見這位已過不惑之年的大元帥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龍榻上的女孩,用一種極其溫柔刻意的嗓音道:“孩子,是父親,父親來了……你認得我嗎?”

他一邊說,一邊用僅剩的右手指了指他自己,另一邊的左臂空空蕩蕩。

百里婧自然不認識。

因此她的目光仍舊生疏而空洞,像望着一個陌生人般注視着他。

白嶽雖已預料她的回答,卻還是急於證明他自己,忙搜腸刮肚,像個拙劣的戲子演着拙劣的把戲,他急道:“孩子,父親該怎麼稱呼你?你的名字叫白靜,父親和你母親商量好了的,這是女孩的名字,哦,若你隨你母親姓晏,就叫晏姝。你母親說,詩三百里頭她最喜愛的是那首《靜女》,靜女其姝,靜女其姝,她希望你生得漂亮美好……”

“是,父親是個武夫,不懂這些詩詞歌賦,可父親會背這首《靜女》,因爲它裡頭有我女兒的名字,十七年了,孩子,父親沒有想到你還活着……”

“孩子,是不是被父親嚇着了?父親十七年未回長安,能再見你一面,已是上天的恩德……”

一位鐵血將軍忽地化作滿腹哀愁的聒噪之人,將姿態放得那般低,不僅跪着,還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說話,如何讓他的女兒能認他,讓一個武將去背誦詩詞歌賦,那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受吧?即便是詩詞歌賦,他們也該念着大江東去浪淘盡,委實不該是念着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君執同北郡藥王在他們父女共話天倫之時插不進嘴,便保持沉默,簾外的梵華吞了吞口水,隱約知曉不大對勁,也不敢再說話。

正如白嶽注視着百里婧,百里婧也在看着他,連他一寸一毫的眼神動作也不曾放過,在白嶽幾乎以爲她是個啞巴時,她忽地開了口,神色漠然:“除了名字,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是你的女兒?晏染是不是我的母親,又有誰知道?”

白嶽聽到她的聲音,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在同他說話,十七年來,第一次聽到女兒的聲音,讓他又驚又喜。

他初爲人父,女兒竟已十七歲,他永遠無法彌補那十七年的錯過。面對她的第一個問題,白嶽竟本能地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北郡藥王,眼底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恨和痛,他正要回答,又聽他的女兒問了一句:“既然我是你的女兒,爲何你將我丟棄不顧,任我飄零他處十七載,如今纔來相認?”

“孩子,我……我以爲你死了……”白嶽的情緒已然崩潰,“十七年前我趕回長安城時,你的母親已經入土,他們告訴我,母女雙亡。他告訴我,你死了!”

白嶽說着,指向了北郡藥王,怒目圓睜道:“他是大夫,他救不了你母親!他救不了你!還有臉回來!白蒼,你有什麼資格回長安!你有什麼資格!我說過再見你會殺了你!”

北郡藥王的臉抽動,幾乎扭曲,顯然也是被觸到了痛處,他並沒有及時反駁白嶽,無從知曉他的話有多少是真的。

百里婧的神色很平靜,找着白嶽話語中的漏洞,道:“你的妻子生產在即,你卻不在她身邊,說到底,也是你的過錯,你爲何不在她身邊?連最後一面都未曾見着,自然也就不存在父女之說,那個孩子她已經死了。”

在百里婧的質問中,白嶽被迫記起痛苦的往事,他整個人已癱了下去,右手按住了左手臂,空空蕩蕩一片,他苦笑道:“當時大秦與東興開戰,邊疆戰事吃緊,我不得不離開你母親赴邊疆指揮戰事。我已算好回到你母親身邊的日子,可我萬萬沒想到你早出世兩個月,當初一別,竟成永訣!”

早產兩月……

百里婧眉頭微蹙,她倒是沒曾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她掙扎着要起身,君執忙扶起她,讓她靠在他懷中。

百里婧擡頭望着君執的眼,他是帝王,沉穩如常,未曾因爲任何所謂的真相或爭執變了臉色,她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撫着小腹,輕輕地收緊,轉而繼續對白嶽道:“早產兩月的孩子,還能活命?應當也只是個死胎罷了,我絕無可能是你的女兒。”

“你與晏染長得太像,一個模子裡印出來似的,你定是她的女兒無疑!而她的女兒,也只會是我的女兒!”白嶽這一聲異常篤定,答得北郡藥王心頭一顫,雙手緊握成拳閉上了眼睛。

君執擅長察言觀色細緻入微,對一切瞭然於胸卻並不點破,如今的百里婧也絕不比他差,她一早將白家兄弟二人的神色動態收入眼底,她覺得好笑,也像在尋找揭秘的入口,問北郡藥王道:“神醫,你說你是晏染的師兄,自然是瞭解她的。即便我長得像她,是她的女兒,也未必就是這個人的女兒,我可以只像晏染,父親是任何人都有可能,我與他並無多少相像。”

白嶽的質問,他興許還可不回答,可百里婧的問令北郡藥王無法忽視。他聽完百里婧的問題後,身子顫抖得越發厲害,他雙脣抖動,用一種憐憫且悲哀的口吻道:“因爲……你的母親和你一樣,曾身中奇毒‘取次花叢’,他……是你母親的解毒之人,你母親的孩子也只會是他的。”

北郡藥王說完這幾句,整個人都灰敗了下來,彷彿那是一段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的痛楚傷疤。

白嶽在聽罷北郡藥王的答覆時,先是苦笑,後臉色也是一變,驚痛道:“你竟和你的母親一樣……”他的視線盯緊了君執,那眼神裡頭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並非臣子對皇帝的敬畏,也無長輩對晚輩的疼愛,全然防備和不滿。

在一個失去孩子十七年的父親面前,愛女之心重於一切,君執無意同他的舅舅計較,不知爲何,聽聞這些陳年秘辛,君執竟起了一種異樣的同病相憐之感——

取次花叢,取次花叢,記憶中三舅母的眉宇間帶着點點哀愁,應當是沒有愛的吧?既然用起了“取次花叢”這種毒,解毒之人永不會巧合的恰好是她的丈夫或愛人,他只是意外地替他的妻解了毒。回想那一夜,妄圖成爲藥引子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只是使了卑劣的手段驅逐了他們罷了。

甚至,君執覺得悲哀,哪怕是一對相愛的男女,因中了“取次花叢”不得不生下孩子來解毒,或多或少都會讓愛起了嫌隙。他和他的妻之間還剩什麼?他無法自信滿滿地說,她肯生下孩子是因爲愛他,他沒有一成把握。

倘若晏染所愛另有他人,哪怕是懷了孕,爲何要生下來?懷胎八月產子,是否有人設計,他的兩位舅舅還有他的母后同晏染之死有何關聯?疑問太多太多,令君執十分不快,爲了顧及他的妻的情緒,在她未開口之前,他不便去問,此刻他是她的夫君,是別人的女婿。

百里婧成了四人之中最冷靜理智的,她不再執着於她的母親是誰、她的出生是因爲愛還是因爲毒,沉默片刻,她乾脆地給他們機會去解釋:“神醫曾說要將所有的故事都告訴我,今日碰巧三舅舅也在,也算是當年的知情之人,倒不如請神醫一次說個清楚,興許會比三舅舅所言動聽得多。陛下以爲如何?”

她真乖巧,弄不清誰是她的父親不重要,她隨着君執稱呼白嶽,竟叫起了“三舅舅”,君執低頭對上她的雙眸,伸手摩挲着她的臉,點頭道:“恩,朕也想聽聽那些故事,不如就請兩位舅舅講一講……九命貓,該吃早膳了,去御膳房吧。”

整個偏殿,只剩梵華一個“外人”,既然都攤開了說,也就無所顧忌了,留一隻聒噪的小貓兒在此反而無用。用不着她的時候,大帝趕人從不含糊。

好在梵華也沒覺得大帝在趕人,見娘娘說話的口吻平靜,還央求神醫給她講故事,梵華頓時也放心了,又聽到有吃的,她的肚子立馬咕咕叫,樂呵呵地爬起來嘻嘻笑道:“大美人,你對我太好了,嘻嘻,昨……哦,娘娘,我吃完了就來,你好好聽故事吧!”

念着昨晚大帝送她肉疼之恩,梵華險些就忘了初衷,好在迷途知返,忙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苦着臉往殿外跑去。

梵華的腳步聲很快遠去,百里婧同君執等着聽故事。

癱坐在龍榻前的白嶽冷笑着回頭望向北郡藥王:“不敢說嗎?沒有臉開口了是吧?別在這裡假裝失意和委屈,你沒有資格委屈!”

白嶽對白蒼的恨意太濃,若說二人曾爲情敵,白嶽纔是晏染的夫君,該是白蒼來恨白嶽纔是,爲何竟全然相反?

北郡藥王被三人瞧着,他的視線卻只望着百里婧的那張臉,眼眸中有痛有悔,他的喉頭抖動,脣角抽搐,終是開了口,對百里婧道:“是的,孩子,我有一個很長的故事要告訴你,你也有權力知道這個故事,你父親說得對,我是罪人,我沒有資格委屈……”

“從百里氏、君氏兩家分晉,到後來大秦一統中原百餘年間,一直流傳着一個傳說,陛下知曉,那個傳說叫蒼狼白鹿,對嗎?蒼狼白鹿是我們的祖先,所以大秦以蒼狼白鹿爲旗,皇帝爲蒼狼,皇后爲白鹿,且白鹿人選必是出自滎陽白家。”

君執抿脣,的確如此,無論史冊記載,還是宮廷民間傳說,皆有“蒼狼白鹿”的說法。他雖已明白受人矇蔽,且着薄延去查,卻還沒得到答覆。

北郡藥王並非是要君執的迴應,他苦笑着搖頭道:“……其實並非如此,‘蒼狼白鹿’的傳說不過是百餘年前君氏同白家一同編造出來的。在‘蒼狼白鹿’之前,只有一個傳說九州皆知——‘鹿桑花現,晏氏女出。’這句俗語聽起來沒什麼,可若是陛下知曉古晉國同古晉國之前的歷史,恐怕會驚訝,晏氏女何其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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