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掌珠迎來了她監獄生活的第一個晚上,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嘗一口這裡的飯菜是淡是鹹,她就燒了。
她這次燒,來勢洶洶,如同要將這些日子她身體裡被強行壓制住的憤懣,悲傷,無助,全部燃盡。
楚煥東得到消息迅的趕到醫院,醫生已經爲汪掌珠掛上了吊瓶,但她依然因爲高熱滿面通紅,偶爾會出胡亂的囈語。
他知道,汪掌珠強撐着的一口氣泄掉了。
“醫生,這是怎麼回事?不是用藥了嗎?她怎麼還不退燒?”楚煥東啞着嗓子急問,只是半天的時間,他急的嗓子都啞了。
“楚先生,汪小姐身體裡面的竊聽器放置時間太長,導致周圍的肌肉組織重度感染,她這些日子體力精力又都透支的嚴重,內外交迫,心力交瘁,所以才這樣燒不退的。”主治醫師言簡意賅的向楚煥東解釋着。
“這樣燒下去,她會不會有危險啊?”楚煥東臉色蒼白,幽深的眼睛裡帶着無盡的痛苦和自責,連醫生都看出他的臉色不好。
“應該會沒什麼大問題。”這個主治醫師是楚煥東的熟人,他壓低嗓音說:“楚先生,汪小姐這樣持續燒也不是壞事,你可以藉此機會將她轉到外面的醫院。”
楚煥東苦苦的笑了一下,他寧可另想其他難度大的辦法,投入大筆金錢,也不想汪掌珠這樣被病痛折騰。
汪掌珠的病房外面有個女警把守,看見楚煥東來了,點點頭,示意他進去。
楚煥東站在汪掌珠的牀前,靜靜的注視着這個自己深深愛着女人,她在着高燒,形容憔悴,雙脣青,可是她在他眼裡,依然清麗如昔,動人心絃。
他伸手探了探她燙的額頭,昏迷中的汪掌珠不斷的囈語,眉頭緊緊的皺着,似乎有着無邊無際的愁苦,無法解脫。
楚煥東輕輕的撫摸着汪掌珠的臉頰,額頭,好像這樣就可以撫平她的哀傷。
在得知汪達成被宋良玉打死時,楚煥東並沒有預想中的歡喜,大仇得報,本應該高興,可是他竟然有些迷茫,惶然,汪達成死了,汪掌珠會怎樣的痛苦!
他想過汪掌珠會找自己爲汪達成報仇,汪達成是殺害哥哥的兇手,自己幫不幫汪掌珠報這個仇呢?
他沒有糾結太久,汪掌珠給出了她的答案。
楚煥東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這麼狠絕,竟然孤身回來報仇,並且用了這樣血肉模糊的方式。
汪掌珠總是這樣讓他震驚又心疼,她每經歷一次磨難,就長大許多,像涅槃一樣,慢慢蛻繭成蝶,看着她一點點堅強,一點點長大,破繭成蝶,他的心就好似也在跟着剝了一層繭般的疼痛!
一幕幕的往事涌上來,楚煥東心裡生出一陣說不出的感嘆,汪掌珠所受的苦,有多少是自己造成的!
他不明白自己當初爲什麼那麼恨,那麼狠,即便她跟宋良玉結婚,有了孩子,她依然是自己最愛的掌珠啊!他不是真的想要把她折磨成這樣的,真的不是想如此逼迫她的……楚煥東有些薄怒地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痛苦自責如排山倒海般像他壓來。
汪掌珠持續燒不退,楚煥東出示了她當年曾經得過白血病的證明,又疏通了關係,在天快亮的時候,把她轉到自己當年在這裡建成的私立醫院。
感染和身體透支對汪掌珠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以至於她持續燒三天三夜,都沒有好轉的跡象。
許一鳴和葛澄薇得知這個消息後,匆匆的感到醫院。
葛澄薇漂亮如昔,只是作爲許太太的她已經懷孕了,微微隆起的肚子,讓她平添了幾分韻味和風采,看着躺在牀上形容枯槁的汪掌珠,她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長長短短,打溼了牀單,可是汪掌珠依然呼吸急促,面色緋紅的着高燒。
許一鳴心裡更是說不出的痠痛,看着面孔上蒙着一層灰敗之色的汪掌珠,他才現原來自己的記憶力竟然這樣好,因爲他依然清楚地記得那個明眸流轉,梨渦嬌俏,笑起來比陽光還要燦爛明媚的汪掌珠。
他在今天早晨才聽說這個圈子剛剛生的大事,汪家小姐復仇記,他幾乎難以置信,無法想象那麼冷酷決絕,兩敗俱傷的復仇方法會是汪掌珠使出來的,會是那個曾經淺淺含笑,恬靜如水的女孩子使出來的!
許一鳴對汪掌珠的感情跟葛澄薇對汪掌珠完全不同,他和汪掌珠有着青梅竹馬的過去,他最初是愛慕追尋汪掌珠的,後來是憐惜同情她的,現在呢,好像除了這兩種情緒,又多了些別的什麼,可具體是什麼,他又說不清。
許一鳴不自覺的伸手握緊了汪掌珠放在外面的,瘦骨嶙峋的小手,汪掌珠似乎被複仇這件事情耗盡了最後的神采,此時只能這樣頹廢的躺在這裡,她拼盡了全力在掙扎生活,可是自己卻沒有幫上她一點兒忙,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承受這種讓人毀滅的痛苦。
汪掌珠從昏沉中清醒過來,只覺得四肢痠痛,太陽穴一鼓一鼓的跳着,怎麼回事?她不是應該在監獄裡嗎?她怎麼躺在如此柔軟舒適的牀鋪裡,而且喉嚨乾渴的要命。
有誰能來幫她一下?給她點水喝,汪掌珠努力的睜開眼睛,不適應光線的眼睛微微睜開後,又急忙閉上,可是就在這一瞬間,她還是看到了牀邊一個模糊的身影。
“你醒了?”
驚喜的聲音她無比的熟悉。
“掌珠,你要不要喝水?”
汪掌珠再次睜開眼睛,但她此時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虛的感覺,她怎麼敢勞動楚先生給自己倒水,汪掌珠想要說不,可是一張嘴,除了沙啞破碎的音節,一個完整的字都吐不出來。
楚煥東很快的坐到她的身邊,小心又熟練的把她半扶半抱起來,輕輕地用被子擁住她,裝着溫水的水杯湊到她的嘴邊。
汪掌珠此時已經沒有什麼力氣拒絕楚煥東了,如果她現在精神夠好的話,她會大聲的對他說:謝謝,我自己可以,請楚先生走開。
但是她現在很焦渴,喉嚨像着火了一樣,她迫切的需要眼前那杯溫水。
終於,甘甜的水解救了她刺痛的喉嚨,她的精神也隨着好了很多。
設施齊全的奢華病房,四處擺滿着嬌豔怒放的鮮花,隱動在空氣裡的是高級香薰精油,原來,她已經從監獄裡出來了,現在定然是在楚煥東的私人醫院裡。
汪掌珠感覺到身後靠着的那個溫暖地幾乎叫人落淚的胸膛,如果是以往,她定然會毫不猶豫的一把抱住楚煥東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肚子上,撒嬌耍賴。
可是現在,她不會了,儘管這個胸膛的主人正帶着疼惜的表情,用紙巾爲她細細的擦着臉,擦着嘴。
倔強委屈讓汪掌珠再次生出力氣,用力的從楚煥東懷裡掙脫出,躺回原來的位置。
楚煥東看着無聲反抗自己的汪掌珠,一種尖銳的疼痛從他眼裡一閃而過,他如囁嚅的聲音傳進汪掌珠的耳朵裡,“掌珠啊,你連着高燒三天三夜,今天下午才退的燒,醫生說你再這樣持續燒……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三天三夜?原來自己病了這麼久!
“掌珠,在獅城的時候我做的過分了,我沒想到你會一聲不吭的自己回來報仇。”
跟你說又能怎樣,你只顧着跟小幽郎情妾意,還哪裡有空管我的死活!
楚煥東低聲下氣的繼續認着錯,“掌珠啊,對不起,我不該那麼冷淡你,傷害你。”
沒關係,每個人都有權冷淡別人,傷害別人,我以後自己學聰明就行了。
楚煥東見汪掌珠一直閉口不言,知道她還在怨他,他讓她受苦了。
“掌珠,你在怨我?”
汪掌珠躺在那裡,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困了,她想睡覺,怨與不怨,現在再說都沒用了,爸爸死了,仇報了,她以後要開始跟從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時候,汪掌珠隱約覺得自己的嘴脣被柔軟的覆蓋住了,輕輕一觸後,馬上離開。
她一陣心酸,清醒過來,閉着眼睛感覺到楚煥東輕輕的躺倒她身邊,隔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圈住她的腰。,她因爲這久違的碰觸,忍不住身體都硬了。
楚煥東在她的僵硬下停止了動作,半晌,汪掌珠彷彿聽見他微不可聞的嘆息,然後,楚煥東又輕輕的下牀,到旁邊的護理牀上躺下。
汪掌珠在他悄然離開的動作裡流下眼淚,煥東哥,我們這輩子,主動有情無緣。
再次睡着,已經是後半夜了,汪掌珠這一覺睡的比較長,第二天中午還沒醒,期間被楚煥東強迫着叫醒迷迷糊糊的喝了一碗粥,然後就又倒頭接着睡,等她真正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意外的現坐在自己牀頭的人竟然不是楚煥東,而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