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淺陌此時那般靠在那裡,讓江連城的心裡生出了一分錯覺,那就是寧淺陌此時已經沒有了呼吸,那樣子,倒似一個沒有半分生氣的死人。
江連城記得寧淺陌幼時身體狀況還算不錯,雖然不如他那般擅於習武,卻也不是那種三天兩頭就會生病的人,可是如今,卻已經像是泡在病缸裡的人一樣。
他在心裡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眼裡就有了一分淚光。
他素來覺得他們要做的那件事情容不得半點心軟,也容不得一點差錯,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此時看到寧淺陌的這副樣子,他的心頭又有了一分了恍惚,只覺得寧淺陌爲了那件事情算得上費盡了心力,日復一日仔細算計着,天天都在煎熬中度日,將心頭的那些血似乎也在熬盡了一般。
江連城的心裡忽然就生出了幾分不忍,想起前段時間寧淺陌對他說的話,他的心裡只覺得難過至極,爲了做成那件事情,他們的確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那代價有他們至親的性命,也有他們這些年來的青春,還有寧淺陌的愛情,還有寧淺陌的健康,可是對他們而言,似乎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更多的選擇,那條路在選定了之後,就沒有半點後悔的餘地。
寧淺陌似感覺到了江連城的目光,緩緩扭頭朝江連城看了過來。
江連城知他的心裡原本就不是太好受,他實不願意寧淺陌再看到他這副樣子,當下極快地將頭扭了過去,將簾子掀開,極快的消失於茫茫的夜色之中。
只是他扭頭扭得再快,寧淺陌還是看到他眼裡異常,那微微凝結的水光,在這個寒冷至極的夜裡,對寧淺陌而言卻是極致的溫暖,他的心頭卻又泛起了一分苦澀。
寧淺陌幾不可聞地長嘆了一口氣,他將眼睫輕輕覆下,眸子裡泛起了一抹幽冷的寒茫,他心裡想起從未蒙面的母親,還有爲了保護他丟了性命的姑姑,以及他的師父。
他從來都知道當年他選擇回到大鄴的京城時選的是怎樣的一條路,若世間真有地獄的話,他想他當時就已經墜入了阿鼻地獄。
那錦繡的河山,嬌妍如玉的容顏,青春枯骨的身軀,誘人心魂的愛情,在他選擇這條路的時候就已經全部埋葬。
他曾覺得他的人生許是從一出身就再無任何色彩,他原本也覺得他這一生就算是再無任何色彩在揹負了那許多東西的時候,他也無需看到任何色彩。
可是當他看見她的時候,他的心爲她而跳動的時候,他又分明看到了那漫天飛揚的柳絮,那枝頭綻放的紅梅,那碧色鋪就的萬里綠色。
他那時便知,她許就是他這一生唯一的色彩。
他那時從她的眼裡也已經望見,那雪飄萬里、冰封長河的寒氣,卻偏生又覺得那樣的寒氣裡透着錦繡的色彩,還覺得那漫天的寒氣下似還涌動着讓他心神俱動的暖意,縱然那暖意很淡,很難追尋,卻依舊讓他的心裡生出了濃郁的嚮往,他想和她親近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