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潘師姐。”
方猇亭顯然被潘慧的模樣嚇到了。他見潘慧半天沒有動靜,只是維持着那副驚呆的模樣,便忍不住低聲叫喚了一句。
潘慧眼珠子動了動,半晌才蹦出一句話來:“你先回去吧……”
方猇亭遲疑道:“二師叔叫我必須寸步不離地照顧師姐。”
潘慧一動不動地坐着,連看都不曾多看忐忑不安的少年一眼,淡淡道:“那是因爲我當時沒醒。現在我既然已經醒了,你便可以回去了。明日我還要去三師叔那裡療傷,你明日再來吧。”
方猇亭這才磨磨唧唧地站起身來,挪着步子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向潘慧,欲言又止。
潘慧似是明白他想要說什麼,便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知道是你將這件事情告訴我的。”
“多謝師姐。”方猇亭頓時鬆了一口氣。
潘慧終於將目光投向他,道:“是我應該謝你纔對。若非你幫忙,我可能一輩子都要被蒙在鼓中,永遠都想不起來當年的事情。待我傷好之後,你便跟着我修煉吧。”
原本她是想要培養任蓉的,只可惜現在任蓉已經不在了,而且兇手還未找出,只是能肯定那人絕對是長明軒之人。
此次若非方猇亭機敏,只怕那人陷害大師兄的計謀便要得逞了。如今那人陰謀失敗,肯定是要追查是誰破壞了他的計劃,方猇亭的處境便十分危險。雖說二師叔已經答應保護方猇亭的安全,但二師叔平日本就繁忙,她豈可再給二師叔增添麻煩,還是讓方師弟跟在她身邊比較好。
任何與大師兄有關的事情便是她的事,她又怎能袖手旁觀。
聽了潘慧的話,方猇亭喜出望外,當即興奮道:“多謝師姐!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絕對不會讓師姐失望!”說着他便對着潘慧深深作上一揖,這才離開了房間,並將房門關好。
潘慧繼續呆呆坐在桌旁,動也不動一下。
她在找尋回憶,找尋那段不知是被塵封還是被洗去的回憶。
方猇亭的話隱隱讓她有些印象,而她這十一年來反覆做的那個夢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從前她每次醒來便只記得夢中大師兄離去時的背影,至於其他的,她完全沒有記憶,醒來時腦海之中便是一片模糊,只知道大師兄離開了她,離開了長明軒,並在離開之時和她有過一個約定。除此之外,她什麼都記不得了。
不過現在有了方猇亭帶來的消息,原先那些怎樣都回想不起來的記憶在一時間紛紛涌入腦海之中,一大堆支離破碎的畫面如走馬燈一般不停閃現,只是尚未拼湊完全。
記憶之中還是那一片皚皚白雪,有將落未落的紅色楓葉,有一大羣人不知道在圍觀些什麼,還有……
一個白衣人孑然一身,冷漠地面對着所有人!
頭在這個時候猛烈的疼了起來,原本便沒有痊癒的舊傷在大量記憶的翻涌下再次發作,潘慧禁不住慘叫一聲,雙手抱頭從凳子上滾落下地,全身抽搐着不停打滾。
她緊緊咬住牙關纔將後面的痛呼全部抑制在口中,只有幾縷低低的呻吟斷斷續續溢出。冷汗再次爬滿全身。劇烈的疼痛讓她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她強忍着痛楚猶自不肯放棄那些記憶。她很怕如果現在放棄了,以後便再也找不回這些零落的記憶。
一個小小的緋衣女孩出現在她腦海中,不停地奔跑着,卻好似怎麼努力就追不上想要追尋的東西。
厚重的白雪在此時顯得額外刺眼,雪地之上卻有很多散亂的腳印讓原本無暇的潔白變得一片狼藉,就好像在昭示着有什麼大事將會發生。
潘慧不時重重地拍打太陽穴,想借此緩解腦中劇烈的疼痛,卻仍舊無濟於事。她便只能側躺在地上,任由這種快要撕裂魂魄的痛楚充斥着自己的大腦。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撕裂般的疼痛終於有所緩解,潘慧依舊抱頭側身捲曲着躺在地上,開始慢慢拼湊那些殘碎的記憶。
她合上雙眼,任由冷汗將全身衣服浸溼也不去在意,只是專心地找尋那些碎片的蹤影。
忽然,她猛地睜開眼,眸中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她想起來了!她通通想起來了!
她記得那一天自己應該是在無淵殿的院子裡堆雪人,堆完雪人之後她等了好久都不見大師兄的身影便一直在雪地裡等着,直到……
她擡頭看到一朵祥雲向長明軒的方向飄來,不禁眨巴了一下大眼睛,仔細想着好像在哪裡見過同樣的雲朵。
片刻,她一拍腦門,想起前年大師兄渡劫後也有這麼一朵祥雲飄到了長明軒,當下撒開小短腿向着祥雲停留的方向跑去。
當她興沖沖地跑到殿前廣場,只見大師兄正傲立在衆人面前,一臉倔強並着不屑地看着師父,小師叔官菲兒抽泣着站在師父身後,衣冠不整。
她心中正好奇,剛準備擠進人羣去找大師兄,便被二師叔秦或一把抱了起來,還對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她那時見滿場肅靜,便也安靜地呆在二師叔懷裡,一動不動地看向怒髮衝冠的師父,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乙玄師叔在大聲地訓斥着大師兄,她卻一句也聽不明白,只聽清了最後一句:“逆徒!你做下此等傷風敗俗之事!今日若不依照門規將你廢除功法逐出師門,如何對得起長明軒的列祖列宗!”
而大師兄冷笑地看着乙玄師叔和躲在其身後的小師叔官菲兒,一言不發,眼中是濃濃的不屑。
她就看見小師叔好像顫抖了起來,還不住地往乙玄師叔身後躲。
乙玄師叔見大師兄這般模樣,又斷喝道:“今日對你的懲處,你服是不服?!”
“服當如何?不服又當如何?左右你是認定了這樁事是我做下的,那又何必再白費脣舌!”大師兄的聲音冷冷的,比他的眼神還要冷上幾分。
她不由扯了扯二師叔的衣袖,想要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二師叔卻只是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