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臻在城外迎接,宣讀了聖旨,爲普通的士兵們賜下了獎賞。隨同夜青玄回朝的將士一共五萬,自然不可能全部進到京城當中,大多的士兵都要在城外安營紮寨,等待朝廷的安置,而有功的將領們,才能隨同太子面見皇帝,同時論功行賞。
雲臻等夜青玄安頓好駐紮城外的士兵,才同夜青玄以及一衆將士進城,一大早出門,等到進城時已經過了午後。
夜青玄得勝歸來,隨同進城的,除了功勞甚高的將士,還有遼國的求和使團,以及一名質子。
雲臻今日的重大責任,除了宣旨以及賜下衆多賞賜,就是派人在城中維持治安,以免百姓們因爲太過激動,或者太過憤慨,做出些不當的舉動,比如攻擊遼國使團什麼的。雖然遼國屢屢侵犯大明十分可惡,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更何況如今兩國議和,人家充當的是和平的使者,若是傷了使節什麼的,就變成了大明沒有理了。
好在如今大明國富民強,遼國進攻大明也沒有造成太過嚴重的事件,至少京城這邊的百姓,都表示的是對太子以及將士們的熱烈歡迎,基本沒來得及看遼國使團一眼,於是,一行人順利的穿過了京城主幹道,到下午時分,終於見到了皇帝。
將太子和使節團送到,雲臻的任務算是結束了,只可惜,還不能走。沈沁帶着阿籌和南纖看過了熱鬧,又尋了個地方吃了個午飯,回到王府,雲臻還餓着肚子陪着皇帝面見衆人。
雲臻在一羣功臣當中,看到一名年輕男子,不大像武將,倒有些讀書人的儒雅,站在一羣武將當中,明顯有些格格不入,偏生這許多人對他還有些敬畏的意思。聽一衆功臣們一一介紹,雲臻才知他便是沈沁所說的謀士。
雲臻一開始聽說沈沁千里迢迢讓紫玉去找一個男人的時候,還很是吃味了兩天,尤其是沈沁還特意交代紫玉,一定要將人活着送到夜青玄手中。若是別的男人,怕是恨不得撲過去一刀子將人剁了,雲臻好一些,並不覺得沈沁看上別人什麼的,但是對於娘子根本沒有考慮告訴他一聲,雲臻表示不高興。
因爲不高興,雲臻硬是賴在沈沁身邊吐了兩天的酸水,可惜沈沁變着花樣親自下廚對他使了一回美食策略,還是沒有跟他說出真相。雲臻自信沈沁不是移情別戀什麼的,對於娘子的秘密也只能當做秘密,可如今見到了真人,雲臻表示十分不爽,怎麼看莊鈺,都覺得是一個勾引他娘子的小白臉。
站在雲臻旁邊的莊鈺一直覺得有一道目光注視着他,可順着感覺看過去,又看不出什麼來,總覺得後背有些發涼,連帶回答皇帝的問話都精簡了許多。若是旁人,皇帝也不會太在意,一場仗打下來,除了主帥還有許多有功將士,然而功績其實差不多,多一句少一句也沒什麼關係。但夜青玄在之前送回來的幾道摺子當中,就多次提到莊鈺,並非常感嘆地說,沒有莊鈺,這一場戰爭要多走許多彎路。於是皇帝也記住了這個軍師,見他說得精簡,也多問了一句:“莊愛卿看上去像是文人,爲何會投筆從戎?”
皇帝問話,莊鈺自然不敢再一兩句話帶過去,可自己家中的那一層淵源,莊鈺也沒打算這就說出來。莫成天如今是順天府尹,而他不過是一個剛剛從北疆歸來的,即便有些功績,還有資格跟莫成天叫板。莊鈺本人是個天生的謀士,遇上自己的事也十分理智,雖然將莫成天恨得咬牙,但也深信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莫成天大了他二十多歲,光是拿時間耗,也能耗死他。
因此莊鈺稍微斟酌了一番,道:“小人原本是讀書人,也想考取功名,只是家鄉突然遭遇匪患,父母兄長都命喪其中,小人離家趕考,才逃過一劫。爲此,小人恨毒了土匪山賊,情願投筆從戎剿除匪患,以報父母大仇。”
莊鈺極聰明,他的家仇已經給夜青玄交了底,然後,讓夜青玄給他弄了一個錦藍城的戶籍,由此遭遇匪患最後不得不投筆從戎就順理成章了。太子拿下了雞鳴山的土匪,又將玩忽職守與土匪勾結的錦藍城官員罷免,如今新的官員還沒有派過去,動點手腳安排一個戶籍還是十分簡單的。
夜青玄是個十分惜才的人,莊鈺在他手下表現出的聰明才智,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人才,別說是這樣一樁小事,便是替莊鈺報家仇,對上莫成天,夜青玄思考思考多半還是會答應。所以,這一樁事夜青玄辦得十分順手,如今莊鈺的籍貫已經加到錦藍城當中,不過爲了避免從別的途徑調查,莊鈺的功名是沒了。
夜青玄回來的路上,順便剪除了一夥山賊,將與山賊勾結的地方官員也查辦了,這事皇帝早已經知曉,聞言點點頭,道:“莊愛卿此舉乃是大孝之舉,旁人皆道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若是沒有將士保家衛國,又哪來的條件專心讀書。朕看莊愛卿計謀過人,學問自然也不差,暫且在兵部當差吧,往後再行擢升!”
“謝皇上!”在兵部當差,目前也沒有說品級職位,但皇帝既然有心用他,以後自然是有前途的。夜青玄曾說過要替他報仇,但他拒絕了,自己的家仇如何能請別人代勞,更何況莫成天如今也是朝中重臣,若是夜青玄對上,難免爲難,他極聰明,自然知道如何把握最好的位置,爲自己謀求最高的便利,而不引人厭煩。
一系列的論功行賞下來,已經到了晚膳的時間,皇帝將慶功宴定在明日,今天只是留了夜青玄和雲臻用膳。皇帝的意思很明顯,自然是讓夜青玄和雲臻多培養些兄弟感情,原本他的子嗣就不多,夜青鋒一送走,就只有雲臻和夜青玄兩個。一個皇帝,若是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孤家寡人,未免太過淒涼,何況皇帝私心裡更疼雲臻一些,希望夜青玄這個兄長能對雲臻好一些。
夜青玄默默地打量了雲臻一番,他認識雲臻是在三年前,雲臻那一嗓子喊沈沁救他,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即便後來葉錦玄無數次表明雲臻有多強悍,內裡有多陰險,夜青玄看他都有一種吃軟飯小白臉的感覺。何況雲臻這張臉確實長得十分有小白臉的潛質,他老婆是個頂着花瓶臉的女漢子,此人是個長得像小白臉的高手,兩人還真是絕配。
沈沁也雲臻的名義將莊鈺送過去,雖然夜青玄見到隨行的紫玉,便知道是沈沁的意思,還是向雲臻道個謝,道:“此次多謝你給我送來一個謀士。”
雲臻撇撇嘴,道:“皇兄別提這一茬了,爲了他我還跟娘子賭了兩天氣,偏她費心思討好我,就是不肯說其中緣故。皇兄告訴你那謀士一聲,以後見着我躲着些,我怕我忍不住揍他!”
“……”夜青玄默然,心裡其實也默默地好奇,沈沁自小生在京城,嫁了雲臻跟他往滄州呆了三年,沒道理沈沁認得的人云臻認不得吧。不過雲臻自己都問不出來的話,他就更是隻能好奇好奇,甚至莊鈺本人都弄不清楚,沈沁爲何會大老遠派個人過去救他,爲此還深深得罪了那個大恩人小姑娘,如今人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被太子殿下難得記住了的紫玉,此時正被沈沁從王府大門背後揪出來,小丫頭臉色有些頹廢,一雙眼也有些無神,活脫脫一個失戀了失魂落魄的模樣。沈沁見多了紫玉活潑的模樣,一見她這個樣子,還真是嚇了一大跳,將她拉進王府當中,按到椅子上坐下,問道:“紫玉,你這是怎麼了?上回不是還說這公差出得順利嗎?太子欺負你了?”
沈沁壓根沒想莊鈺會欺負紫玉什麼的,莊鈺是聰明,可再聰明也就是個文弱書生,根本不是紫玉的對手,紫玉若是想,弄死莊鈺都容易得很。可紫玉就算長得不錯,也就是個小丫頭,照理來說入不了夜青玄的眼纔對,若說得罪了夜青玄,看着紫玉是沈沁的人,夜青玄也不會對她如何纔是。
“不是太子殿下,是莊鈺!”紫玉沒敢讓太子殿下背黑鍋,雖然十分不樂意提起莊鈺,還是悶悶的澄清道:“那個不識好歹的白癡,本姑娘救了他,他管得着是誰的意思,還說要找恩人報恩,哼!分明就是想法不純!”
“……”沈沁看着紫玉這個模樣,好吧,讓紫玉去解救莊鈺是她的意思,不曾多說什麼,還把功勞安在雲臻頭上的也是她。她不想自己冒什麼尖,沒想到讓那個書生懷疑紫玉了,不過,這個不重要,反正她是王妃,雲臻敲不開她的嘴雖然不開心了幾天,但是若當真讓人懷疑了,雲臻便是說什麼掐指一算的鬼話,也會給她扛下來。可惜現在的重點是,紫玉這個模樣,怎麼看都是看中了莊鈺,因爲這點小事鬧彆扭。
紫玉被沈沁看得發毛,小心翼翼的望着沈沁:“王妃,我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我們紫玉也有十六歲了,這是應該的,沒什麼不對。”紫玉雖說是遊宸送來照顧沈沁的,但小姑娘活潑可愛,沈沁也那她當妹子看,若是紫玉果真看中了莊鈺,那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大不了給她除了奴籍,再送她一些嫁妝,保證那些普通的富家小姐還比不上紫玉的氣派。
紫玉沒聽懂沈沁的意思,紫青倒是聽懂了,掩着嘴笑,讓紫玉瞪了一眼,連忙收住笑意,道:“王妃說的沒錯,紫玉確實不小了,該說親事了!”
紫玉一見紫青那模樣,瞬間就秒懂了,臉一紅,又回頭瞪紫青,道:“你以爲你比我小多少,也就是半歲罷了!遲早你也有被我笑的一天。”
紫玉嗔罵紫青的時候中氣十足,一回頭,又垂下了腦袋,臉上的緋紅也退了下去,又是那副頹廢的樣子。
沈沁見她這模樣,自然不覺得問題只在於莊鈺逼問紫玉真正的救命恩人的問題,莊鈺又不傻,不管是誰的意思,救了他的都是紫玉。“紫玉,這是怎麼了?你若是果真喜歡她,我自然爲你做主,難道是他另有喜歡的人了?”沈沁不覺得丫頭沒有資格追求愛情,更何況紫玉本來就與普通的丫頭不同。然而,即便她拿紫玉當妹子看,有心爲紫玉做主,人家若是果真有了喜歡的人,她也做不出棒打鴛鴦的事。
“……”紫玉望着沈沁搖搖頭,道:“王妃,我只是個奴婢啊!”
紫玉眼裡含了些眼淚,她在藥谷長大,是藥谷的世僕,在藥谷初建時,他們就是藥谷的奴僕,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從前在藥谷時,她並沒有這個感覺,相反來說,普通的子弟,還需拜入藥谷出師了的弟子名下,才能學習醫術和武功,他們卻是從小就有專人教導醫術和武功,等到了出師的水平,便會隨侍在藥谷的主子身邊。
藥谷的等級還是十分森嚴的,比如林謙一類的,雖然是藥谷的嫡系弟子,但還沒有資格讓紫玉這樣的高手隨行服侍,除了藥谷掌門及其繼承人,便只有長老一輩的前輩纔有那個資格。沈沁是藥谷掌門的師妹,雖然年紀小,基本也不管藥谷的事,可架不住輩分高,也就相當於藥谷的長老,所以遊宸才送她來服侍。
正是這個緣故,她這樣級別的奴婢,地位比起藥谷普通的弟子還要高上許多,所以她幾乎從未想過身份這個問題。這一次出門,她是莊鈺的救命恩人,即便莊鈺知道她的身份,也是將她當做恩人敬重的,她也沒了許多顧忌,與莊鈺相處甚好。可要說感情,紫玉其實趕不上紫青細膩,她根本就不曾察覺她與莊鈺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直到讓她撞見了別人的非議。
她將莊鈺送到,並沒有直接回來,就留在邊關,原意也是保護莊鈺。紫玉當時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邊關戰場上面刀劍無眼,她既然救了莊鈺,索性就送佛送到西,免得莊鈺一個文弱書生讓人家不長眼的一刀子砍了。她畢竟是沈沁身邊的人,太子和葉錦玄也照顧她一些,她閒的沒事就去軍醫那邊幫忙,倒是跟許多人都混熟了。
在軍中呆的久了,有時也跟莊鈺一起遇見莊鈺的熟人,她一個姑娘家不好跟男子多說話,一向都是點個頭就罷了,偏有一回,有個人見她與莊鈺一道,笑着打趣道:“喲,你小子豔福不淺嘛,通房丫頭都帶到這邊來了。”
莊鈺自然是義正言辭的解釋清楚了,可這事卻在紫玉心裡紮下了一根刺,後來莊鈺無意間問起紫玉的主子時,紫玉一氣之下就跑了出來。其實紫玉也沒跑遠,她自己糾結,可也怕自己跑遠了莊鈺讓哪個不長眼的砍了,可莊鈺一個完全不懂物攻的,哪裡找的見紫玉。紫玉躲在暗地裡,看着莊鈺逮着空隙就四處找她,她心裡既高興,又覺得應該徹底斷了這份情。
“王妃,我畢竟是個奴婢,可莊鈺不同,他如今立了功,太子也器重他,又那樣有才華,將來必定是前途無量的,我與他,根本就不可能,又何必讓他爲難。若是將來,別人提起他,便取笑他有個奴婢出身的妻子,他又如何面對?還不如趁早了斷了的好。”紫玉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是如何的心情,莊鈺心裡有她,她又不傻,自然看得出來,可是一道身份的鴻溝,卻讓她更進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沈沁微微一愣,當初她不是沒想過紫玉一個女孩子,出去辦這件事不大合適,可爲了方便照顧沈沁,沈沁身邊除了暗衛,都是女子,沈沁總不能派個暗衛出去辦這件事。沈沁身邊的暗衛一個個武功都很好,可暗衛基本上都是按照主子的指令辦事的,沈沁還真沒本事預測所有的情況,給暗衛寫上一個完整的計劃表,若是遇到突發事件,沈沁懷疑,暗衛被灰溜溜趕回來的可能性比較大。
至於讓雲臻派人去做,首先說不準雲臻會不會心血來潮帶上個人感情做出沈沁事情來,其次,要如何跟雲臻解釋這事的來龍去脈。這就是雲臻逼着自己跟沈沁賭氣吐酸水了好幾天,沈沁難得日日親自下廚討好雲臻,依然沒有將真相跟雲臻說出來的原因,不是她信不過雲臻,而是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好吧,雲臻那樣精明的人,隨便胡編兩句都能給抓出一大把漏洞來。
這個任務紫玉完成的可以說非常出色,唯一的問題就是把自己的真心搭進去了。沈沁是很想勸她不要在乎世人的眼光,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什麼的。可是這不是她前世生活的世界,她一個千金小姐都無法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更何況作爲奴婢,莊鈺要她,她就是妻子,哪天莊鈺若是移情別戀了,單單出身就可以將紫玉打入塵埃。沈沁畢竟是站在紫玉一邊的,即便覺得莊鈺是個不錯的人也實在不敢拿紫玉的一輩子賭莊鈺的真心。
沈沁嘆了口氣,道:“紫玉,不然,我送你回藥谷吧!”回藥谷,自然是了斷這一段緣分,雖然可惜,可紫玉確實賭不起,女子有多少個花樣年華可以揮霍,一次的失敗就足夠否定她的一切。
紫玉擡頭看沈沁,眼裡又是許多淚水。沈沁抱住紫玉,道:“你想哭就哭吧,我不逼着你做決定,先休息兩日,你想清楚了再說。你記着,我永遠都是站在你身邊的,你要是果真喜歡他,我就認你做妹子,除了奴籍將你堂堂正正的嫁過去,你若是不想再見他了,我就送你回藥谷,保證他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紫玉果真抱着沈沁大哭了一場,她知道沈沁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可她也知道,就算除了奴籍,她依然是奴婢的出身,沒有孃家可以爲她撐腰,若當真選擇這條路,一切都要她自己承受。她自來不是個喜歡多想的,可如今才明白,那不過是沒有遇見需要她多想的,她喜歡莊鈺,可另一面,也害怕未來的生活,畢竟她才十六,按照正常的壽命來算,她還有幾十年的生活要面對。
沈沁等紫玉哭夠了,將她送回去睡下。紫玉這一路也辛苦得很,回來之後又是大起大落情緒激動,一躺下就睡着了。
沈沁安頓好紫玉回去,雲臻已經坐在屋子裡抱着阿籌等她了。阿籌如今跟着瑾蕭他們學些東西,回來就跟沈沁兩個賣弄。不過阿籌確實十分聰明,小小的年紀,什麼東西聽兩遍就記得清楚,便是沈沁小時候也沒有這樣的記性。
如今阿籌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沈沁和雲臻一整天下來累得夠嗆,小傢伙倒好,到了晚間還生龍活虎的。不過隨着年齡增長,阿籌如今也漸漸明白不能打擾爹孃休息,看見沈沁打呵欠了,便自己回房逗小金玩去了。
送走了阿籌,沈沁纔有空問一問其他的事情,首先便是瑾蕭的事。她一向心疼瑾蕭那個懂事又可憐的孩子,如今夜青玄回來了,說不定就要將孩子接回去了,沈沁還真是捨不得。
雲臻聽沈沁問起這個,便道:“這是師兄過去時就告訴皇兄了,皇兄初時有些驚訝,不過也承認有這麼回事,只是不知道凌雁竟然生下了孩子。他當時以爲是凌雁自己設計的事情,所以對凌雁也沒有好臉色,但也沒準備不負責任,只是沒想到等他平靜下來去找凌雁時,卻聽說凌雁突發急病已經沒了,更不知道還有個孩子。不過太子府這段時間一來出了許多事,皇兄還得先回去處理一下太子府的事,說了明日過來見瑾蕭。”
沈沁點點頭,也知曉夜青玄院子裡一羣人都是不省心的,若是太子能把內院稍微清理一下,以後瑾蕭回去她也能放心一些。
沈沁見雲臻臉上有些疲憊,身上還有些酒氣,也沒有多問,兩人早早的睡下。早早地睡下,導致的一個後果,就是雲臻早早的醒來了,太子凱旋迴朝,皇帝放了三天假,雲臻難得不用早起,醒了就靠在沈沁旁邊,一面盯着沈沁的臉看,一面把玩着沈沁的頭髮,硬生生將想睡個懶覺的沈沁給弄醒來。
沈沁醒了也不動彈,由着雲臻看,自己躺着閉目養神。不過,雲臻哪是老老實實玩玩頭髮就算了的,等雲臻將沈沁的睡袍剝了一半,沈沁總算裝不下去了,一睜眼就對上雲臻帶着笑意的眸子,道:“娘子醒了?”
“嗯……”沈沁眯着眼睛應了一聲。
雲臻覺得被冷落了,一個人就壓到了沈沁身上,委屈道:“我難得不用上朝,娘子你還敷衍我!”
“……”沈沁覺得雲臻一向沉穩,可偶爾鬧起小脾氣來,比她那三歲的兒子還要不依不饒,擡起頭,在雲臻脣上啄了一口。雲臻滿意了,然後高興了,再然後雲臻神清氣爽打扮的人模狗樣的站在旁邊時,沈沁根本一點都不想動。
清晨的陽光從窗口灑進來一片金光,雲臻在牀前半彎着腰,輕輕撥動沈沁的頭髮,道:“娘子,起來了,等會兒皇兄和沈側妃要過府來拜訪……”
沈沁咬着牙瞪了雲臻一眼,不情不願的爬起來,道:“給我更衣!”
雲臻自知理虧,屁顛屁顛的跑去給沈沁拿衣裳,果真一件一件給沈沁穿上,才挽着沈沁的手,出門去用早膳。
事實上,兩人已經順利的錯過了早膳的時間,再等一個多時辰就該是午膳時間了,只是夜青玄和沈輕既然要來,自然不能餓着肚子接待,尤其是還不知道得接待多久。
事實上沈沁的想法是對的,兩人剛剛放下碗筷,那邊就來報,說夜青玄和沈輕到了。若是沈輕一個人過來,沈沁也不用顧慮什麼,但有個夜青玄一起過來,沈沁還得跟雲臻一起到大門前迎接一番。
夜青玄帶沈輕過來沈沁並不意外,夜青玄既然要認瑾蕭,不管怎麼解釋瑾蕭的來歷,都是要放在太子妃或者側妃名下教養的。目前溫側妃還沒有進府,慕容雪和沈輕兩個相較,自然是沈輕更爲合適,而慕容雪雖說現如今還沒有孩子,但慕容雪對於自己一個正妃,沒能最先誕下子嗣已經十分惱火,能好好對待瑾蕭才奇怪。
沈沁和雲臻在門外迎接,夜青玄也不曾讓兩人行大禮,便將雲臻扶起來,道:“我們兄弟之間,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雲臻自然笑着將一行人迎進去。太子帶了沈輕過來,才兩歲的夜明欣也跟了過來。夜明欣年紀太小,也不覺得不苟言笑的爹爹嚇人,一來就撲進沈沁懷裡,道:“嬸嬸、嬸嬸,哥哥呢?孃親說今日可以見到哥哥了!”
夜青玄雖然決定將瑾蕭養在沈輕名下,可慕容雪畢竟是太子妃,昨日纔回來,理所當然的宿在慕容雪那裡,今早告知沈輕這個消息,也只從沈輕口中知道母女兩個已經見過瑾蕭了,卻沒想到夜明欣跟這個哥哥感情這麼好。
沈沁笑着將夜明欣抱起,道:“在府裡,嬸嬸已經叫人去叫他們過來了。不過,欣兒只惦記着哥哥,不記得阿籌了,他聽到了要傷心的。”
“纔沒有,欣兒跟阿籌哥哥那麼熟了,纔不用總是掛在嘴邊。但是哥哥不同,欣兒要多叫他,他纔會記住欣兒的!”夜明欣趕忙解釋道,生怕阿籌果真生氣了。
一行人走到花園裡,阿籌鬧着要跟瑾蕭扳手腕,舒清和舒朗兩個在旁邊給兩人加油。阿籌比瑾蕭小了兩歲多,小手都比瑾蕭小了一圈,哪裡是瑾蕭的對手,瑾蕭也不好太打擊他,讓着他,叫他兩個手跟他一個手扳。阿籌差不多一個人都掛在瑾蕭身上,結果就是兩個人在地上滾成一團。
瑾蕭疼阿籌,還替他擋了一擋,阿籌一點事都沒有,瑾蕭倒是疼的齜了齜牙。夜明欣蹬着小短腿跑過去,幫着舒清舒朗拉瑾蕭兩個起來,等幾個小傢伙站到幾個大人面前,早上好好收拾過的衣裳上面已經沾了不少塵土。
雲臻將阿籌拎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皺眉道:“怎麼就不知道注意一點,一身的灰蹭到你孃親身上怎麼辦?”
阿籌被雲臻抓着拍,還咯咯的笑,道:“我把小哥哥拽倒了,所以還是我力氣大,小哥哥就不能將我拽倒!”
雲臻扯扯嘴角,總覺得兒子小小年紀就知道耍賴不大好,可一時又想不出來該怎麼教育兒子,卻聽沈沁淡淡道:“這樣說的話,我覺得欣兒大約也能將你拽倒,阿籌要不要試試?”
阿籌看着小豆丁堂妹,表示不信,夜明欣卻十分激動,道:“我信、我信,阿籌哥哥,你站着別動,我也能將你拽倒!”
沈輕趕忙將想要衝過去的女兒抓住,道:“欣兒,不許調皮!”
好容易將激動地兩個小跳豆安撫下來,雲臻將瑾蕭拉到夜青玄面前,道:“這就是我那侄子,你的大兒子,瑾蕭,見過你父親!”
凌雁死時,瑾蕭年紀還太小,只隱約記得自己親孃的模樣,對他來說,印象最深的就是一直照顧他的慕容菲。至於父親,慕容菲爲了給他一個正當的身份還嫁過一回人,可兩方一直都是契約關係,瑾蕭連爹爹都沒有叫過一句。他小時候問過凌雁他的父親,可凌雁長嘆一聲,便要沉默一整天,後來就不再問了。沒想到他都將自己歸類到沒有父親的小孩當中了,他一向信任的小叔,卻讓他叫一個人父親。
瑾蕭對上夜青玄的目光,夜青玄的目光實在算不上慈愛,可瑾蕭看着,卻有一種莫名的酸澀,看了半晌,沒有叫父親,卻道:“你覺得,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夜青玄一愣,片刻,道:“她,是個很聰明、很堅強、也很倔強的人。”
“那你,有沒有覺得,娘她侮辱了你?”瑾蕭緊接着問道。旁邊的人,包括一直緊張的盯着瑾蕭的慕容菲,都被這樣的對話雷到了,她照顧瑾蕭這幾年了,還是頭一次發現,瑾蕭居然還知道這些。
“沒有,我們之間沒有對錯,只是緣分不到罷了!”夜青玄搖搖頭。當初他年少氣盛,當時的第一反應,不是作爲女子的凌雁的屈辱和難堪,而是對於自己被人設計的窩火和憋屈,一時找不到宣泄之口,火氣都撒到凌雁身上。等他清醒一些,想到凌雁可能跟他一樣被人設計時,凌雁已經被凌家送到了別院,他找到了別院,卻聽說凌雁已經急病死了。
其實,凌雁的死訊是她自己放出來的。凌雁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生怕王府藉此將她送進太子府,於是讓別院的人,衆口一詞的堅稱她已經死了。凌雁被凌廣設計陷害,可即便都不過從小就面白心黑的凌廣,可拿捏幾個別院的下人還是足夠的,而夜青玄當時的反應則是凌王府覺得凌雁丟了王府的臉面,除掉了凌雁。
如今對上自己初次見面的兒子,夜青玄有種莫名的感覺。夜瑾益出生的時候,他沒有太多的感情,一來夜瑾益的母親他並沒有什麼印象,而夜瑾益一出生就打上了楊家的印記,他實在說不上喜歡。二來,他從一開始就覺得,夜瑾益恐怕活不下來,因爲太后不會允許,而楊淑妃偏要自作聰明的將夜瑾益帶到宮中養着。然而見到瑾蕭,大約是因爲對凌雁的愧疚,他對這個孩子也有一種憐惜愧疚的情緒,而對上瑾蕭那一雙小小年紀卻格外早熟的眸子,夜青玄一時有一種心疼的情緒噴薄而出。
“瑾蕭,你願意跟爲父一起生活嗎?”雖然瑾蕭只有六歲,但夜青玄卻並不將他視作一個可以由他擺佈的小孩子。
“我跟你一起生活,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瑾蕭望着夜青玄,嘴動了動,父親兩個字到底沒喊出來。他知道這裡是雲臻的府邸,雲臻自稱是他的叔父,可孩子總是跟父母在一起的,就算舒清舒朗,也是時常要回到父母身邊的。他年紀雖小,卻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呆在雲臻府上,可若是跟夜青玄回去,他更不知道夜青玄家裡會不會歡迎他。從前住在村子裡,他也見過寄人籬下一般生活的孩子,他覺得,他若是跟夜青玄一起回去,大約性質也是差不多的。
“不會,你是我的兒子,怎麼會有麻煩。”夜青玄搖搖頭。
“他要是待你不好,瑾蕭你就回小叔這裡,讓他遠遠地瞧着你眼饞!”雲臻大約猜得到瑾蕭在猶豫什麼,這麼大的孩子,心裡多少都是有些敏感的,何況瑾蕭跟着慕容菲這兩年,過得其實並不好,大約見多了這樣的情況,害怕自己也落到那樣的境地。
“我是連自己的孩子都照顧不好的人嗎!”夜青玄瞪了雲臻一眼,本來兒子就更親雲臻一些,還要火上澆一澆油,是生怕瑾蕭跟他走是吧!
“這話是你說的,瑾蕭若是受了委屈,我們可是要上門爲他出頭的,好歹是我們養了這麼久的孩子。”雲臻勾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