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沁的動作紫青和妙語自然也注意到了,發現有人在那裡,趕忙將沈沁擋在身後,道:“王妃小心!”
沈沁倒是不覺得連哼唧都有氣無力的人,能有多大危險,將手裡的東西一放,上前不甚憐香惜玉的將人從角落裡拽出來。這一看,沈沁也驚了一回,竟然是一身夜行衣的木漣漪。
既然是木漣漪,沈沁自然不能將她丟在這裡自生自滅,正要帶她離開,卻聽木漣漪微弱的聲音,道:“還、還有人……”
沈沁眉頭一皺,紫青意會的上前將雜物扒開,果真有一人藏在其中,人昏迷着清瘦的小臉上還有些瘀傷,看樣子是被人打的。見這情形,沈沁第一反應就是木漣漪這個打扮,大約是從什麼地方,將這個被抓的小姑娘救出來的。
沈沁將兩個人帶回王府,好歹是熟人,沈沁也叫紫青給兩人清理了傷口餵了藥。兩人傷的其實不算重,主要是皮外傷,就是木漣漪也是累壞了才搞得這麼悽慘,至於小姑娘,主要原因是營養不良。因爲沒有什麼嚴重的內傷,沈沁也沒有興師動衆的叫人去驛館通知南平國的人,更何況木漣漪這個樣子,多半也是不想別人知道的意思。
沈沁帶着幾個丫頭將剛剛買回來的年貨規整了一番,用過晚膳,眼看着天都黑了,才聽到丫頭過來稟報,說木漣漪醒了。
沈沁將兒子丟給雲臻,自己跑去看木漣漪,倒不是她跟木漣漪感情好到這份上,而是沈沁實在十分好奇木漣漪這一出,又是鬧得哪樣。
沈沁剛到門前便聽到裡面的爭吵,嗯,這樣說也不大妥當,準確的說,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怒吼木漣漪,而木漣漪壓根沒有一句話,也不知是不想說話還是沒活可說。在沈沁印象裡,木漣漪雖然是個以聯姻爲名送過來的質子,可一向都十分張揚,在她面前都不曾勢弱,哪裡想到面對那一個小姑娘,讓人指着鼻子忘恩負義、卑鄙無恥的罵,木漣漪硬是半句話都沒有。
其實,沈沁也沒想到小姑娘醒來會指着木漣漪的鼻子罵,原以爲木漣漪費了那麼大勁,差點把自己都搭進去了特意跑去救這個小姑娘,兩人關係必定十分不錯,怕她們互相擔心,沈沁才特意將她們放在一起養傷,否則,王府又不缺這一兩個房間。只是完全沒想到,人才醒來,小姑娘就毫不客氣的開口罵人了,光聽這語氣就可以想象着其中的深仇大恨,完全不亞於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的程度。
沈沁推門進去,裡面的人聽到動靜也安靜下來。沈沁一眼看去,小姑娘個子小些,沈沁將她安置在屋裡的軟榻上,木漣漪自然睡牀,不過這個時候,小姑娘分明想往木漣漪身上撲,好一把掐死她。木漣漪跟沈沁熟識,府裡的人也十分清楚,自然不敢讓木漣漪受傷,兩個丫頭將小姑娘按住,小姑娘不懂武功,又營養不良,也掙脫不得,就只能張嘴罵人。
木漣漪身上大大小小的皮外傷不少,但也還沒到動彈不得的程度,只是此刻安靜的躺在牀上,既不回話,也不曾反駁小姑娘的話。沈沁靠近了些,只見木漣漪仰面躺着,眼睛直直的盯着頭頂的帳子,不細看還發現不了,眼淚已經浸溼了一片。
沈沁知曉這兩人必定有些恩怨,小姑娘見她來了便閉了口,可眼裡都是仇恨,沈沁嘆了口氣,道:“將這位姑娘送到隔壁休養吧!”
小姑娘望着沈沁,眼裡分明是不甘心。沈沁搖搖頭道:“你們的恩怨我不管,你要找她麻煩,等出了這府邸,隨你怎麼折騰。”
“我叫藍採珠,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報答!”此人正是溫國公府被溫雨桃百般折磨,卻始終奈她不得的藍採珠,她原本也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不過流亡數月,又被溫雨桃折磨這麼久,早已明白了識時務的重要性。哪怕沈沁說了不管她與木漣漪的恩怨,在府裡自然沒有她鬧事的餘地,何況無論如何人家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會做出知恩不報的事。至於說木漣漪冒着生命危險將她從溫家救出來,藍採珠不領這一份情,便是實實在在的,她也不領。
沈沁這個時候不會說什麼‘是木漣漪救了你,我是看在她面子上纔會出手相助的’這類火上澆油的蠢話,點點頭道:“你暫且養傷,我叫人給你準備了一些調養身體的食物,等會兒叫人給你送過去。身體是你自己的,我不會哄着你好吃好喝,你自己想得明白就好好養病。”
沈沁這話還真沒有多少人情味,藍採珠卻覺得比人家勸着她吃藥吃東西入心得多,點點頭就跟着丫頭走了。
送走了藍採珠,沈沁擺擺手示意丫頭都下去,靠近些,道:“你這是怎麼了?我瞧着那丫頭看你跟生死仇人一般,難爲你還不要命的跑去救她,你有沒有想過,要是被抓,你會是什麼下場,別說你自己,便是南平國大約也要被牽連。”
“是我對不住她,你別怪她,你若生氣,我拿什麼補償你都好,她還是個孩子……”木漣漪知道沈沁是爲她不平,可自己做的事終究要自己承擔後果,她誰也不怨,只是對不起藍採珠一家,總是要補償的。
“你……哎,總是跟你朋友一場,我還能要你什麼補償不成?只是這小丫頭你是從哪裡帶出來的,沒有留下什麼尾巴吧!”沈沁微皺眉道。
“沒有,我又不傻,哪能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我如今是南平的和親公主,要是出了什麼事,南平國沒什麼大的影響,我一定是個炮灰,我雖然是個失意人,可一時也不想死,哪會留給人家把柄來對付我。”木漣漪知道沈沁是擔心她,至於說連累王府,她還沒那個本事,長眼的都不會拿瑞王府做文章。
沈沁嘆了口氣,丟了張帕子給她,道:“擦擦吧,我還是第一回知道,你居然也會哭。”
木漣漪果真接了帕子擦了一回,道:“其實,我挺想找個人說說故事的,許多事我一個人記着,辛苦得很……”
沈沁扯扯嘴角,想說就說嘛,還等着她表示自己想聽。不過看木漣漪是個病人的份上,沈沁也就在木漣漪身邊坐下,道:“正好,我也很好奇,你瞧着也不笨,怎麼就混到被送到大明國和親的地步了。”
木漣漪捏着帕子,似乎回想了一段,慢慢道:“我跟卓遠是從小定親,我母妃家世不高,在宮中也只能低調做人,但她心裡清楚,不可能看顧我一輩子,所以給我尋了一門親事,免得父皇哪天缺了個什麼就將我隨便嫁人了。那時將軍府已經一日日的衰落,可將軍府中的卓遠,卻是十分聰慧且有前途的,所以母妃求父皇,將我指給卓遠。”
“卓遠再聰明有才華,南平國**不是一日兩日了,將軍府又日漸衰落,他沒人提攜想要出頭自然難得很,所以父皇提出將我指給他的時候,不說他父母,他自己也高興得很。這樁婚事於是歡歡喜喜的就定下來了,母妃鬆了一口氣,病了好幾年一口氣鬆了沒多久就過世了,我一個人日子自然更不好過。母妃光看着卓遠有前途,將軍府日漸衰落必定不會拒絕,卻沒想到那樣養出來的卓遠,自然一心一意都是振興將軍府,而不得不應下我的婚事在卓遠看來自然也是一樁屈辱的事,能真心喜歡我纔是怪事。”
“你一早就發現他並不喜歡你了?”沈沁微微挑眉道。
“我要是發現了,哪能讓他玩弄到這個地步。”木漣漪沒好氣道,“我是公主,即便與卓遠定了親,也沒有多少機會見他,一向沒人疼的我啊,卓遠隨便送點什麼東西,我都像是得了稀世珍寶一般,現在想起來真是傻的沒邊。正因爲接觸的少,我也不瞭解卓遠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平時待我沒什麼好臉色,我也只當他天生是那個黑臉的樣子。我那時就想啊,他既然是我未來的夫君,他若是有出息了,我自然也好,所以他支持大皇兄,叫我從中幫忙的時候,我也果真就從中幫了忙。”
“說真的,太子皇兄比大皇兄可要有才有德多了,若是太子皇兄順利繼位,南平或許還有扭轉時局的機會。大皇兄沒多少本事,可卻想出了一條毒計,就是給太子皇兄下蠱。這事怎麼扯到我身上來呢?也是那一回卓遠受了重傷,險些要了命,我心急如焚,記得曾在古籍中看到,南平國再往南有一座玉華山,山上有一種靈芝,有起死回生之能。我也不知這種靈芝的傳說是真是假,也沒敢跟人說,就自己去找,沒想到沒找到靈芝,倒是遇見了藍若風,就是藍採珠的哥哥。”
“然後,他給了你起死回生的靈藥?”好吧,沈沁承認,最近話本看多了些。
木漣漪一直以沉重的心情回憶往事,被沈沁這麼一打岔,還露出一點笑容,道:“沒有,藍若風他們一個家族的人,就隱居在玉華山中,時間久了繁衍生息,也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部落。南平國不像大明一樣,將巫蠱視作洪水猛獸嚴防死守,不過巫術還算常見,蠱術卻是聽過的多,見過的幾乎沒有。藍若風他們族人,便擅長養蠱,我與他相識,他便送了我一直金蠶線蠱防身。”
“我那時若是知道藍若風隨手的一個好心,會給藍家帶來滅頂之災,怎麼都不會收下他的禮物,可那時我沒想那麼多,只是長那麼大了,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一隻活生生的蟲子,於是我就收下了,根本沒想到小小的一個,居然是個那麼厲害的蠱蟲。因爲記掛着卓遠,雖然沒有尋到靈芝,我還是決定儘快趕回去,至少還有時間想其他的法子。只是我沒想到,我就這麼出去了一趟,再回去時,聽到的就是我妹妹木卿衣衣不解帶的照顧卓遠,卓遠終於奇蹟般的好起來了。”
“……”沈沁扯扯嘴角,“我覺得,大約卓遠本身就傷的沒那麼厲害。”沈沁作爲一個大夫,可不覺得木卿衣細心體貼一些就能讓一個傷的快要死掉的人活過來。
木漣漪點點頭,道:“其實,也就是我傻,雖然論長相木卿衣比不上我,可木卿衣不曾給他半點侮辱的感覺,單憑這點,我就一輩子別想勝過木卿衣。那時卓遠的地位已經蒸蒸日上,父皇雖然不大看好大皇兄,卻也很欣賞卓遠的能力,所以當木卿衣出現,卓遠便覺得與我的婚事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所以那一次受傷根本就是故意給我看的,那本書也是卓遠特意找來想法子送到我手上的。未婚夫受傷險些要了命,我不說衣不解帶的照顧,總要時不時探望一番,可我什麼不說就離開了京城,最後無功而返,任誰都會覺得卓遠應該踹了我迎娶木卿衣。”
“我回去的時候,看着卓遠對着我一臉失望的表情,我就大約明白他的意思了。既然人家看不上我,我也沒打算貼着他不放,正打算跟父皇請旨成全了他們,卻沒想到無意間讓他見到了藍若風給我的蠱蟲。爲了拿到蠱蟲,卓遠暫時按下了跟我解除婚約向木卿衣提親的心思,一面討好我,一面從我口中套取蠱蟲的消息。我自知藍家隱居多年,不願介入外面的紛爭,一直小心的不曾透露半點,可我忽略了一點,便是我離開都城,去玉華山尋找靈芝,本來就是卓遠策劃的,只要順着我走過的路走一圈,自然能找到藍家的所在,卓遠一直堅持不懈的想要從我口中套消息,根本就是爲了麻痹我,讓我看不出他真正的意圖。”
沈沁微微皺眉,半年多前,雲臻離開雲山村去辦事,她雖然不曾細問,但也多少知道一些,便是有一些蠱蟲從南平流入大明,在兩國交界的地方,引起了一些混亂。當時沈沁不曾多問,也沒有多想,現在結合木漣漪的話一想,大約跟這事還有些關係,雖然跟木漣漪所說的事情時間上差了不少,但蠱毒流到大明自然也要花一些時間。
木漣漪沒有注意到沈沁的表情,只接着道:“等我察覺到他的意圖時,他已經找到了藍家的所在,上門跟人家要蠱蟲,人家自然不會給,於是就用強搶的,還告訴藍家人,是我將藍家的位置和秘密告訴他們的。藍家隱居久了,漸漸地也少了防備的心思,突然遇到人上門強搶,哪裡是卓遠他們的對手,大多人都死在卓遠和他的手下手中,也只有不多的人被族人保護,逃了出來。”
“那藍若風呢?”沈沁覺得,木漣漪的癥結在藍若風身上。因爲木漣漪說起藍若風來,雖然一樣是沉痛的表情,可眼裡都是暖和的笑意,與說起自小定親的卓遠完全不同。沈沁大約能理解,木漣漪不曾懷疑卓遠,甚至盡心盡力的幫助卓遠,都是因爲卓遠與她從小定親,在她的意識裡,卓遠就是她未來的丈夫,可要說感情有多深,恐怕還真沒有多少。
“藍若風……”木漣漪眼神有些飄忽,“他將藍採珠送走之後,隻身到富陽城找我,他不信我會跟別人出賣他,所以當面來問我。我確實一個字都沒說,可我的秘密,從來都不是秘密,卓遠自己不喜歡我,卻不允許棋子脫離他的掌控,我身邊一直有他的人跟着,就連如今我到了這邊來那兩個丫頭也都是他的人。那兩個丫頭也就懂點皮毛功夫,遠遠不是我的對手,可他說了,我若是動了那兩個丫頭,他就對我外祖家動手……哎,扯遠了,藍若風來找我問清楚,可卓遠早就在我住的地方佈下了天羅地網,我來不及給他解釋清楚,只能想法子讓他離開。”
“我哪是卓遠的對手,可我又不是傻子,父皇面上寵我,可一旦有利益衝突必定毫不猶豫的將我丟出去,所以我暗地裡在我住的地方挖了一條暗道。那一條暗道可是花了我不少的心思,單單研究地形就花了快一年的時間,還要避着各路人馬的眼線,花了快三年纔算挖通,也沒有來得及整理過,爲了安全還弄了幾條岔路,通向哪裡我自己都記不住。那時也是情急,我一面假裝跟藍若風解釋,一面將他推到暗道裡面,爲了防止有人追去,我算着時間還直接毀了宅子附近的一段。”
“後來呢?”
“後來啊,我也不知道。卓遠佈置完畢來抓人時,屋子那一塊都陷下去了,自然沒處找人去。我自知我說什麼卓遠都不會信,也就懶得解釋了,隨他怎麼想就是。沁沁,你是不知道,那時卓遠的臉色有多難看,藍家也不是誰都懂得養蠱的,聽藍若風說起,整個族中,大多數人只能養點普通的小蟲蠱,頂多咬人一口疼上三五天罷了,除了藍若風的父親,就只有藍若風兄妹兩個天分最好。所以卓遠抓了藍家一大票人,得了一大堆爛七八糟的蠱蟲,可能用的也就是下到太子皇兄身上的那一隻忘神蠱。”木漣漪想起這個,眼裡帶了些笑意,“所以他們要抓藍若風,因爲只有他才能培養出有用的蠱蟲,不過那個以後,就再也沒有藍若風兄妹,還有太子皇兄的消息了。”
“那,那些藍家人呢?”沈沁覺得,以木漣漪所說,卓遠怕是不會放過那些人。
“卓遠確實不想放過那些人,他帶人去破藍家寨子的時候,就是打着掃除巫蠱的旗號去的。不過父皇雖然糊塗,但朝中還是有清醒的人的,有人提醒了父皇,賊首可以殺,但平民不能殺,所以那些人被帶到了富陽城,後來被遷到其他地方去了,雖說有些人因爲各種緣故死去,但大多數還都活着。”木漣漪看了沈沁一眼,接着道:“藍採珠恨我原是應該的,雖說不是我的本意,藍家終究是因爲我才落到這個地步,我害得他們如此,得知藍採珠的消息,哪能不管,總要將她帶出來才行。”
“若她要殺你呢?”
“她要殺也是應該的,不過我也不會任她來殺。藍採珠只是懂些蠱術,如今沒有條件給她養蠱,她就沒什麼殺傷力,若是我是她活着的動力,由着她過來就是了,總是我對不起她。”木漣漪慘然一笑道,“我現在就等着,哪天南平國改天換日了,我就不用受卓然擺佈了,到時,我自然要把該討回來的都討回來。”
沈沁微微皺眉,前段時間還聽說,南平國的災害因爲大明出手援助已經有所緩解,可緊接着就是南越發兵南平。南平國老皇帝是個糊塗的,幾個兒子當中資質比較好的太子被大皇子所害,目前生死不知,外敵壓境了,幾個皇子還爭得你死我活的,沈沁覺得等待南平國的不是改天換日,而是亡國滅家。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從南平國出來和親時,南平國已經有幾路造反的義軍了,以父皇和皇兄們那個腦子,改朝換代是遲早的。”木漣漪作爲質子,沒有多少機會了解國內的情況。
沈沁搖搖頭道:“前段時間聽說南越出兵南平國,南平國節節敗退,偏南平也沒有跟大明提出求援的,所以大明也沒有自作多情,只派了軍隊在邊境駐紮。”
“……”木漣漪一愣,她一直沒想到南越國會發兵南平,因爲一直以來,南平就相當於是南越和大明的緩衝地帶,兩國都沒想拿下南平,就是兩國都有忌憚,若是一國發兵對付南平,另一國必定馬上出兵。而這一回南越出兵,大約是看中了大明忙着對付遼國,沒有心力對上南越吧,所謂的南平不曾求救,也不過是個藉口罷了,內憂外患交加,南平有空跟大明求救才奇怪。
“你想就南平?”沈沁望着木漣漪道。
木漣漪卻是搖搖頭,道:“你也說了是前段時間的消息了,我相救也來不及了。更何況,我一個和親的公主,又能做什麼?隨同我到了大明的人,任務都是同一個,就是看着我,不讓我離開,誰會爲我做什麼?大約這就是命數吧,是我不能改變的命運。”
沈沁覺得木漣漪這個樣子有些過於頹廢了,可也不知道怎麼勸她,她終究是大明國人,更是皇家人,從大局上來說,如今大明絕對不能陷入南越的戰爭當中,所以,大明只會在邊境陳兵防守,而不會出兵南平。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將這些心裡話說出來,我也好過多了。你不用擔心我,再怎樣的事情都經歷過了,這些又算的了什麼?更何況我舅舅是極聰明的人,說不定早就趁亂脫困了。”木漣漪也不只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沈沁,她生母死得早,一直以來只把外祖父母和舅舅一家當做親人,這樣說着,眼裡卻都是淚水。
沈沁其實不大會勸人,只得哄小孩子一樣輕拍木漣漪的肩膀,道:“凡事都會好起來的,人總歸要向前看嘛。正如你說的,內憂外患一起來了,卓遠他們哪還有功夫關心你外公他們,說不定他們早就脫險了,怕是還在擔心你的處境呢!”
木漣漪本身性格就很堅強,要不然當初被送到大明做和親公主時,怕是也做不到每日嘻嘻哈哈的招搖過市。如今因爲藍採珠的緣故,雖然讓她難得的表現出脆弱的樣子,可這許多事說出來了,倒彷彿壓在心頭的大石一下子鬆開了,“你救了我一回,還聽我說了許多話,這下子,我又欠了你的人情了。”
“人情不人情的以後慢慢算就是了,你雖然傷得不重,但流了不少血,我叫人給你準備了一些補血的湯藥膳食,等會兒乖乖喝了睡覺。對了驛館那邊需要找人過去通知一聲嗎?那兩個丫頭會不會拖你後腿?”沈沁給木漣漪壓了壓被子道。
“不用了,我出來時告訴過她們的。她們雖然是卓遠派來看着我的,可這麼長時間了,我哪能連兩個丫頭都拿捏不住,她們不敢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木漣漪勾脣笑道,“反正我沒打算這麼快回去,既然他們讓我不開心,我也不喜歡他們過得開心。”
沈沁也點點頭,道:“那好吧,我會讓人保守秘密的,你好好養病就是。至於溫國公那邊,諒他們也不敢鬧出什麼幺蛾子。”
這邊安撫好了木漣漪,沈沁本着作爲主人的原則,還是順便去隔壁看了看藍採珠。王府的宅子大,客房自然也不少,好好地屋子,沈沁也經常叫人打理,雖然沒人住,但裡面的東西都現成。所以沈沁叫人將藍採珠換個地方住,丫頭們稍微整理,也就安頓藍採珠住下了。
沈沁過去,小姑娘抱着膝,頭枕着膝蓋,明顯是在想什麼事情。
藍採珠是自小學習養蠱的,沈沁一靠近她就發現了,擡起頭,望着沈沁道:“你是來替木漣漪說好話的吧!你說什麼都沒用,別以爲她將我從溫家救出來,我就會當她是恩人,若不是她,我們藍家怎麼會落到這個下場!她就是我們家的仇人,害得藍家支離破碎,哥哥生死不知,我纔不信她是好心救我!”
藍家與世隔絕久了,藍採珠又是備受寵愛的小女兒,雖然聰明,可心思也簡單,認定了木漣漪是仇人,即便木漣漪不顧自身犯險跑去救她,她還是將木漣漪視作仇人。這樣的藍採珠,在沈沁眼裡,也就是個單純的孩子罷了,自然不會爲此記恨她,微微嘆了口氣,道:“我只是作爲主人家,來看看客人的情況罷了。你和漣漪的事,我說了不管,就不會管,以後你們自己慢慢解決。”
沈沁這樣說,藍採珠對沈沁的戒備也鬆了些,想起自己吃了人家東西,住的是人家的地方,臉色微紅道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怪你,只是因爲木漣漪纔會……你要是生氣,你也罵我吧!”
“罵你做什麼?我比你大,難道還要與你計較不成?”沈沁微微一笑,道:“既然是病人就不要東想西想的,好好養病,等病好了再說其他的。”
藍採珠乖乖點頭,可以看得出家教是極好的,“謝謝你!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沈沁聞言倒是笑了,道:“你要怎麼報答我?”
“我、木漣漪應該跟你說了吧,我除了養蠱,其實什麼都不會,不然我替你養一隻蠱蟲……哦,我忘了,你們大明不許養蠱蟲,連提都不許提。可是其實蠱蟲並不都是壞的,你看我的小青,它一直跟在我身邊保護我,從來沒有傷過人,而且,它還可以從人體內吸出毒素,是可以治病的。”藍採珠掏出一個寶貝一般收在身上的盒子,打開給沈沁看,裡面便是一隻通體碧透的蠱蟲。
“蠱蟲還有這個作用!”沈沁倒是有些驚訝,她對蠱術並不瞭解,前世那鳳家的蠱術流傳了千百年,許多高深的蠱術都已經失傳了,留下來的倒基本都是厲害可以傷人的本事。
“那是自然!”藍採珠臉上有些自信的神采,“我們藍家從來不用蠱術害人的,是旁人無知,纔將蠱術視作洪水猛獸。夫人,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嗯,你說。”
“我能不能跟你討一點藥材……小青是我身邊唯一的蠱蟲了,可是我身上已經沒有藥材餵它了,它如今已經很虛弱,要是再沒有藥材餵養,可能就會死掉了……”藍採珠看着手裡憔悴的小小蠱蟲,一臉心疼道。
“你要什麼藥材?我讓人去給你取來。”王府裡面藥材是不缺的,藍採珠要一點藥材,沈沁自然不會吝嗇,更何況如今看來,阿籌手裡的小金多半是藍採珠養出來的,沒有認主就拿到阿籌面前,多半也是這個小姑娘故意的,大約是不想害人的意思。“對了,藥材有什麼要求嗎?你說來,我也好讓人去辦。”
“就是幾種藥材,若是有新鮮的更好,”藍採珠說了幾個名字,不過說到新鮮的,她也知道一般人家不會有新鮮的藥材,又加了一句道:“沒有也沒關係,我身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這個是哥哥給我的,之前溫雨桃一直想拿去,我不肯給,我暫且把它抵押給你吧,等以後有錢了再來贖。”
沈沁看藍採珠一臉的不捨,嘆了口氣,道:“不用了。府上沒有新鮮的藥材,你先將就一下,明日我叫人去藥園子給你採一些來。至於你沒有錢,不如就做工抵債吧,我安排你去百草園幫忙打理藥草,不給你開工錢了,管你吃住,還可以在園子裡採藥材餵你的小青,怎麼樣?”
“真的!”藍採珠眼睛一亮,這是藍若風唯一留給她的東西了,她自然捨不得交給別人,可從小父母就教她,不能佔人便宜,這纔不舍的拿出來。既然可以做工抵錢,她自然願意,雖然她是嬌養着的女兒,但卻覺得自己做工還債不算丟人,而打理藥草,是她從小就熟悉的工作,自然高高興興的答應下來。
沈沁就是過來慰問一番的,見小姑娘安頓下來了,也沒有多留,吩咐丫鬟照顧好藍採珠,便起身回房去了。
沈沁在木漣漪那裡耽擱的時間久,回房時阿籌已經睡了,雲臻將孩子送回去睡下,拿着本書等沈沁回來。
“回來了,兩個人都安頓好了?”雲臻放下書回頭看沈沁道。
“嗯,已經睡下了。對了那個藍採珠,應該就是培養出小金的人,我看着也是個好孩子,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她間接救了阿籌一回,她如今也沒有地方去,我打算先安排她去百草園。一來她畢竟是用蠱的人,即便我覺得她心地不錯,總要讓自己人看着才放心,二來看她的樣子,除了這個也做不了別的,我瞧着她不是個願意吃白飯的。”沈沁跟雲臻報備道。
雲臻點點頭,沈沁想得很周到。大明對蠱術很有偏見,若是放在外面,讓人知道了只怕得要了小姑娘的命,何況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小姑娘也不像乖巧柔順的乖孩子,若是逼急了用蠱傷人,倒是可惜了個好孩子,放在百草園讓人看着確實是最好的方案。“娘子想得周到,讓她先在府裡養養身體,等身體好了再送過去吧。到時候讓徐逸和南纖看着,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雲臻點點頭表示同意。
“說起來,南平國如今的情況怎麼樣了?”沈沁原本也沒關心過這件事,最近事情有些多,她還得關心着手底下的一些產業,若非今日木漣漪提起,她都想不起南平還在打仗。
“聽說有一支義軍異軍突起,已經佔了上風,不僅漸漸將國內慢慢安撫下去,連南越的勢頭也打壓下去了不少。若是能保持下去,大約南平的混亂就要結束了,不過改朝換代是必然的,到時候木漣漪這個南平公主的處境會更加尷尬。”如今北邊平定下來了,皇帝自然把南邊的事情也放在心上,目前還在猶豫要不要幫南平一把,猶豫的原因自然是義軍的不穩定性。不少義軍都是勢頭一片大好,最後因爲非軍事緣故,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而這一支,目前看來決策英明,實力也不錯,軍紀也算嚴明,但往後還不好說。
沈沁問到這裡,也不再多問了,南平離這邊遠,雲臻知道的消息也不會太多,而木漣漪如今在京城,就算知道更多,實在也沒什麼用,不過是更多許多煩惱而已。
次日,是莊鈺說好的上門下聘的日子,紫玉早早地就先回了王府,等着莊鈺過來。經過了這一回事,紫玉也再不提身份不身份的話,莊鈺連賣身爲奴的話都說出來了,她再沒有理由說不信的話。而沈沁自然不會讓紫玉以下人的身份嫁出去。
藥谷的世僕沒有賣身契這一說,只是世代默認的,藥谷僕人的孩子依舊是僕人,但若是依照藥谷外面的法度,紫玉其實應該屬於自由身。只是因爲一向跟在沈沁身邊,別人都默認了紫玉是沈沁的丫頭,爲此,沈沁還特意認了紫玉爲乾妹妹,專門給她準備了許多嫁妝,等到出嫁時風風光光的送出門去。
南纖得知了此事,一大早就跑來了王府看熱鬧,順便把沈沁要的新鮮藥材給沈沁帶過來,還一臉疑惑道:“師叔祖,你要這些新鮮的藥材做什麼?新鮮的藥材不能直接煮吧!”
沈沁一笑,道:“不是我要,是別人要的,走吧,我帶你過去見見她,等她病好了就去百草園幫你們打理園子,你和徐逸要帶一帶她,如今見一見也好。”
南纖自然沒有意見,心裡想着莊鈺過來下聘也要晚一會兒,等會兒過來看熱鬧也不晚,於是跟着沈沁往客房走。
沈沁進門時,藍採珠正拿着藥材喂小青。不過炮製過的藥材似乎不大適合小青的胃口,只是沒有別的吃,只得忍着嫌棄啃食。
“王妃!”藍採珠已經知道了沈沁的身份,行禮雖然不大標準,但也十分注意禮節。沈沁自己倒是不大在意這些,只是擺擺手,道:“在屋子裡,不必這樣講究,來你瞧瞧,這些藥材如何?我叫人一大早採摘了拿過來的。”
藍採珠見南纖手裡的藥材,眼睛一亮,道:“太好了,謝謝王妃!”
沈沁看了南纖一眼,南纖將藥材遞給藍採珠,道:“師叔祖一大早叫我帶過來的,是給它吃嗎?這是蠱蟲嗎?我以前指在師公的筆記上面見到,還是第一回見到活的呢!”
“正是,這是碧潭蠱,我叫它小青。你別怕,它不傷人的,只是吃一些藥材而已……”藍採珠趕忙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