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夜空中的星星仍然閃爍着的時候，佟佳習梨便就絲毫沒了睡意。
佟夫人遞了牌子要入宮，清早就在宮門口等着了。這日，秋風凌冽，似乎已經能夠瞧見幾分冬日裡肅殺的味道了。
天邊陰沉沉的，卯時都過了，烏雲還是覆蓋在頭頂上。
昨夜一整夜，自太皇太后病倒的消息傳出來以後，闔宮的人都沒有休息好。康熙爺在慈寧宮守了一整夜未曾閤眼，一大早到了時辰，又再去上朝了。
至於諸位阿哥們，同樣也僅僅小憩了一陣子，也都各自去了上書房。
慈寧宮的門口，胤禛在臨走之前，還有些依依不捨地瞧了瞧慈寧宮的正殿。太監宮女還有太醫們皆是忙忙碌碌，正爲了太皇太后的病正在四處奔走着。
“皇額娘。”胤禛拉了拉皇后的衣袖，眼裡閃過一絲擔憂，問道：“太皇祖母那兒，能好起來嗎？”
生老病死這個概念，在胤禛的意識裡頭已經成型了。
一旦想到某一個親近的人要永遠地離開自己，胤禛心中總是無限傷痛的。
尤其是…太皇太后素來都是疼愛胤禛的。在他年紀還小時，每回跟着皇后過來，太皇太后都會命蘇麻喇嬤嬤準備他喜歡的茶水點心。
就算是太皇太后對於皇后這些大家貴女們不算親厚，但對着胤禛的時候，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
“太醫說，只要熬過這個冬天，春日裡回了暖，就能慢慢好起來的。”
皇后不願隱瞞，便將從康熙爺那兒聽來的關於太皇太后的真實情況告訴了胤禛。
胤禛聽了以後心頭更是沉重，點了點頭，臉色有些凝重。
現在雖是秋末，可冬日更加漫長呢。等到雪一下來，漫天遍野的都是白色，那纔是愈發地清冷了呢。
“時辰不早了，快去上書房吧。”皇后摸了摸胤禛的腦袋，說道：“即使是太皇太后病着，也希望你們能好好讀書的不是？”
“嗯，兒子去了。”
胤禛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心情，這才領着蘇培盛往上書房那邊去了。
阿哥們的轎輦，恰好與佟佳習梨入宮的轎輦擦肩而過。佟佳習梨坐在轎子裡頭，手裡揉搓着自己的手帕，滿心的也都是擔憂。
半柱香的工夫，佟佳習梨的轎輦才停在了慈寧宮的門口。
冬雲一聽說佟府來人的消息，忙不迭地就到了皇后身邊稟報着這個消息道：“皇后娘娘，佟夫人帶着佟格格來了。”
皇后倒不覺得驚訝，忙就出了屋子，去迎了佟夫人與佟佳習梨進來。
“嫂嫂帶着習梨入宮來，是要探望太皇太后的？”皇后這般說着，可目光卻看向了佟佳習梨。
佟府，與太皇太后之間的紐帶，可不就是佟佳習梨麼。
“侄女侍奉太皇太后一年多，今日她老人家病了，到底是要入宮來看看纔算安心的。”佟佳習梨小聲詢問道：“太皇太后病情如何了？”
皇后環顧了一下四周的嬪妃，這才悄悄地讓佟佳習梨附耳過來，將之前說與胤禛的那些，說給了佟佳習梨聽。
佟佳習梨剛一皺眉，還要詢問什麼，另一邊蘇麻喇嬤嬤卻是領着兩個宮女就過來了。
“太皇太后那兒高熱退了，奴婢命人熬製了一些蔘湯，送過來給各位娘娘用，也好補補精神。”
“另外，太皇太后那兒睡着，太醫也說了身旁不必人隨時侍奉着。娘娘們的心思，太皇太后都知道，還是早些回了各宮安置吧。”
蘇麻喇嬤嬤命宮女分發下去蔘湯，說話的工夫自然瞧見了佟佳習梨。
佟佳習梨眼裡多了幾分急切，蘇麻喇嬤嬤果然就走了過來。
“佟格格，怎麼入宮來了？”蘇麻喇嬤嬤將佟佳習梨拉到一旁，到了沒人的地方纔語重心長道：“太皇太后就是知道自己的身子，才讓您回去的。”
“眼下…您已經進宮來探望過了，遲些時候還是回府去吧？”
佟佳習梨咬咬牙，卻是倔強地說道：“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就不許我在旁伺候着麼？這麼一年多也過來了，又哪裡在意這兩三日呢？”
有些情分，她必然是要報答的。
“唉。”蘇麻喇嬤嬤嘆了一口氣，瞧見佟佳習梨如此，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勸說比較好了。
說着話的工夫，另一頭冬雪姑姑便過來了。
“各位娘娘，蘇麻喇嬤嬤，太皇太后那兒醒了！”
蘇麻喇嬤嬤也再顧不上與佟佳習梨說話，忙不迭地擡腳就往太皇太后的寢殿那邊去了。
皇后自然緊隨其後跟上，剩下的嬪妃們見此情景，也都一個個地跟了上去。
寢殿裡頭，太皇太后扶着坐了起來，眼神裡有些渾濁，看着這熟悉的宮殿，有些回不過神來。
高熱時，她夢見了幾十年前的過去。
那時候，她剛剛帶着自己的兒子登基，輔佐着這大清風雨飄搖的江山。可好景不長，順治爺偏生喜歡上了董鄂妃。
廢了當時的皇后不說，更是爲了董鄂妃不顧旁的一切。
太皇太后自然生氣，動用着手上的所有勢力，阻止着董鄂妃成爲皇后。也是後來，董鄂妃心中悽惶，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
母子自此離心，董鄂妃也鬱鬱寡歡很快辭世。而後，則是順治爺的駕崩。
從那以後，太皇太后纔開始後悔，後悔自己過激的行爲。人的一生，大概都會不顧一切地愛一個人。
她年輕的時候是這樣，她的兒子也是這樣。若是能夠重來，她或許會規勸順治爺，讓她能夠把握後宮與前朝的度。 шωш ⊕тTkan ⊕￠ 〇
可惜的是，她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這個遺憾埋在心中，直到後來她從佟佳習梨與胤禛對望時的眼神中再次看出了那份愛的時候，纔有了新的想法。
她想知道，兩個相愛的人帶着別人的祝福走下去，會是什麼樣的。
…
過往的夢，終究是殘缺的碎片。
醒來的太皇太后眼神還在迷離時，就已經瞧見滿頭白髮的蘇麻喇，領着皇后一齊進來了。
夢，始終是夢。
許多人的人和事無法挽回，只有眼前的，纔是真實的。
太皇太后又瞧見了佟佳習梨！
心中覺得熟稔的同時，可卻纔恍然想起，佟佳習梨本不該在宮中的。
“佟佳氏，哀家不是讓你回府麼？怎麼又進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