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子靖神色卻沒有鬆動,垂眸低眉,樣子恭謹,嘴裡輕輕吐出一句話,“我聽聞,我未婚妻在你府裡?”
什麼?百里延淵面色一頓,似乎有些不明白關子靖說了什麼。未婚妻?!可不等他發問,臉色一沉,他明白了關子靖說的是誰,顧歡顏。
若是別人他可以隨意打發了,可是面前之人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關子靖,更是他的兄弟,所以百里延淵沒有隱瞞,故作輕鬆的說道,“你是說顧歡顏?”
關子靖點點頭,“沒錯,我說的便是她。”
以百里延淵尋影樓的勢力,自然清楚關子靖與顧歡顏之間的事情。百里延淵更是清楚,關子靖是一個冷情冷心之人,尤其是對女人更是視若無物。若非把一個人放在心上,他怎麼可能此時這麼鄭重的提出呢。
百里延淵心底微微有些不適,不欲與他說起這個話題,所以刻意轉移的話題,“危樓,此次你回來,就待在我身邊吧。你一走,我連個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
雖然是轉移話題,可是百里延淵的話語中也不無真意。
這份寂寞,關子靖自然聽了出來。他眸子動了動,並沒有說什麼多花哨的話,只是淡淡答應了下來,“好,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百里延淵心裡一暖,忘記了剛纔心底的不快。關子靖不是多話的人,這麼多年來,無論他遇到了什麼事情,關子靖從來都只有這麼一句。這一句不是承諾更勝似承諾的話。他不僅說到了,更是做到了。
“好兄弟。”百里延淵眼眶一熱,在關子靖的肩膀上使勁拍了拍。
卻聽得關子靖又說道,“既然我已經回來,她就不麻煩你了,我這就把她帶回去。”
沒有指明是誰,可是兩人都明白,說的是顧歡顏。
百里延淵搭在關子靖肩膀上的手,緩緩垂了下來,臉上的喜意還沒有褪去,便已經凝結成寒霜。“危樓,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說這句話,更是認真的對她嗎?
他從未想過,關子靖有一天會對女人動心。
關子靖沒有思忖片刻,幾乎是馬上便擡起眼眸,那雙一直如千年寒冰一樣的眸子,現在化作一池春水,不用他開口,百里延淵已經明白,怕是這位好友,和他自己一樣,都對顧歡顏動了真心。
微微嘆了一口氣,不知是爲他,還是爲自己,“危樓,你可知她的心思?”
百里延淵怕好友與他一樣,因爲喜歡,所以失望,因爲喜歡,所以傷心。卻哪想關子靖點點頭,“我知道,她喜歡的是商笙歌。”
“你……你知道!”百里延淵沒有想到關子靖竟然知曉。
關子靖知道,而且是從來都知道。
從許久之前,在白薇城,他看到顧歡顏與商笙歌形影不離之時便知道了,在白蘞城,見到顧歡顏爲了商笙歌發狂時,更是清楚。
百里延淵見關子靖的反應,滿肚子勸解的話,有些說不出來,訕訕道,“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呢?”
這話聲音很輕,不僅是在勸解關子靖,更是像再說給自己聽。明知是錯,你又何必陷入呢?明知她不愛你,你又何必陷入呢?
關子靖沒有反駁,詫異的看了百里延淵一眼,“我愛她與她愛不愛我,有什麼關係?”
關子靖的想法很簡單,我喜歡她,所以想和她在一起。至於她喜歡不喜歡我,於我有什麼關係?
百里延淵傻眼了,他知道自己這位好友對感情的理解從來與常人不一樣,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樣想。或許說來,他的感情更加純粹,更加真摯吧。百里延淵訕訕,“好,你很好。”
“那我是不是能把她帶走?”關子靖竟然又固執的重複這個問題。
叫關子靖把顧歡顏帶走?成全關子靖的一片心意?百里延淵在心裡反覆的問自己。他知道自己這位好友是個死心眼之人,既然認定了顧歡顏,那就不會放手。他與自己不一樣,他的感情,似乎從不在意回報。
既然他已經對顧歡顏死心,那麼成全他們吧!百里延淵一次次對自己說着。可是每次想到這個問題,他便心中一陣劇痛。
關子靖見百里延淵久久不說話,縱然他再是不通人情世故,也發現了百里延淵的異樣,他的眸子裡滿是掙扎和苦痛,這是爲什麼呢?“延淵,你是不是也喜歡她?”
旁人都以爲關子靖寡言少語,可是對他在乎人,他從來都是直言快語,從來沒有任何隱瞞,對百里延淵更是如此。他那異於旁人的思維,更是覺得喜歡上一個女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根本沒有想到他們兩人同時喜歡上一個女子,會怎麼樣?
百里延淵像是被針紮了一般,忽然跳起,“怎麼可能!”
可他馬上的反駁,卻叫關子靖更加肯定了這點,“不對,你是喜歡上她了。”
百里延淵苦笑一聲,難道他已經反常到連關子靖都看出來了嗎?此時在否認也沒有意義,“沒錯我是喜歡過她,只是現在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苦澀被一片堅毅取代,君既無情,我便休,他百里延淵絕不是那般拖拉之人。
關子靖將信將疑的點點頭,“既然你們已經沒有了關係,那我是不是可以把她帶走?”
百里延淵一陣無語,他怎麼就這麼死心眼,非要糾結這個問題呢?難道他已經陷得這麼深了。
若是旁人,他一句拒絕的話,便可以打發了,只是這是關子靖啊,他不能也不忍,這麼說,嘆了口氣,“危樓,我留下她,不是因爲我對她有感情,而是因爲她有留下的理由。”
“什麼理由?”關子靖對顧歡顏有種特別的偏執,所以勢必要問個清楚。
百里延淵沒有馬上開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爲什麼非要把顧歡顏留下。若是爲了叫自己死心,一刀殺了她,豈不是乾淨?連自己都不懂,所以他更是沒有辦法說給關子靖聽。
只能轉而說起,“危樓,你此次來,重城知道嗎?”
關子靖號危樓,重城則是他的哥哥關靜言。百里延淵與他一起長大,自然對他們之間的糾葛,也清清楚楚。
果然重城這個名字就是關子靖的死穴。他身子無法剋制的一抖,搖搖頭,“他不知道。”
“那你與顧歡顏的事情,他知道嗎?”百里延淵的逼問步步緊逼。
關子靖更是無法回答。
“危樓,既然你沒有處理好重城的事情,何必帶她回去呢?”百里延淵拍拍關子靖的肩膀,又像是不夠,更加了一把火,“你忘記了小亭了嗎?”
這個名字更是關子靖死穴的死穴,一提起此,關子靖渾身發抖,連話音都是破碎的,“不,不,她不是小亭。不是。”
看着好友這般失控,百里延淵心中也很是不好受,可是若非說出這些話,怕是關子靖不會放手。他不想與他起爭執,更是不想他們爲了顧歡顏心有芥蒂。
他拍拍關子靖的肩膀,正要送他出門。“危樓,你出去這麼久,也累了吧,不如先休息休息,房間我已經被你準備好了。”
關子靖卻停了下來,面沉如水,剛纔的失控全然消失,“顧歡顏她不是小亭,我會說服我哥哥,所以你可以放心把她交給我。”
百里延淵完全錯誤估計了顧歡顏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心中先是一怒,他恨關子靖爲什麼這麼固執,他爲什麼非要把顧歡顏從他身邊帶走呢?
“我不會叫她有事的。”看百里延淵不說話,關子靖還以爲他在擔心顧歡顏的安危,信誓旦旦的說着。
微弱的燭光,在夜風的吹拂下,搖搖欲墜,百里延淵的臉也在光明和黑暗裡掙扎。終於他下定了決心,百里延淵一字一頓的說了出來。“好,你去找他吧。”
他從不知道,說一句話竟然需要花費他這麼多的氣力。那幾個字,像是要把他渾身的氣力掏空一般。
關子靖聞言,眸子一亮,一簇火焰在他眼中升起,不等百里延淵再說些什麼,他便又如一陣風一般飄了出去。如此的迫不及待。
百里延淵心底的苦澀再也壓抑不住,身子搖搖欲墜,似乎支持不了渾身的氣力,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看着黑如濃墨的夜色,百里延淵的心再也不能恢復平靜。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或許這樣對他,對顧歡顏,對關子靖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了吧。
他從未想過一直冷情的關子靖,竟然會對顧歡顏有如此深情。迫切的不顧現在時辰,更是連顧歡顏的院子在哪裡都沒有問。
縱使已經下了決心,可是終究意難平,百里延淵起身追了上去。他告訴自己,他不是捨不得,而是要告訴關子靖,顧歡顏院子在哪裡。
可是等他追了過去,連他也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結果。
關子靖一聽百里延淵答應,馬上迫不及待的飛身出去。他甚至根本忘記問,顧歡顏住在哪裡。
等他跑出老遠纔想起這個問題,隨手抓了一個巡夜的侍衛,打聽到了顧歡顏的屋子。只是到了門口,他卻又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