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相的好意本相心領了。”胡惟庸卻搖頭道:“但你這算盤打的,武英殿裡都聽得清楚,我們要是都敢諉過於你,就等着皇上的雷霆之怒吧。”
“倒也是。”汪廣洋鬱悶道:“真是苦惱啊。”
胡惟庸尋思片刻,讓商暠把外間的朱夢炎和甄爽叫進來。
“這次的事情,中書省也有責任。”胡惟庸便直接對兩人道:“商暠已經承認了錯誤,願意承擔責任。”
“啊……”商暠沒想到,一口大鍋這就扣頭上了。而且就算要背鍋,彭賡那傻缺不比自己更合適?
但在胡相嚴厲目光的注視下,他也只能把到嘴邊的話憋回去,黯然低頭不語。
先處置了自己人,胡惟庸說話就有底氣了。他又看一眼朱夢炎道:
“不過此事禮部也要擔主責,朱部堂也是每天都上朝面聖的。就算中書這邊流程出了問題,你也可以直接稟報皇上麼。”
“那胡相就要罵下官越級彙報了。”朱夢炎硬邦邦道。
其實佔婆使節這事兒,在今天之前,沒人覺得是個大事兒。誰會爲了這點事兒犯忌諱呢?
“問題是伱也沒跟本相彙報啊!”胡惟庸這回卻不跟他論這個理。
“這事兒我跟商左丞說過不下三次,我想他肯定已經稟報胡相了。”朱夢炎直皺眉道。
“他沒跟我說過!”胡惟庸提高聲調道:“你也是二品大員,一部部堂!凡事不落到實處,全靠臆度嗎?”
“……”朱夢炎氣得直翻白眼。“誰不知道商左丞是你胡相的代言人?事情跟他說了,不就等於跟你稟報了?!”
說着他一拍桌子,憤然道:“你現在統統不認,不就是爲了甩鍋嗎?放心,該我擔的責任,下官一點不會推,但你也休想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
說完,他便拂袖出去外間,不想再看這幫腌臢潑才一眼。
“瞧瞧他,氣急敗壞。”彭賡搖頭道:“忘了俗話說‘有理不在聲高’了。”
“你少說兩句吧。”商暠沒好氣的白他一眼,爲什麼不是這個傻逼背鍋呢?
“甄寺卿。”胡惟庸又看向甄爽。
“胡相怎麼說,下官怎麼聽着就是。”甄爽可沒朱夢炎的底氣,知道自己小胳膊拗不過大腿,乾脆姿勢任他擺。
“你放心,本相不是要讓哪個人背黑鍋。”胡惟庸滿意的點點頭道:
“而是讓大家都分擔一些,這樣每個衙門的壓力都會小很多。且皇上最喜歡勇於認錯的態度,這樣也可能會從輕發落。”
“是。”甄爽點點頭,但心裡是真不爽啊。
這次事件最負責的就是鴻臚寺,結果最後卻要跟上級衙門同樣擔責。換了誰要是還能覺得爽,那可真是受虐狂了。
“好了,那就這麼定了。”胡惟庸擺擺手道:“大夥兒分頭寫請罪疏吧。”
“是。”衆人抱拳應聲,各拿一套紙筆,分頭找地兒寫起來。
“汪相。”胡惟庸看看外間,對汪廣洋道:“朱部堂那邊……”
“好吧,我去勸勸他。”汪廣洋無奈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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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外間,汪廣洋便見那朱夢炎歪在榻上,自己出來也不擡頭。還在那生悶氣。
他便坐在朱夢炎邊上,拍着他的肩膀,輕聲道:“仲雅兄,我們是同科進士,多年同僚,可願聽我一聲勸。”
“講。”朱夢炎悶聲道。
“趁這個機會,趕緊上岸吧。”汪廣洋對他耳語道:“不然,就要被你那位老鄉拖下水了。”
“……”朱夢炎瞳孔一縮,翻身死死盯着汪廣洋。他當然知道,對方口中的老鄉,指的是吳伯宗了。
“你什麼意思?”良久,他低聲問道。
“我是真不想管閒事,但仲雅兄畢竟是不一樣的……”汪廣洋嘆氣道:“就這麼說吧,吳伯宗跟陳潛夫師徒是棋友,跟我也是。他們一直在密謀的事情,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朱夢炎遲疑一下,還是緩緩點頭。
“據可靠消息,陳潛夫在楚王手底下沒堅持住,什麼都撂了。”汪廣洋悶聲道:“這意味着什麼,不用我多說了吧?”
“嗯。”朱夢炎面色難看的點點頭,然後他的臉色,漸漸的更難看了。
作爲贛黨的元老,他自然對吳伯宗的事情一清二楚。
餘𪸕、陳潛夫那幫江南官員的密謀,吳伯宗雖然沒直接參與,卻暗中提供了幫助。比方說,爲他們打聽那天太子見過誰……這是犯大忌諱的。一旦曝光,吳伯宗絕對離死不遠了。
“與案情無關的事情,陳潛夫未必會什麼都說吧?”朱夢炎還心懷僥倖。
“就算陳潛夫沒供出吳伯宗,宋訥現在可是跟我們勢不兩立了。”汪廣洋大寫的無語道:
“他可是什麼都一清二楚的,能不告訴楚王?”
“嘶,還真是……”朱夢炎倒吸口冷氣,不敢再心懷僥倖了。“怪不得汪相急於求退,原來是嗅到危險了。”
“我的處境比你危險多了。”汪廣洋苦笑道:“你最多掉腦袋,我弄不好全家報銷……唉,我的事先放一邊,總之你現在趕緊辭官,說不定還能平安過關。再堅持下去,恐怕凶多吉少了。”
“嗯,多謝朝宗兄指點迷津。”朱夢炎起身抱拳,肅容道:“我這就按恁說的去辦。”
“好。”汪廣洋勉強笑笑。
其實他是忽悠朱夢炎的,因爲根據他的判斷,或者說對朱老闆的瞭解,吳狀元也好,朱部堂也罷,九成九要摸不着頭腦了……
既然橫豎是個死,又何妨被自己利用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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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房裡間。
在汪廣洋的‘勸說’下,朱夢炎很快去而復返,而且十分配合,痛快的接下了屬於自己的那口鍋。
胡惟庸不禁暗暗點贊,小聲誇汪廣洋道:“聽說汪相剛納了個十六的小妾,果然寶刀未老。”
“呵呵,彼此彼此……”汪廣洋雖然已經在極力適應,但還是不習慣他這份粗鄙。
都是衙門裡混了半輩子的老手,只要調子定下來,文章寫起來自然不在話下。
當天晚上,衆大員熬了個通宵,將所有奏疏寫完,材料整理好,次日一早便迫不及待遞了上去。
然後滿懷期待的等待皇上召見,或者太子來宣佈放他們回家。
誰知等來等去,一直等到天黑,也沒等到任何旨意……
第三天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