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門前,秋風肅殺,吹的廣場上各色儀仗旌旗獵獵舞動。
胡惟庸率領身後文武羣臣,跪地與高高在上的皇帝對峙。
至此,胡相已經代表百官出招完畢——我們既顧及了陛下的面子,只是把矛頭指向了燕王而已;又沒有立即集體辭官,讓大明朝廷停擺。
看啊,我們是多麼的深明大義、顧全大局、忠君愛國。那麼請陛下也讓一步,嚴懲燕王,並停止一切特務行動吧!
否則我們不得不把矛頭指向陛下,集體辭官、玉石俱焚了……
下面就該皇帝陛下應對了。
只見朱元璋沉默的注視着腳下的羣臣,神情淡漠的如萬年雪山,根本無法窺測出一絲聖意。
就在羣臣感到快要窒息時,皇帝終於緩緩開口道:
“準了。既然要查便大查特查,一查到底。就由太子牽頭,中書省、大都督府、還有御史臺一起徹查此案吧。”
“是,皇上英明啊。”胡惟庸和衆文武齊齊大鬆一口氣。
他們剛纔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朱老闆一怒之下,把他們都撅了。
這種放在別的皇帝身上不大可能的舉動,朱老闆絕對幹得出來。
好在賭贏了……吧?
在胡惟庸等人看來,朱老闆終究不捨得十多年來積攢的瓶瓶罐罐,最終選擇了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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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百官平身後,皇帝又不疾不徐道:“老四這次乾的確實出格了,不管什麼原因,也不能在京城開炮。昨天,咱和太子已經重重鞭笞過他和老六了。”
“楚王殿下也受刑了?”胡惟庸忙接茬問道。
“當然,他當時也在場,非但沒有阻攔,還跟着起鬨,所以咱也狠狠的罰過他了。”朱元璋淡淡道:“雖然他們都是朕的兒子、大明的親王,老六還是雙親王,但有些禁忌還是不能觸碰的。”
“臣等謹記皇上聖訓。”胡惟庸忙率衆謹遵教誨,說的就好像他們有那個本事在京城打炮一樣。
“另外,在查案期間,停發燕王俸祿,暫罷燕王封號,以四皇子相稱,並停止一切差事,禁足府中讀書,等待最終處置。”
羣臣聞言,紛紛面露欣喜之色,心說看來皇上也惱了燕王胡作非爲,這懲治力度可真不小。
要是能給楚王也來這麼一套‘三停一禁’就更好了。當然他們也知道,自己在想桃子。
皇上當初連宋訥都要力保,肯定更要死保身肩改革國子學重任的楚王加海王吧。
不急不急慢慢來,只要開了這個頭,大明的親王就徹底掉價了。往後再收拾他們,就不至於難如登天了。
胡惟庸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反而罩上了陰霾。他知道上位可是從不吃虧的主,這次把燕王殿下治的這麼慘,還順道修理了楚王。
那麼,他想要百官付出什麼呢?
果然,便聽太子沉聲道:“父皇如此處置四弟,兒臣無話可說。但老四之所以會失去理智,是因爲有人把他的手下活活打死,還把屍首送到他府門口示威。
“且不說此舉嚴重侵犯了親王的尊嚴。單說他些個被打死的手下,可都是親軍都尉府的天子親兵!居然在執行任務時,被臣子活活打死,情節之惡劣,對皇權之蔑視,與老四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頓一下,他沉聲道:“如果父皇要嚴查老四,那就要連那些人一起嚴查!如果父皇要在查案期間,給老四‘三停一禁’,那也應該對那些人同樣‘三停一禁’,這樣才稱得上公平!”江陰侯吳良、延安侯唐勝宗、平涼侯費聚、六安侯王志、滎陽侯鄭遇春、南雄侯趙庸六人都露出震驚的神色。
因爲那十個奸細,就是被他們加上陸仲亨七個打死的……其中吳良、費聚、陸仲亨都打死了兩個。
至於爲什麼清一水都是侯爺,因爲侯爵以下沒得鐵券。
沒有鐵券護身,哪個敢這麼囂張?
反過來講也一樣——你都有鐵券護身了,還好意思縮手縮腳麼?人家別的侯爺把奸細活活打死,你就是打個半死都掉價,往後要比別人矮半頭的。
在這種奇怪的攀比心理支配下,在京的八位侯爺裡,除了鍾離侯之外,全都沒給奸細留活口……
當時他們是不怕的,反正大家都幹了,皇上總不能把咱們都撅了吧?
沒想到皇上還沒說什麼,太子先發難了。
“沒錯,沒道理親王尚且受罰,侯爺卻安然無恙!”緊接着,另兩位在列的齊王朱榑和靖江王朱守謙也紛紛附和道:“應該先把他們狠抽一頓再說。”
別看老七跟岳父好的蜜裡調油,真到了站隊的時候,他還是會忠於自己皇族的身份。
不然他爹能把他攥出尿來……
當然主要是因爲他不知道,岳父也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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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聽了皇族的意見,朱元璋不置可否的把問題拋給胡惟庸道:“胡相怎麼看?”
胡惟庸心說我站着看,我怎麼看。皇上果然不客氣,反手就要奪了七侯的兵權啊!
這纔是皇上之前一直放低姿態,任由他們發作的原因,原來是爲了誘敵深入呀!
“回皇上,以臣愚見,皇上對燕王的懲罰,似乎過於嚴厲了。在案子沒查清之前,沒必對他‘三停一禁’。”頓一下,胡惟庸輕聲道:“當然,對那七位侯爺亦如是。”
“老四的事情就不用議了,咱這個當老子的說了就算。”朱元璋卻斷然道:“他這次越線了,不矯枉過正,如何以儆效尤?”
“是……”皇上這招‘以身作則’的陽謀一出,胡惟庸這下沒法替陸仲亨幾個說話了。
堂堂親王都要‘三停一禁’了,七位侯爺完全沒道理不照辦……不然,大明真要綱常倒錯了。
胡惟庸這才知道兩位在京的公爺,爲什麼都請假不來。曹國公和宋國公要是在場的話,剛纔他率百官逼宮時,他們如何自處?
這會兒皇上要奪了七侯手裡的兵權,他倆在場的話,肯定更得出言勸諫。而且還得激烈的反對,不然如何服衆?
可他們一個是皇帝的外甥,一個是皇帝親家,跟皇帝鬧掰了,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啊。
所以不管是皇上提前打過招呼,他們順水推舟;還是他們預見到今日無解的兩難境地,總之兩位公爺寧肯被戳脊梁骨,也要當這個‘縮頭烏龜’。
反正沒人敢當着他們的面罵。
只要沒聽到,就可以當沒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