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阿隆悠悠轉醒,便見自己被綁住了手腳,嚇得他剛要大叫,卻發現嘴巴也被堵上了。
好在沐英就在他邊上,按住不停掙扎的阿隆,小聲道:“你剛纔看到的是隻白兔而已,還老獵人呢……”
“……”阿隆登時麪皮發燙。
“你放心,我們這些人煞氣太重了,就是有鬼也不敢靠近的。”一旁的親兵小聲笑道。
“沒錯,在我們邊上是不會碰見鬼的。”沐英點點頭,又對他道:“你能保證不再大驚小怪,我就放開伱,能嗎?”
阿隆趕緊點頭。
沐英擺下手,親兵便解開了繩索。
阿隆拔掉堵在嘴上的破布團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頭巾,心說怪不得那麼大味兒呢。
想到自己剛纔一驚一乍的表現,他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還沒來得及調整好心情,沐英便把他拉到身邊,指着前頭問道:“他們在幹啥?”
要不是有事情要問他,纔不會這會兒放開他呢。
“……”阿隆定定神,才發現自己就在那平頂山上,距離堡牆僅一步之遙。
他先是一陣緊張,下意識就想把身子往後縮,卻被沐英一把按住道:“放心,這裡背光,我們看得到他們,他們看不到我們。”
阿隆這才穩住神,仔細看城堡上晃動的人影。
只見城頭上火把照天,一個鬼面老者倒披蓑衣,反穿衣着,手持短刀長劍,在沿着城牆大吼大叫。
他身後還有數名男子,把臉和手足抹黑,倒披蓑衣,牽羊拖狗,抱草人草馬,在那裡邊走邊跳……
大晚上看到這一幕,確實夠滲人的。怪不得侯爺會把他叫起來問。
“這是在‘淺德德’,用漢話說就是在驅寨邪,”阿隆果然認得,小聲解說道:“那在前頭揮舞刀劍的,是普定部的畢摩。後頭男子懷裡抱着的是犧牲祭品,就是什麼黑白雞,白公狗公山羊之類,還有草人草馬。”
“他們就這樣圍着寨子大吼大叫,邊走邊跳,圍着寨子轉一圈,直到寨門外。”阿隆接着解釋道:
“到了寨門口,他們會把那些犧牲祭品割下頭、爪、翅膀,倒着拴在繩索上,橫掛於寨門之上,讓它們守衛寨子,莫讓妖魔鬼怪,瘟疫神、餓鬼、災神之類,進寨入戶作祟族人。”
“爲什麼忽然舉行這個儀式?”沐英追問道:“有什麼講頭嗎?”
“路上不是跟侯爺說了嗎,這個月是我們羅羅人的鬼月。”阿隆道:“鬼王會打開鬼門,放餓了一年的鬼魂來人間討食。正常的祖靈自然沒什麼好怕的,怕就怕那些在活着被殺死的,被逐出家族的,懷着怨念死的孤魂野鬼,這些鬼也會跟着出來。他們沒地兒去,又滿懷怨念,就會到處害人。”
“跟我們的中元節差不多。”沐英點點頭,他已經發現了,羅羅人的文化習俗,基本上就是借用的漢人的那一套,然後改頭換面說成是自己祖上傳下來的。
不過四方蠻夷都是這樣,也沒什麼好指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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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便在陰影中繼續靜靜的觀察,果然看到城頭上那羣瘋瘋癲癲的人,轉到寨門口時,開始打殺牲口,砍下頭腳,去毛剖肚,將其頭腳硬毛插於長滿刺的樹杆上。 那畢摩邊唸經,邊指揮着族人將那些掛滿犧牲的樹杆懸在寨門之上。
按阿隆的解釋就是這樣寨門就會變成人間與鬼界的分界線,鬼怪不能進入寨子了。
這時城頭恢復了安靜,沐英問道:“這樣的儀式一年一次?”
“我們別處的村寨是這樣的,但普定堡不一樣,它是建在鬼門上的。”阿隆道:“鬼魂作祟要比別處重百倍。二十年前,達裡麻還是元朝曲靖宣慰使的時候,力主在這裡建普定堡,還跟上任普定路總管,也就是適爾他爹,發生過沖突。”
“但胳膊拗不過大腿,達裡麻抓了適爾,逼着老總管就範,最後普定部還是遷到了這裡。”阿隆又特意道:“因爲有這層舊怨,我爺爺纔沒想到適爾那賤人會投靠達裡麻。我爺爺是喜歡把人往好處想,但並不愚蠢。”
“哦哦。”沐英敷衍的點點頭道:“別跑題,說正事。”
“總之,因爲這個原因,他們的儀式格外隆重,要連做七天,一直做到鬼門關了之後。”阿隆只好怏怏道。
沐英聞言眼前一亮,“今天是第幾天?”
“三天後開鬼門,鬼門開一天就關了,所以今天應該是第三天。”阿隆很肯定道。
“好小子,你立功了!”沐英拍了拍他的肩膀,興奮的低聲道:“走,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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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藏身的溶洞裡,沐英將偵查到的情形,還有阿隆提供的信息,稟報了殿下,又將自己的計策和盤托出。
“既然現在是鬼月,這裡是鬼門,普定堡的人如此怕鬼,咱們不妨給他們來個‘怕什麼來什麼’!天時地利人和,斷無不成之理!”
“你的意思是,扮鬼嚇唬嚇唬他們?”老六一聽就懂。
“對。”沐英重重點頭道:“走夜道的時候,一隻兔子竄出來,都能把以山林爲家的老獵人嚇的魂不附體。我們只要扮的夠像,就一定能把他們嚇的屁滾尿流!然後我們趁機攻城,便可一戰而定!”
“你覺得呢,老獵人?”朱楨便問阿隆道。
阿隆聽了又是一陣臉紅,這成了自己一生的污點了。朱楨又問了一遍,他纔回過神道:“要是能讓他們相信真的是鬼,肯定能把他們嚇的跑回屋裡躲起來,沒人敢在城頭站着。”
“可是普定部的族人不是傻子,我們扮的再嚇人,結果還在地上,人家也不會信的。”阿隆卻不看好道:“在我們的認知中,鬼一定是在天上飄的,在地上走的可能是妖魔,但一定不是鬼。”
“倒也是。”沐英點頭道:“這還真是個問題,人家在城頭上,咱們在下頭再裝神弄鬼也嚇不着人家。”
“問題不大,本王可是裝神弄鬼的行家。”朱楨卻有主意,笑問阿隆道:“你聽說過孔明燈嗎?”
“沒,沒有。”阿隆想一想,搖搖頭。
“那就好辦了。”朱楨便笑道。沐英也笑了,顯然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