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兒戴的方方,鞋子穿的齊齊,着件白底水藍邊兒的斜襟長袍,李二並長平公主出掖門,過鼓樓,便來在大慶門前。
大慶門下一盞曲柄黃羅傘,左右前後分有四名宮女手持了絳紗盞綵鳳扇等物,尋常日裡那些個手持金瓜斧鋮的武士便是一個也不曾見到。
李二原本以爲大宋神宗皇帝會隆重相迎,沒有想到的是神宗皇帝竟然是隻身前來,莫說儀仗,就是護衛也不曾帶來,僅有四名綵女隨行罷了。
既然大宋皇帝在此,長平公主也不會大剌剌的坐了轎子直接進去,便是拉了李二的手兒便要上前見禮。
神宗皇帝亦是面帶微笑的擺出“禮賢下士”的模樣,等待李二過來磕頭朝見聖駕。
只隔了十幾步遠的距離,李二並沒有急吼吼的上前叩頭,卻是頓足而立停滯不前。
長平公主微微一怔:“駙馬來吶,來見過官家……”
李二目不旁視,只是定定的看了神宗皇帝:“不急……”
神宗皇帝面色變了幾變,也不言語,依然是站立在大慶門下巍然不動。
李二和神宗皇帝二人的都是明白:走過去相迎還是等對付來接雖是小事,意義卻是不同。
神宗皇帝並沒有隆重的擺開儀仗來迎,表明的是一種態度,亦或是作爲帝王撩不下臉面,也可以解釋的通。然皇帝始終站在宮門之下卻不出來,只是等了李二前去拜見,這就是本質是問題了。
二人相向而站,互視對方,誰也沒有退縮之意。
從對方的眼光中,二人都讀的明白這場無聲的較量!神宗皇帝自認擺出了“禮賢下士”的高姿態,李二就應該趕緊誠惶誠恐的過來叩謝。然後皇帝溫言撫慰幾句“爲國盡忠”的話兒,豈不是皆大歡喜地局面?
李二可不想“爲國盡忠”,對於神宗皇帝這種態度更是不快,也沒有興致去做大宋的“錚錚之臣”,二人足足對視了有小半盞熱茶的功夫,李二終於說道:“罷了,公主且先進宮去。我還有些東西落下的,這便去取了回來……”
“駙馬,你……怎麼……”長平公主急急的喚李二。
李二彷彿不曾聽到一般的返頭便走。
神宗皇帝最是清楚,李二說去回去取物,只怕是這一去。便再也不會返回,大宋朝廷永無和李二修好的可能。急急地快步上前,拽住李二的衣衫:“駙馬落下甚的物件兒,叫下人去取也就是了,延福宮的宗室都是齊聚。單缺少了駙馬與公主的,駙馬還是與朕同往延福宮地吧。”
李二的胳膊爲神宗皇帝挽了,二人貌似親密的共同進入大慶門。李二暗暗發笑。神宗皇帝果然是個急功近利的人物,經不過試探的。
神宗皇帝挽了李二地胳膊,由南往北而行,有些喋喋不休又有些無話找話的意思:“駙馬吶,可是有些時候沒有來過延福宮的,太后時常地念起,好在今日做壽駙馬能抽出身來,太后一定是甚爲慰懷。必然是十分的歡喜……”
李二卻是低頭不語,若有所思的模樣。
神宗皇帝見李二毫不理會自己的“熱情”,心中難免不快,不過李二干係到社稷江山,不得不憋悶了以往頤氣指使的模樣。繼續大做“雨潤天澤”的樣子:“朕前些日子命工部擴建駙馬府的,也知道駙馬清貧。特從內庫調撥的銀錢……”
李二還是不語。
前面就是大慶正殿,可見許多地宮人在候着,神宗皇帝似有意似無意的放開了李二的膀子,擺出“龍襄虎步”的帝王儀態。
李二微微一笑,湊在神宗皇帝身旁小聲道:“方纔官家於我把臂而行,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共是二百零二步,真個是天意的吶。”
神宗皇帝當然知道李二不會無聊地去數自己的腳步,以李二地爲人和行事習慣,特意的說出這“二百零二步”的話語定然是隱含深意。不過前面的宮人已經急慌慌的跑到了近前,也不好放下大宋皇帝的架子去追問李二這話到底是何意思。
後面的長平公主卻是替神宗皇帝問起:“駙馬說這二百零二步是何意?”
李二微笑說道:“官家與我把臂而行二百又二步,上天可佑得大宋江山二百又二年。終究不曾到那北面的大慶殿,看來大宋的麻煩還是來自北方!”
長平公主對於這個“半人半神”的駙馬之言是半信半疑,駙馬真的能夠保佑大宋江山二百又二年?駙馬能夠活得那麼久遠的時光麼?
神宗皇帝雖是更不相信李二的言語,心中卻是猛然想起昔日的傳說:三代時候周文王禮賢下士。於渭水河畔親自拉車,載了姜尚姜子牙行八百又八步,終敗紂王而成周大業,而東西兩週確確實實的存在了八百又八年。
不過這些怪力亂神之說終究是個虛妄,誰也不知個真假,雖是有些後悔放李二之手太早,卻終究落不下臉面當了這麼許多人面前再次於李二把臂而行。
李二所言或許是一時心血來潮的胡扯,或許是存心戲弄大宋皇帝。若是大宋皇帝知道二百零二年之後,大宋君臣爲蒙古大軍逼的在崖山投海,只怕悔的腸子都要青了。後世的趙宋子孫若是知道今日之事,定然一跳三尺的埋怨神宗皇帝:爲什麼不拉了李二之手圍繞汴梁走三天三夜哩?
若是神宗皇帝真的和李二親密無間的一路走來,是不是就可以改變歷史?李二不知。(短頭髮更是不知,想來各位看官是見仁見智的吧!)
過了大慶殿、月華門,穿了宣佑門,便進到真正的大內皇宮,一路過紫辰、崇雲、崇政三大殿,再過了景福宮,繞過已經被李二“轟炸”成一片廢墟的延和宮,再過拱辰門便進到了大宋皇城中最爲廣闊的延福宮。
延福宮是大內中佔地面積最大的宮苑,面積幾乎等同於前三殿兩宮的總和,大內四門之中,光是這延福宮便佔了麗澤、晨暉兩門,可見其廣闊。
除太后之外,延福宮還居住了一些低級嬪妃。如今大宋的皇親國戚內外臣工齊聚此間,能到的到了,再加上來賀的外國時節,宮娥綵女穿梭往來,真個是熱鬧非常。
這些個達官顯貴無不是華服朝靴衣帽光鮮,無不是珠冠玉帶紫綬金章,或相互唸誦些相互吹捧的場面話,或尋幾個志同道合者紮成小堆竊竊私語。唯獨李二是個穿了便衣的“另類”,也不與任何人答話,徑直的尋個座器坐個大馬金刀的模樣。
衆人看到李二前來,猶如草雞見鷹樹蟬逢霜一般,頓時鴉雀之聲全無,方纔還鬧哄哄的場面頓時清淨,衆人似乎在刻意的躲閃李二,紛紛後退。李二身旁丈餘之內再無別個,唯有長平公主在側。
“兄弟……”還真有不怕李二的,過來便拉李二的手掌。
過來的竟然是大遼過四公主耶律玉容!這耶律玉容容貌幾乎到了完美的境界,恬靜中帶了熱切,文豔中愈顯高貴,登時便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
對於同性之美,人們從來便是不欣賞的,尤其是長平公主這樣的女人,對於耶律玉容一上來便拉李二之手,很是惱怒,劈手就拽過了李二的膀子:“你這狐媚……四公主也是到了哩,真個是好的。”
“我也來拉,哈哈,”六公主耶律嬌蹦跳着上前:“李二你……李二哥哥你還真是俊俏,尤其是穿了這白袍子……”
“莫亂開口的吶!”長平公主很是不快,忿忿然道:“我家駙馬幾時成了你們遼人的兄長的?我怎不知駙馬還有契丹人的親戚?”
“長公主不知的吧,”耶律玉容愈發笑的嬌豔:“李二兄長之母便是我的義母,我便是李兄弟的姊姊吶!”
長平公主愕然,知道這種事情不會是開玩笑的,竟然一時無語。
其實就算是李二和耶律玉容有了這層關係,以耶律玉容的性情,也不會如此的親密,若是小暴龍一上來就拉李二的手掌還說的過去。
耶律玉容如此作爲,不過是刻意的顯示契丹人和李二關係極其密切罷了,因爲耶律玉容心底是明鏡一般的清楚:今日雖說是爲大宋皇太后做壽,李二纔是真正的主角!
“國姓……將軍……果然是神采英偉相貌軒昂,一身不俗端得是真傑士,大宋公主殿下真個是好生的福氣。”說話之人乃是四十多歲的美婦。
聽她稱自己爲國姓將軍,李二便知曉這位定然是執掌西夏大權十幾年的風雲人物——樑太后!一直以爲樑太后是個老婆婆一般的人物,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的年輕!
自從李二大鬧汴梁之後,西夏方面的動作最得李二之心,見了樑太后亦是拱手爲禮:“太后安好,不遠千里前來真個的辛苦的,李二我心裡……心裡是有數的……”
樑太后是何等樣人,自然領會得李二的心意,微微一笑:“將軍爲我國姓便是自家人,說不得辛苦……”
長平公主和耶律玉容都從二人的對話之中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什麼,正詫異間忽聞得階上宮人尖利的嗓音:“太后駕臨的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