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乾冷的時節,需早早的備下乾草棉氈之物,每到了這個關頭,就有凍死人的事情。這還不到大冷的時節,河東路太原府竟然有了凍餓死人的的慘劇發生,想那太原府是路治之所在,尚且如此,山野村寨更是尤甚了。
民生多艱吶,司馬光忍不住嘆息一聲。
大宋雖是應着富庶的名頭,卻已經顯露出敗像,這也是神宗皇帝着急變法的根本原因。
“老爺,宮裡來人了,請老爺快些進宮去哩!”
司馬光稍一愣神,這個時候已經過了亥時,這麼大半夜的宣召,定然是有大事發生,急急的喚家人備轎。
轎伕們搓手跺腳的起來,在轎中又添了倆暖腳小爐,擡了司馬光而去。
這麼大晚,自然不會去到建章宮,宮人引了來到御書房。
書房外有四名宮人候了,司馬光亦是感慨:“這麼晚也不曾去到後宮,當今聖上也是有爲之君!
正思慮要不要報門之時,王安石竟然來到。
深夜宣召必然是有國家大事,以王安石現在是官職早就出了樞密院,本沒有可能參與的,可這隻算是非正式的宣召,神宗皇帝必然是要把王安石叫來的。
二人微微拱手後報門而入。
但見神宗皇帝手裡揮舞了一張紙片兒,滿面通紅的圍繞書案不停的遊走。哪裡還有九五至尊的沉穩,這模樣活脫脫就是吞了鹽巴急切尋找水喝的猴子。”朕……愛卿吶……“神宗皇帝此時的神態十足便是撿到金元寶的乞丐,既想在人前賣弄又恐人知曉。神宗皇帝嚥了咽後水以令人窒息的腔調低聲說道:“我軍已然攻克興慶,是興慶府吶!盡擒西夏僞皇一族!”
不等司馬光王安石二人反應過來,神宗皇帝便抑制不住自己地興奮,逐漸的放高了聲調:“自今日之後,我朝西北邊亂可以平亦!西夏樑李俱爲跳梁之醜罷了,如何能當朕大軍雷霆一擊?”神宗皇帝手舞足蹈的高叫:“朕要將西夏樑李一脈盡數滅了。賀蘭之陰大漠之陽永樹我大宋旗號!自太祖皇帝立國以來,有此開疆拓土之莫大功勳者唯朕一人耳!朕還要打仗!還要征戰!將我大宋的疆域拓展到極西之地……”
真的攻克興慶府了麼?王安石司馬光二人還是不敢太相信宋軍能有如此的戰鬥力
此次對西夏開戰,精心準備的三路大軍盡皆敗北,唯有那駙馬李二領一支人馬突破而出,一路過關斬將地有所作爲。不過李二所率的人馬乃是永樂之殘兵敗將,既無給養又無援兵,這樣的軍隊到底能走多遠還是個未知之數。
神宗皇帝繼續做他那一統天下橫掃宇內的春秋大夢:“朕這就下旨。命駙馬再往西攻打,想那西域諸國,不過彈丸之地,我大軍所到之處,必然望風披靡。有不從朕之號令不肯歸順者。盡數滅了就是。朕要開無窮的疆土,建萬世不拔地基業,做千古流芳的帝王,哈哈……”
司馬光王安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自苦笑。以大宋目前的情況,能夠擊敗西夏已經是到了極限。若真的是如皇帝所言的把戰事無窮地展開,不等滅了別人。只怕自家就要先崩潰的。
王安石唯恐神宗皇帝頭腦發熱,頒下甚麼不切實際的旨意,急忙問道:”官家且住,我軍便是真地克了興慶的麼?”
“保安軍定邊軍發來的自然不會錯的。”神宗皇帝猶自老太婆一般的喋喋不休:“真不知那些所謂能站善戰的大將都是如何作戰的?我看俱是酒囊飯袋,你們竟然舉薦的都是些個無用之人。萬幸朕親自啓用了駙馬,才能挽狂瀾於既倒……”
“官家自然……是聖明地,官家識人之能臣等難望項背。”
若是皇帝朕的有如炬的眼光,也不會只叫李二做個小小的押糧官。而且還是副職,起碼是封個獨當一面的大將軍,才能顯出皇帝地“英明”。
不過這話只能想想,卻不能說,尤其是不能當着皇帝的面兒說出來。王安石和司馬光只能違心地高呼“聖明”。
神宗皇帝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喃喃的說道:“看來朕給駙馬的職權還是小了些。若是加封爲徵西大將軍,再徵調全國兵力……”
司馬光看神宗皇帝被這戰報搞的有了走火入魔的模樣,急忙阻止:“官家吶,我朝大戰方休,已是無力再戰,不如趁駙馬克了西夏國都的大好時機,趕緊的收了定難五州之地,再於西夏簽訂有利我朝的合約,此爲正途。”
“臣附議。”王安石躬身問道:“駙馬的奏報之上可曾言及旁的事情?”
神宗皇帝十分得意的展開那奏報,竟然吟誦起來,皇帝爲臣子朗誦,這也算是開了大宋王朝的先例了吧。
“……彼鐵甲騎兵勇悍無匹,刀槍莫進,臣親率士卒奮勇拼殺,浴血而戰……終破頑敵……此戰臣斬敵首百餘,盡喪敵膽……黃沙濺血,厚土染紅,彼龜縮而不敢出。臣強渡黃河……”李二的奏報寫的真是精彩,扣人心絃不說,分寸卻是拿捏的極好。何處當簡說,何處當細述分毫不亂,寫的跌宕起伏,尤其是那大戰西夏鐵甲騎兵的戰鬥,更是極盡誇張之能事。自己如何親冒弓矢,如何奮勇當先,又是如何突入敵陣大肆砍殺描寫的栩栩如生,那血腥震撼的場面更使人如臨其中一般,聽的司馬光和王安石這樣的文臣冷汗淋漓間不禁熱血沸騰,甚至產生了要和大軍一起征伐天下的豪邁。
李二若是做個寫手,專門寫那些玄幻小說,一定走紅網絡。這般把法螺吹的嗚嗚響還能叫人相信,真不是一般的寫手能夠達到的高度。
李二專門拿出很大的篇幅描述“興慶血戰”:夜攻興慶之戰,其血腥、其慘烈爲臣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士卒拼死用命,攻打西夏最後巢穴,彼軍刀槍齊舉,斧石俱加。雖臣等沃血而戰亦是死傷彌多,亦是苦戰三日無功。幸賴聖上齊天鴻福,臣率軍中敢死之士,赤膊擎刀,首先登上城池……興慶遂陷……計陣斬敵首兩萬餘,俘獲敵軍……”
所謂“苦戰三日”純粹是胡扯,而那些“組織敢死隊攻城”的說法更是李二信口瞎編,至於“赤膊擎刀率先登城”這樣剽悍的舉動完全就是李二憑藉豐富的想象力杜撰出來。
反正興慶是掌握在了手裡,至於細節嘛還是儘量寫的精彩一些吧!
“夏王屢屢懇請朝廷息兵罷戈,臣不敢專,奏請天聽聖裁……”“李二……駙馬真悍將也!”聽了奏報,司馬光忍不住的讚歎。
“駙馬爲官家御封的大宋第一猛士,果然無虛吶!”王安石想象了戰場上的慘烈,由衷說道:“駙馬真是不世出的猛將吶!”
“這是自然,若非朕有知人之明,又如何能夠把千鈞重擔交於駙馬。”神宗皇帝很爲自己能夠發覺並且“啓用”李二這樣的“棟樑之才”感到自豪。
雖然一個小小的押糧副官實在算不得甚麼“千鈞重擔”,卻是無人敢於反駁皇帝的“英明”。
“以臣淺見,當趁此有利時機,遣使赴西夏商議和談之事。既然是西夏懇請和談,當立城下之約……”
“臣附議,”司馬光上前一步:“西夏都城雖在我掌控之下,其主力尚在邊境,我朝無力吞併。此時和談確實爲最佳。”
神宗皇帝漸漸冷靜,仔細的思索當前的局面,確實如王安石司馬光所言,此時已經到了需要和談的時候了。若是能夠取得定難五州,大宋投入人力物力不難建設成爲堡壘要塞,而且也可將定難五州化爲和遼國之間的跳板,使得遼國對大宋的威脅大大減輕。
“也好,朕這便物色一合適人選赴西夏和談……”
“臣願往!”
說話的是司馬光!“臣願往!”
這個是王安石。
這樣的和談對大宋有極大的好處,不管是誰去和談都是要流明青史的,二人自然爭搶着前去。若是真個能夠成行,自然爲百姓稱頌。
神宗皇帝看看二人,呵呵笑道:“兩位卿家爲朕之臂膀,不可一日或缺,這和談之事最爲煩瑣,不若吩咐呂嘉問前去吧。”
呂嘉問極力贊成王安石的經濟政策,是鐵桿的新法黨人,不過此人對於計算得失分的最是清楚。若以私人感情來說,司馬光自然不願呂嘉問前去,不過此人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定能爲大宋爭取更多的利益,在大義面前,司馬光心裡縱是有些想法也是煙消雲散:“官家聖明,呂嘉問確是不二人選。”
想不到的是王安石竟然站出來反對:“呂嘉問確是適合,卻不若臣親去的好。想駙馬如今也是手握重兵之人,又克西夏,鋒頭正銳,如何肯和談班師?臣於駙馬私交甚善……”
宋時候最忌諱的就是有兵權之人,李二手握不小的兵權,又遠在西夏朝廷無法控制,如今有了莫大的功勳,王安石唯恐李二有了甚麼不臣之心,不肯回來。
神宗皇帝哈哈大笑:“王卿家多慮了,駙馬爲何去的西夏?哈哈,只要頒道賜婚的旨意,朕還恐駙馬不顧一切的回來太急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