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寫字都是從右至左,李二卻是大異尋常的從左往右書寫。
司馬光蘇軾等人詳細觀看李二書寫,既不見李二“提按”,又不見他“藏露”,至於“澀潤之法”更是豪不講究,完全就是如木劃沙一般的寫來。
剛是足夠的剛了,李二的字果然是力透紙背、筆力千鈞,堪堪的沒有把紙劃破。要是用柔軟的毛筆書寫,根本不可能達到轉眼的力度。
由於李二的書寫根本就沒有入筆、行筆、收筆三個過程,又沒有低執、枕腕;高執、懸腕那一套規則,所以那字寫的極快,轉眼功夫,一篇詩詞就躍然紙上。
蘇軾也不等墨幹,就急不可待的拿起紙張來看,但見通篇都是剛爲骨,健爲肉的線條,筆跡生生的在紙上壓出了痕跡,果然是剛道了極點,便如刀削斧鑿一般。
衆人也紛紛伸直了脖子觀看:“這不是顏體字!沒有顏體的圓潤!”
“亦非柳體,不見柳體字的粘連。”
蘇軾是這些人當中最精通書法的,也忍不住的問道:“這字太過剛烈,非顏非柳亦非王,不知李公子師承哪家?當初臨摹學字之時用的是誰的字帖?”
當時文人習字都是找來名家的字帖來臨摹,所以蘇軾才這麼問。
“我當初臨摹的那位大師姓龐,名中華。”
所有人都愕然,根本就沒有聽說還有個叫龐中華的書法大家。
“龐中華龐大師是哪裡人士?我怎沒有聽過?”
王安石道:“真正大師不一定就是名動天下,山野之中每多臥虎藏龍的能者,李公子不就是其中之一麼?你快把字帖給了司馬二郎,叫他給咱們誦讀一番李公子的大作好作收藏之用。”
司馬光接過那字帖略略看了一眼:“善筆力者多骨,看來那龐中華和衛夫人還是有些淵源的。只是李公子的這詩需從左往右的念,老夫還是有些不習慣。”
乾咳兩聲,司馬光清了清喉嚨,衆人也安靜下來,等待司馬光念出李二的詩篇。
哪想到過了好半餉也不見動靜,司馬光反覆的把字帖湊近自己的老臉,眼睛瞪的如同牛眼,滿臉通紅就是念不出一個字來。
正在衆人詫異之時,司馬光忽然放下字帖,恭恭敬敬的對着李二深施一禮:“老朽才疏學淺,念不得李公子的大作,還請公子教我。”
百十雙眼睛望定了司馬光,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李二也不明白,看司馬光行禮,急忙回禮:“司馬大人爲何如此?”
司馬光滿面虔誠的說道:“老朽自以爲有幾分才能,今日方知不過是井底之蛙,連公子所寫的第一個字都不識得,還請公子教我這第一個字是如何念法!”
此語一出,衆皆駭然,司馬光編著的《資治通鑑》和《史記》齊名,那是何等的才能。居然連李二寫的第一個字都不認識,莫非李二所寫是天書不成?
王安石當然清楚司馬光的才學,要說書法或許不及蘇軾,但絕對不會相信他會不認識李二所寫的字。以司馬光的本事,不論如何生僻的字都應該識得。
古人最重禮法,教授一字也算是爲師,蘇軾和王安石都明白請教別人一個字是何等的份量,急急忙忙的爭搶那幅字帖,堪堪的要把字帖撕破。
王蘇二人看罷,面色如土,齊齊的搖頭。
看二人的神色,就知道蘇軾王安石都不認識那字。這三人可是文壇巨匠,大宋文人的領袖,他們若不認識,旁人更不敢上前辨認,以免自取其辱。
三人也是宗師的身份,既是不識便不會裝模作樣的說識得,王安石謙遜道:“我等俱不認的此字,李公子教我。”
李二詫異的很,自己所作的詩文極其尋常,根本就沒有什麼生僻的字眼,以他們三人的才學,怎會都不認識第一個字?
“第一個字便是滄吶,滄海的滄字。”
王安石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個“滄”,李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寫的是簡體字,王安石等人用的是繁體。
司馬光讀出詩文“滄海一……一……一字後的這個字如何讀?”
“聲,”李二道:“聲音的聲,還是我來讀吧。”
李二接過詩文朗朗而誦:
滄海一聲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濤盡紅塵俗世幾多嬌。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成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衆人大多驚詫,這詩文的平仄起伏,對仗承和全然不和規矩,但詩文的意境確是出奇的灑脫俊秀。
由於這首“怪異”的詩詞見所未見,衆人也不敢換亂說出看法,紛紛側目等待文壇三位巨匠說出評語。
司馬光王安石根本就沒有心思聽取李二的詩文,心如潮涌,腦漿翻騰,正在思索另一件事情。
司馬光最先發問:“這詩文當中每多夾雜生字,按照李公子所誦卻也符合字形字意,爲何我等從未曾見過這些字?難道……難道這些字不是我中華文字?”
王安石立即道:“那些字雖是生僻,卻有一定規律可尋,而且方方正正,以行表意,確是我中華文字無疑。”
蘇軾言道:“李公子所書之字和我等所用分別不大,卻是簡潔了許多,更加方便書寫記憶……”
光是“方便書寫記憶”這一點足以使李二成聖。
當年倉頡造字,方能傳承中華文明,纔有了先秦文化,後鍾繇簡化文字,將各國混亂的書寫方式統一,遂成古晉遺風,又開創隋唐輝煌燦爛的詩詞歌賦。李二將文字再一次簡化,若能推廣開來,那將是何等的功業!
將文字更簡的成就遠在孔孟先賢之上,直追倉頡!
三人心中當然震撼無比,可讀書寫字終究是士大夫階層的標誌,蘇軾司馬光王安石之流的骨子裡還是有高人一等的思想。若是李二的簡化文字風行天下,便是鄉下村氓愚婦也可以識文斷字,文人的顏面何存?
三人相互對視,心照不宣的大讚李二的才情,對於那些簡化文字片語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