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中,陰風瑟瑟潮氣森然,才行了不遠,水氣竟然把衣衫都打的透了,滑滑膩膩冰冰涼涼的附在身上極是不適,枝枝葉葉的樹木盤旋纏繞的藤蘿極大的阻礙了行進速度,道路愈發的盤盤曲曲。
偶有些不知名的走獸山禽忽剌剌的受驚而起,驚的人心顫顫不已。
本就人數不多的隊伍被拉成彎彎曲曲的長線,延安郡王在中間見到如此黑黝黝險峻峻的盤泥山勢亦是感嘆不已:“如此險要之所在,若是隱伏下一支近旅,便是肋生雙翼亦難逃脫。”
衆人戰戰兢兢的行走,心頭甚是虛虛,這種事情這個時刻,人們極重所謂的口彩,最是忌諱說出如此這般的話語。還好是延安郡王本人說出,若是旁的不知輕重的傢伙這麼胡亂言語,早被人一通暴打成豬頭模樣。
不過延安郡王說出來卻又是一番別的情景,不僅沒有人會把他打成豬頭,反而是有幾個知情知趣的人兒,急急湊過來,滿是阿諛的稱讚:“殿下果然是心懷百萬兵戈胸中執戟萬千的英雄,殿下若是早些握了權柄,我大宋便是國富民強的了。”
這樣的話語雖是聽了舒服,難免有大逆不道之嫌疑。若是在往日,以延安郡王的縝密心思,定然是在呵呵一笑之後把這人鎖拿起來,交由官家發落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不過時候是不同了的,官家已是個死官家,自己明擺着就是要回去做官家的,所以聽起來是分外的順耳。
“若我是那契丹主帥,說甚麼也要在那高崖左右埋伏一哨人馬,提防敵軍從此漏網,哈哈!”延安郡王說的開懷,忍不住哈哈大笑。驚起山禽數只。
身旁的那人果然知趣,當即發問:“殿下因何發笑?”
“爾等看那高崖,猿猴難攀,前方就是洞過水,不論是哪個從此路過必然是把隊伍拉的極長,只要把後路一堵,哈哈……完勝!”
“這裡便是叫做落猴崖的哩。殿下果然是好心思,小人實實是佩服地緊了。”
“落猴崖?呵呵,有趣的名字,不過此地險峻不宜久留,還是快走的吧。”看來此人也沒有真正正實實在在的本事。也就是阿諛奉承罷了,以後或許能夠成爲……
正在延安郡王以“帝王之術”謀劃時候,猛然聽得身後“轟隆轟隆”之聲不斷,當即便是一顫,連聲調都是變了的:“甚事?怎的了?快去……”
此時此地。…若真的是出現敵人被人家斷了後路,可就真地是成了甕中之鱉,就算是“肋生雙翼亦難逃脫”的了。
“殿下的吶。後頭已經叫人堵死……”
“敵襲!”“敵襲的吶……”
延安郡王心中驚駭極甚,卻拿不出什麼好的法子,當即便是慌亂,旁地人更是慌慌。整個場面頓時失控,哭喊之聲頓起,人們開始胡亂的奔走試圖找一條出路逃生。
若是說紙上談兵的侃侃而言,延安郡王還真是有幾分本事的,真的是被人堵住了後路。他也是一籌莫展徒呼奈何。
兩側壁立千仞,猿猴難攀,前爲激流後有敵軍,真個是到了萬劫不復之地。
延安郡王對眼前地局面有十分清醒的認識,既然敵人在這裡等候已久。顯然是經過了處心積慮的安排佈置,不消說前方也是佈置了密集地弓箭。更有甚者,兩側的高崖之上也的定有雄健之士,只要隨手扔下些巨木大石,就能把已經拉開的隊伍砸成幾段兒。
黑暗之中根本就見不到隱藏在暗中的敵人,不過任人都明白是掉進了人家精心佈置的口袋裡頭,卻是見不到敵人究竟是隱身於何處,更是叫人惶惶不安。
忽然有甚落在頭上發間,好似是些石屑土沫之物,延安郡王當即是驚的三魂跑了一對七魄走了三雙,再也顧不得什麼,撞開兩人伏在山崖壁的凹陷之處。
還不容一息之間地功夫,便是感覺整個地面都在微微的震顫,飛濺而起的沙石土屑砸在臉面之上,然後耳輪之中才聽到接連不斷的巨物從高空落地之聲,緊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慘叫之聲。
顯然是隱藏在上面地敵人以巨石下砸,混亂之衆猝不及防着了人家的道道兒。
軲轆大小地石頭還是在不住的落下,一時傷者不少。生生的捱了幾回石砸之後卻也學了乖巧,紛紛模仿了延安郡王的模樣趴伏在石壁草間的凹陷之處,就連動彈一下也是不敢。
驚魂少定的延安郡王不用想也知道,在上面是石塊稀疏時候,埋伏在暗處的敵軍便是要發聲喊衝殺過來的,到那時候整個隊伍就要分割成無數的小段兒,叫人家堵在這落猴崖的下面捱打:“慌個甚?趕緊的湊來,湊過來……”
漆黑如墨染一般的夜晚,強敵環伺之下,無人敢於點亮火把照明,那就使得自己成爲敵人的靶子,在一瞬間被射成刺蝟。
慌亂之中延安郡王的呼喊還真的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人們摸索着開始往這裡湊進。
起了一股旋風,延安郡王被冷氣激的縮了縮脖子,真是天不助我,此時天色陰沉的厲害,彷彿有一場於雨一般,可就是不肯把那雨點子落下來,直把天色憋的伸手不見五指。
或許是山崖頂上的敵人一時尋不到更多的石頭,紛紛砸下的石塊子明顯稀疏了許多。延安郡王其實真是恐懼的,在這見鬼的漆黑夜晚,敵人的弓箭和石頭可分不出什麼高低貴賤,隨時都能把他殺死,就和殺死一個賤民一般。
這個時候,延安郡王已經明白在官道上見到的那些斥候完全就是疑兵之計,敵人的目的就是要把這些人和自己一起攆到這絕境之中,以最小的代價全殲之!
實在是歹毒的。
今日之局,唯有捨生忘死的前衝一番,若是能夠破得牢籠進入羣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在這裡這縮着就只有死路一條。
看不出身邊到底聚攏了多少人手,延安郡王不敢拖延,因爲敵人很可能在砸落石頭之後會有狂風暴雨一般的箭矢爲先導,射殺大量人手,然後就是吶喊了衝了過來,以鋒銳刀槍收穫每一個人的生命。
前衝是必然要做的垂死掙扎,無論是成是敗都要試上一試的,成固是喜,敗亦無謂,本就是必死的局面,左右是個死罷了。
約莫有三幾百人吧,因爲看不清楚眼前的情形,延安郡王之能粗略的估算一下人數:“無論如何,咱們都是要衝過前面,弟兄們都是經過戰陣的好兒郎,可比那些隱在暗處的賊人要強悍百倍……”
其實延安郡王和這些人都不認同這樣的說辭,每個人都清楚眼前的局面,黑燈瞎火的又不知道地形,而敵人的早就埋伏好的以逸待勞,敵在暗我在明,優劣不言自知。
可也沒有了旁的法子,契丹人佈下如此歹毒的口袋,自然是要趕盡殺絕的,每一人都知道在這裡是坐以待斃,那麼,還是奮起以博的吧。
好歹軍兵已經不似方纔那麼慌亂了,延安郡王驚魂稍定,低低的吼道:“衝!”
衆軍兵擁擠着吶喊一聲齊齊撲出,延安郡王卻是稍微的後退一步,靠在石後喘息,謹慎小心的觀察局面。
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見敵人潑出雨一般的箭矢,延安郡王懷疑敵人是有更加厲害歹毒的佈置。敵人所佈置下的陷阱總是要有人去趟開的,當然這種送死的事情是要那些軍兵去做,而不是他這個身份尊貴的皇子。
敵人始終是隱藏在黑暗之中,不見絲毫的蹤影,這纔是叫延安郡王真正恐懼的。
看不見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不過沖出五七十步,便是聽得前面的軍兵聲聲慘叫,聲音淒厲,顯然是受了甚麼大的打擊。
果然是安排有陷阱的,對於拼死前衝失利延安郡王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意外。
“直娘賊,有種的就出來真刀真槍的見個高下……”
“路上埋竹籤子算什麼好漢……”
“我的腳……”
原來是敵人在前面的路途之上佈置了尖銳的竹籤子!這種看似荒誕的戰法在黑夜之中對於慌亂的軍兵有很大的殺傷!延安郡王一面盤算了脫身之計,一面摸索着。
“莫喊,再喊老子割斷你的喉嚨……“
“饒命的吶,我降了……“
“哈哈,怎這麼快就降了哩,實在是沒有味道!”
甚至可以聽到前面敵人嬉笑着捉拿俘虜之聲,延安郡王知道這一次怕是真的跑不脫了……
“吼個甚?老子不殺你們,快把褲腰帶解下來!”
黑暗之中,延安郡王看不清楚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幾次想呼喊召集剩餘的軍兵以弓箭射殺前面的敵人和受傷的自己人,奈何那些個傢伙看又一次吃癟,早就是怕了的,一個也不敢過來,反而是遠遠的躲藏了。
既然敵人不殺俘,那誰還死戰?
不殺俘?
終於摸到一個被砸死的傢伙,延安郡王麻利的脫下衣衫,匆匆換上小兵的號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