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駙馬兄弟,你是不知道的吶,那物件兒一丟下去,便是轟的一聲,真他孃的好大動靜,真他娘好大的陣仗……”過足了癮頭的劉十三凱旋的英雄一般,喋喋不休的講述“空襲”的細節,手舞足蹈吐沫橫飛真個是興奮的緊了,恍如貧窮那個大孩子在過年時候終於得到期盼已久的糖果糕餅那般模樣。
“再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和咱們弟兄作對,便是按照今天的例子,一傢伙轟了,哈哈,真個是過癮,哈哈……”
對於那天雷地火,李二從來便沒有持一個肯定的態度,更加不會,畢竟這物件兒是個不祥之物,用的多了對誰也沒有好處!
災民見了那恐怖的威力,便如得到了什麼保證似得,不再憂慮隨時可以再來絞殺反叛的官軍,便是有再多的官軍,便是有再犀利的兵戈,遇到聖母莫大的通天神通又算得了什麼……
災民還是這般,一旦沒有了生存的威脅,便是興高采烈,士卒是很容易滿足,真不知道這該是好事還壞事。
災民通宵達旦的徹夜狂歡,無數的喉嚨呼喊了狂熱的號子,打破雪夜的寂靜。
同時把對白蓮聖母的盲目崇拜推上一個巔峰!
在有意亦或是無意之間,蕊蝶已經成爲一個很重要的人物。
卻說第二日,李二絕早的起來,剛剛草草的洗了把臉面,開門出來,外面是無風無火,卻實在是冷的甚了。
外間積雪層層密密,千間房舍如銀砌寰宇一般的潔淨,萬里江山玉團也似得無塵。細看之下,那雪的表面已經淺淺的凍住一層。看這架勢,乾冷的天氣還是會持續不斷地時候吶。
此情此景,最愜意的莫過於沽酒一壺,熱兩碟小菜,約三五好友吟詩作賦北窗裡,那些個風雅之士說不定還會到堂子裡叫上幾個粉頭,在一旁吹拉彈唱的助興。更添其雅緻之意。
然如今的李二卻是沒有了這般的雅興,心裡唸的還是糧秣,那些個軍糧還夠支撐多少時日?若是再有災民往泗州奔了過來,還是要再想法子籌措糧食的,起碼要讓災民支撐過這個很冷地冬季。開了春也就好說了的。
城外的宋軍可曾退卻?
再者母親在汴梁還好的麼?春娘可是誕下了孩兒?朝廷裡可曾爲難她們?
家人終究是李二的牽絆,更是他心底深處地歸宿,無時無刻不在惦念。
正自沉思時候,便見得長平公主帶了幾個貼身的宮人,“咯吱咯吱”的踩踏了積雪而來。
長平公主滿面俱是焦急之色。也顧不得雪深及踝,火急火燎的湊近:“駙馬,駙馬。本宮……我剛剛纔聽得說了,昨夜你可是……可是對朝廷的大軍使用了那天雷地火?是真地麼?怎能如此的哩?可不就是真的反了麼?”
這樣地事情也瞞不過長平公主,更沒有必要隱瞞於她:“確是用了天雷地火的,公主也不必心焦,昨個日間已經告知與王韶,叫他撤了中軍,那天雷地火只是轟了空空蕩蕩的中軍,想來也不會傷到人的哩!”
“還好。還好,”長平公主稍微鬆了口氣,知道李二也不是那種嗜好殺戮之人,以手撫胸好似受了什麼巨大的驚嚇一般:“幸好不曾傷人,不然就真的無法對朝廷交代的……駙馬實在不該如此的。官家必然以爲駙馬是倚仗犀利神器心萌異志……”
長平公主想地始終是如何對朝廷交代,如何對大是神宗皇帝交代。卻從來也沒有真正的爲萬萬千千的災民着想。
她有此戰那個想法也是不足爲奇的,作爲皇家人物,放置在心頭第一位的始終是朝廷官家和江山地穩固。
有這樣想法的豈止是長平公主一人,便是大宋朝廷裡所謂地明君能臣哪一個不做如此之想?
“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只不過是說說罷了,到了緊要關頭卻是要倒置過來的。
歷朝歷代,莫不如此,即使是所謂開明的大宋王朝。
李二確實是沒有造反的意思,更沒有改朝換代王朝更替的野心,只不過是很不合時宜也很自然是擔當起拯救萬民與水火的擔子罷了。
時勢造英雄,李二一定不是英雄,而是個凡人,只不過是被局面一步一步的逼迫到了風口浪尖之上,迫不得已才勉爲其難的充當起英雄的角色而已。
李二已經不再想如何對朝廷交代的問題,起碼是現在不會去想。如今的局面已是和朝廷水火不容,李二卻是真的不打算以萬千災民的身家性命爲賭注和朝廷放手一博,而是想先把災民安置的妥當了,再想法子退出。是的,是退出,實在是已經厭倦了這些的……
李二不是那種敢於孤注一擲的賭徒,李二沒有那種一將功成萬古枯的魄力,所以已經註定他贏不了。
李二隻是李二,也沒有那種叱吒風雲千人皆裂的氣魄,所以他成不了霸王。
王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間一場醉!
笑傲山林逍遙快活纔是李二追求的最終目標。
在很多時候,局面是不以個人的意圖爲轉移的,即便那人是有莫大的手段,即便那人是有通天的神通。
時局只會因時局而改變,絲毫不會理會任何人的想法,強大如李二者,強大如帝王者,在已經註定結局的局面面前一樣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公主放心的吧,斷不會和朝廷生死相拼的。”李二也不敢保證自己的說辭能不能夠實現,有些自欺欺人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掛在臉上:“我且出去看看,看看官軍退了沒有。若是官軍已經退去,便是好說了的。”
長平公主幾次張口,想要說些甚麼,卻是終於沒有說的出來,默默的跟隨了李二……
身後地幾個宮人同樣默默的跟隨在長平公主身後。長平公主心頭本就煩悶,看宮人跟隨更是不快,厲聲喝罵:“俱是不做眼力的賊囚根子,跟了本宮做甚?再是跟來便是統統的打殺,一個也不留……”
前番和大宋精銳官軍血戰的痕跡已經徹底爲漫天的風雪所掩蓋,入的眼來俱是莽莽海海地銀色。天上降下的大雪已經掩蓋了這些血腥和苦難,只留給世人一個玉堆銀砌的絕美視覺。
然雪終究是要消融的。所有的血腥和醜惡終究是盡數地展現在世人面前。
就算是世人離開這裡,那血腥的殺戮,那深沉的苦難也將留在心靈深處,永遠也揮之不去。
隱隱約約可以見到遠處的官軍是在撤退,即便是劉十三這樣的傢伙額不得不承認那些個官軍真地是很厲害。即便是灰頭土臉的退卻依舊是秩序井然,依舊是快速迅捷。
伴隨了官軍旗號逐漸的遠去,雪白鋥亮地原野之中露出官軍駐紮時候營地裡的那一片土色,土地本來的顏色,和周遭的雪色完全不同。想不那裡的積雪已經爲官軍踩踏的稀爛了吧……
官軍真的是去了的,災民爆發出一聲歡呼。
雖然說是早就知道自己那個駙馬真地是有通天手段的,看了官軍如此而去。長平公主心頭依舊滿不是個滋味兒。
“駙馬大人,那個恩人的吶,城南再來了許多的災民,便是放不放他們進來?”孔家的女子懷裡抱了她那癡癡呆呆地孩子,小腳巴巴的跑了過來,由於奔地甚急,面上亦是有了一層紅暈,平添幾分生氣。
她懷裡的孩子嘴角上還是掛了將要滴下的涎水。一副茫然的模樣衝李二傻傻的笑着。
看到這對昔日大戶人家的母子,李二心頭總是忍不住的隱隱做痛,很是愛憐的在那傻孩子面上輕輕捏了一把,“既然是災民就叫他們進來的吧。”
那傻孩子竟然衝李二做出一個很是蹩腳的笑容……
“宗師的吶……”本地轉運使李大人一時還傳不過彎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和宗師一起反叛朝廷。心底卻是明白宗師這麼做是對的:“每日都有災民來投,若是長久如此。那些糧米可是支撐不了多少的時日。”
軍糧總計是約有萬石,是個不小的數量。奈何災民數量更多,而且還在持續的增添,每日都有聞得風聲的災民前來泗州投靠,最多是一日幾乎有盡萬人涌進了泗州小城。
那些個用生命和鮮血搶奪而來的軍糧是個禍患,成爲李二和朝廷決裂的導火索;也是災民的生命線,維持着幾十萬的生計。
如今的兩淮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出多少的糧食,聞得泗州有糧的災民爲了生存,只能冒了嚴寒頂了風雪前來。企盼着能夠在泗州——兩淮唯一有生機的地方得到生存下去的希望。就是爲了這麼一絲希望,也不知道更有多少生命倒地在來在泗州的路途之中。
冒險搶奪來了糧食自然是爲了救命的,無論是來自何地的災民在李二心中分別不大,自然是要收留,儘管自己也知道手中的這些個糧米支撐不到天氣轉暖的時候:“放他們進來的吧……”
每有災民來投,李二總是這句話的,這次也不例外。
“宗師的吶,城中糧米已是不足六千,災民每日增多,只怕再也堅持不住的。”
“消耗的這麼快?”李二原以爲那些軍糧能夠支撐好一陣子的,想不到時間還不是很長,已經有四成多進了饑民的腹中,化作生存的希望維持了饑民的生命。
“不足六千……我再想想法子的吧……”
能夠有什麼法子?
只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