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劍鞘直直地橫在莫梓瑤的面前,那人的聲音傳來:“瑤貴妃娘娘請住手,王爺的面具,摘不得。”
她吃了一驚,見邊上站着一個勁裝打扮之人。竟然,是個女子!這時聽得軒王淺笑一聲轉身道:“時候不早了,貴妃娘娘還是請回吧。”
莫梓瑤有些尷尬地將手收回,怪不得他方纔不阻止,那是因爲他知道,這面具本就是摘不下來的。
微微吸了口氣,很奇怪,爲何自己會覺得釋然?轉身,笑言:“王爺讓本宮覺得,像一個人。”
“像誰?”他問得漫不經心。
莫梓瑤搖頭笑着,卻並不答話。只看了兩個宮婢一眼,擡步離開。
只是感覺像啊,但那聲音分明又提醒着自己不是。輕闔了雙目,若是他的聲音能再沉些,語氣能再淡漠一些,那麼,便太像太像了……
然而,她清楚,自己見到的軒王,又怎麼可能會是顧莫離?如果真的是他,他怎麼會不認自己?
三人回了冧煙殿,發現大殿內早已坐滿了人。各國貴客,還有朝中的大臣們都已經入座。侍女們託着果盤茶水在席間忙碌的穿梭着。
殿宇看得出精心地佈置過,皆用白螺石甃成,四畔雕鏤闌檻,玲瓏瑩徹。殿內且還能清楚聽見絲竹管絃樂聲從四面傳來,聲音清亮悠遠又少了嘈雜之聲。殿的正中擺金龍大宴桌,面北朝南,中央空出來,幾個身材妖嬈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着,爲有些沉悶的席間增添了幾分活躍的氣氛。
今日是太后的壽辰,今晚,她纔是主角。所以在正中的位置危襟而坐,她特意換了身紺色蒂衣、雙佩小綬,眉目端然笑看着殿中衆人。
而阮凌政坐在她的左手邊最近的第一個位置。另外幾位王爺分別按長幼依次坐在阮凌政的下手。而嬪妃們的席子,則都設在幾位王爺的對手。離阮凌政較近的兩個席位分別坐着蕙貴妃與芸賢妃。
莫梓瑤的目光在大殿微微掃動,隨便尋了個空位就坐了下來,本能地朝賓客席間瞧去,當目光從軒王身上滑過,落在於闐的席位間的時候,意外地,竟瞧竟是瞧見了的恣墨的身影。
不禁有些想不通了,自己不過是在回來的路上耽擱了一會兒,一個病怏怏連路都走不動的人,怎麼會以這種方式閃現般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還真是叫人驚訝啊。看來,驚訝的應該還不止自己一個人呢。
看得出,很多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朝她所在的地方掃視着,皆是想宜都這位神秘郡主的尊容。
尉遲恣墨身着迷離繁花絲錦製成的芙蓉色廣袖寬身上衣,繡五翟凌雲花紋,紗衣上面的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點綴在每羽翟鳳毛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薔薇晶石與虎睛石,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豔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貴氣。她的臉上繫着面紗,讓人無法瞧清她的真容。一雙撲閃明亮的大眼睛眼眸微微轉動着,靈動俏媚。她的裝束無疑是極其豔冶的,但她只安靜地坐看,偶爾見尉遲帝俯身與她耳語幾句,也只是輕笑着或微微點頭。卻是引得大部分的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彷彿她纔是今晚宴會的主角。
莫梓瑤卻是不在意的撇了撇嘴,雖然她的出現讓自己着實驚訝了一番,也不知她究竟唱的哪一齣,但如此不顧場合不知收斂,想必有人比自己還不高興呢。擡眸看一眼席上的太后,果然連笑容都有些沉。
目光,再緩緩地掃視一遍。見幾位王爺也都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不過當目光掃過去的時候,便是瞬間接觸上了平義王看向自己詫異中,略帶不善的目光。
呵,還在記恨着半年前的那件事麼?以爲那一箭已經要了我的命麼?
莫梓瑤心頭冷笑着,從他身上掠過去,見其中還有一個空置着的位置,想來,應該是屬於平鎮王的。
當目光最後看向衆嬪妃席位的時候,不由得微微一震。婧充儀的那身衣服,那熟悉的顏色……
猛地想起先前在林子裡遇見伏摩哲宇的時候,那倉皇離去的女子身影……
原來,竟是她!驀地,看向伏摩哲宇。卻見他的神色淡淡的,只舉杯淺飲着,彷彿先前的事情本就沒有發生一般。
繼而,莫梓瑤又想笑,是啊,哪裡發生了呢?他和婧充儀私會的事情,誰也沒有瞧見。就如同誰也沒有瞧見自己見了阮凌郡一樣。
微微吸了口氣,若他真的和婧充儀之間有什麼,那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呢?婧充儀的父親在朝中官位也不算高,是地道的阮南國民,而他的女兒爲何會與扞泥的君王糾纏不清?
阮凌政登基纔不過四年光景,他的后妃卻……
收回了目光,正想着,便聽邊上的玉芝小聲道:“娘娘,晚秋她……”
莫梓瑤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見晚秋不知何時去了平仁王的身邊,此刻正正侍立於他的身側。
太后顯然也是注意到了,回頭朝這邊看了一眼,倒是莫梓瑤,有些訝異,晚秋既能在那裡,定是平仁王的意思。不免,又看了恣墨一眼,晚秋啊,日後事事,都要看你自己了。
又過了會兒,見甘霖進來,朝太后和阮凌政福身道:“太后,皇上,吉時已到,晚宴都準備好了,賓客也都到的差不多了。”他朝席間唯一的一空位瞧了一眼,道:“平鎮王爺他好像來過一趟便出去了,還未回返。不知是否要先開席呢?”
阮凌政蹙起了眉頭,正要說什麼,卻聽太后淺語:“凌恆的性子總是這樣,特立獨行慣了,有個什麼事,轉身便不見人了,也不知先告知哀家一聲。罷了,不等了。”起了身,笑道:“諸位遠道而來,爲哀家賀壽,哀家銘感五內,榮幸之至啊。”說着,揚起手,輕拍着道:“來呀,上酒菜。諸位千萬不要拘謹了,只當是尋常家宴便好,重要是吃得盡興纔好。”
很快,負責上酒菜的宮婢們又忙碌起來,往每個案上端去名酒熱炙,臘味野珍。殿角箜篌悠悠,微風拂簾,令人心曠神怡。
女眷席間也上了些果子酒,莫梓瑤見自己桌上放着一小罐“桃花釀”,才接去酒封,便聞得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面而來。
桃花釀酒味甘醇清甜,後勁卻大。當宮婢們將酒斟滿後,衆人站起來一齊向太后舉杯恭賀。如此來回數次,莫梓瑤幾杯酒下肚,便感臉上熱熱的燙起來,頭也暈暈的。見衆人把酒言歡興致正高,便扶了玉芝的手,準備悄悄離席。
卻在這時,突然聽得一聲爽朗的笑聲從大殿門口的方位傳來。莫梓瑤不禁轉眸去看,只見牆角慢慢轉出一襲淡金色身影。
那人身着一件鵝黃色鑲金邊袍子,宛如一塊無瑕美玉熔鑄而成玉人,即使靜靜地站在那裡,也是丰姿奇秀,神韻獨超,給人一種高貴清華感覺。頭頂高高綰着冠發,長若流水的髮絲服帖順在背後,如瓊樹玉立,水月觀音。此刻他一面正輕笑着說着,一面挪步往殿內走來。
微微一笑,美麗的狹長的丹鳳眼斜飛入鬢,美得如此驚心動魄的魅惑。大殿內有一瞬間的窒息,所以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隨着他的走動而慢慢移動着。彷彿,今夜,他纔是整個晚宴的焦點人物。
特別是那些隨官員而來的女眷以及宮裡的后妃們,更是個個看直了眼睛,用貪婪熱切的目光盯着來人,殿內溫度在急劇升高着。
莫梓瑤也是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個緩步走進來,離自己愈來愈的男子,頓時間怔在那裡,心狠狠地抖動着。不爲別的,只因這個人的模樣,是自己多麼的熟悉的啊,哪怕是閉着眼,都能浮現出的那張臉啊!
愈來愈近了,莫梓瑤能感受到他看向自己時,那柔和中略帶着笑意的目光。
心,開始猛地跳動起來,她從未想過,自己再一次見到他,竟然在在這阮南皇宮裡。
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他的裝束是那樣的明顯,同樣衣襟與袖口的黑色摻紅滾邊讓她心中明瞭,他穿的是阮南國親王的服飾,而此刻席間缺席未到的只此他平鎮王一人。
他就是手握重兵,敢於阮凌政作對的六王爺平鎮王,凌天帝最寵愛的第六子---阮凌恆。
心頭錯愕着,但再次相見,除了驚愕,竟是發現,自己的視線依舊無法離開。
只是更不解,自己熟知的人,竟然是阮南名揚萬里的平鎮王。既是皇子,那爲何,他青年時,會甘願在小小的洛天城的顧賢山莊做一名弟子?成年後又成爲了圖薩拉和烏蒙內攻打阮南的統領大將軍?
他,究竟是怎樣子的一個人,竟是有着如此複雜的身份,做着一些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曾以爲自己對他最瞭解,直到此刻,才深深地感覺到,其實,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他。
莫梓瑤只覺得驀然間,內心深處卻是莫名的悸動瘋狂的涌上心頭,那感覺似是雀躍,又是期待。彷彿是壓抑許久的某種情緒想要爆發一般。
只因,再次見到了他。
這種複雜的情緒,沒來由的讓她感到害怕,眼看着阮凌恆已經越走越近,莫梓瑤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動得厲害,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慌亂中竟是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啪。”一聲瓷器落地的清脆聲,打斷了這怪異的氣氛,人們清醒後皆往聲音傳出的方位瞧來。
而莫梓瑤沒有去看衆人看向她的目光,而是飛快的擡眸,朝臺上的阮凌政看去,這一刻,她心裡涌現出的竟然是緊張與害怕。
當見到阮凌恆一剎那,足以使她理清許多事情。
她終於知道,阮凌政之前爲何會不讓自己參加前年的除夕宴,就是怕他們相見啊。
也知道他早就知曉自己與阮凌恆之間的關係。只因她們相識,還在他之前。所以,他才千方百計的不讓自己與他碰面啊。
這些年來,在外人眼裡,他們是好兄弟,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他們其實一直明爭暗鬥着,阮凌政一直想收回平鎮王的兵權,而平鎮王也對皇位虎視眈眈着。幾次對碰,卻是誰也佔到不到便宜,但他們不會就此停止爭鬥,會一直爭鬥下去,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