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城外,劉良佐部近十萬人,將城池圍得水泄不通,軍營蔓延,火炬點點,宛如宇宙中的星雲。
在長江上,清軍兵船穿梭,四面圍定城池。
江陰城中的鄉勇,憑藉城池尚可防守,一旦出城,必然不是清軍的對手。
如果江陰城中糧草物資衝足,人守足夠,一直堅守也沒有關係,可是剃髮令來的突然,江陰舉義也很突然,並沒有進行周密的策劃,完全是鄉民出於義憤,自發趕來江陰據守,並沒做太多的準備。
城中糧草、物資、兵力都不充足,最多堅持三四個月,必然糧盡城破。
面對建奴禍害江南,肆意踐踏江南紳民的尊嚴,江陰紳民舉義求死,本沒有打算活下去,只是爲了告訴建奴,江陰人不服,而趙銘的話,讓閻應元改變了主意。
江陰舉義的目的,是保衣冠發服,祖宗尊嚴,是爲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使天下不染腥穢。
如今天下間,還有許多志同道合之士,正抗擊着建奴,希望並未完全斷絕,江陰也不能放棄希望,得活下去,爲光復河山,做更多的事情。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江陰人要突圍,要向還在抵抗的地方轉進,繼續堅持抗清。
清軍佔據南京後,本可傳檄而定天下,不過建奴錯誤的估計了形勢,推行剃髮令,使得明清之間的戰爭,演化成了華夷之爭,許多對明朝沒有感情的士紳和百姓,爲了對抗建奴的剃髮令和民族壓迫政策,又重新打起明旗,擁護明朝這個漢人政權與建奴相抗。
按着趙銘的記憶,在江北四鎮投降後,左夢庚亦於安慶降清,左鎮大將金聲桓自請爲滿清收取江西,不久大軍就攻戰南昌,佔據贛北,清軍控制了關外,以及整個黃河流域,再加上兩淮,湖廣和江南大部,而明軍依然控制,浙東、浙西、贛南、湖南、福建、兩廣、貴州的廣大區域。
雖說此時明軍已經處於絕對的劣勢,可是滿清統治者的錯誤決策,造成江南各地義軍蜂起,確實也給南明帶來了一次機會。
歷史上,弘光朝覆滅後,明朝失去了一個天下認可的共主,南方建立的隆武朝廷與浙東魯監國,相互掣肘,並沒有抓住這次機會,江南義軍各自爲戰,被清軍各個擊破,江南的抗清鬥爭最終失敗。
趙銘請命出城求援,除了爲江陰爭取一線生機,改變江陰的結局,也是希望能將江南的抗清勢力組織起來,保存一點抗清的火種。
哪怕提前建立天地會這種鬆散的組織,也比各自爲戰要強。
如果江南的義士都被清軍殺絕,無疑會有利於清軍統治江南,而不利於明軍反攻。
歷史上,江陰能堅守八十一日,江陰城的防禦,趙銘無須擔心,他要做的便是在剩下的兩個月時間裡,將江南的抗清勢力聯合起來,並且爲江陰找到援兵。
江陰城外,劉良佐的人馬,正在連夜準備攻城器械。
十萬大軍圍困一個小小的江陰城,打了半個月,居然打不下來,讓清廷委任坐鎮江南的徵南大將軍博洛十分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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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良佐作爲四鎮之一,久經戰陣的老帥,被一羣村民擋住,他也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此時,博洛剛鎮壓了崑山的義軍,斬殺兩萬餘人,返回江陰見劉良佐還未打下城池,不再給他面子,當衆打了劉良佐的板子。
這讓劉良佐羞憤不已,不過他並不憎恨打他板子的博洛,而是憎恨城中的義軍,下定決心一定要打破江陰,找回面子。
因此,劉良佐下了死命,決定出動大部分精兵,趕製攻城器械,拼盡全力攻城。
清軍士卒一陣忙碌,每個人都摩拳擦掌,等着殺入江陰,搶掠奸·淫,爲所欲爲。
三更天,天陰沉沉的,雲又黑又低,忙碌了半夜的清軍士卒們竊竊私語着說了會兒話,便熟睡下去。
清軍大營中,一片寂靜,只有火炬被風吹得噗噗作響的聲音,以及巡邏士卒的腳步聲。
清軍帥帳裡,剛被打了屁股的劉良佐,臉色鐵青的站在沙盤前,雙手撐着沙盤,與部將商議攻城事宜,“大炮已經到了。張天福你明日便安排人手,架炮轟城。”
張天福臉上肌肉抽搐,露出兇狠之色,“末將謝大帥給末將爲兄長報仇的機會。請大帥放心,末將保證給大帥轟個缺口出來。”
張天福的兄長張天祿在第一次攻城中,直接被趙銘挑死,讓張天福內心充滿了憤怒。
劉良佐沉着臉頷首,看向他的弟弟劉良臣,“良臣,火炮轟出缺口後,你部在後督戰,敢後退不進者,一律斬殺,誰都不能例外。”
衆多綠營將領不禁打了個寒顫,劉大帥被打了板子,臉上無光,開始玩真的了。
“卑職領命!”劉良臣抱拳領命。
劉良佐掃視衆人一眼,見衆多將領都還算順從,微微頷首,便揮手道:“好了,你們去休息吧!”
當下衆人行了一禮,便一起告退,走出大帳,劉良佐陰鷙的木光,注視沙盤,臉上滿是憤怒,“區區小城,本帥必定洗雪恥辱,攻破江陰,雞犬不留。”
四更天,清軍大營,一片蕭瑟,士卒都已經熟睡,養精蓄銳準備清早攻城,營中只剩下幾隊士卒還在巡邏。
趙銘等二十餘人,用繩索墜下城頭,悄悄往東南方向摸,很快就被清軍的營寨擋住去路。
“將軍,現在怎麼辦?”王德順喉結蠕動,嚥下一口唾沫,神情緊張到了極點。
身後其他人,也都緊繃着臉,四下張望。他們眼前就是數萬清軍的營盤,而他們二十多人,將要從營盤穿過,想想都令人肝顫。
趙銘沒有說話,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直接上手,手臂粗的木柵欄,都給他掰斷。
王德順嚥下一口涎水,“這廝還是人嗎?”
沒幾下,趙銘便弄出一個大洞,然後率先鑽了進去。
這幾日守城中,義軍殺死不少清軍,得了不少清軍的衣甲,其實也就是明軍衣甲,趙銘等一行人伴做清軍,進入清軍的營盤。
這時,他們在營地裡穿行,眼看着就快出營,前方卻忽然閃出一隊人馬,爲首一將,厲聲大喝:“什麼人,敢善闖物資重地!”
趙銘等人在營中一路躲避打着火炬的巡邏隊,不想一陣瞎轉悠後,居然到了一處戒備森嚴之地。
王德順等人一個激靈,趙銘眼睛一眯,“我們是巡邏的!”
對面的把總,手按着刀柄,冷峻的目光注視着趙銘等人,冷聲道:“夜號!”
王德順、程璧等人額頭冒汗,面若死灰,心中驚慌,“完了,完了,我們有個屁的夜號啊!”
趙銘自持勇力,神情鎮定自若,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對方立刻拔刀怒吼,“站住!”
“號你先人!”趙銘猛然拔刀,一個箭步直接衝了過去,“老子替你們的先人,收拾你們這羣不孝子孫。”
“有人摸營!”爲首把總立刻一聲疾呼,可緊接着寒光一閃,脖頸一涼,他視野迅疾變得開闊,他的人頭在半空中飛舞,悲哀的看到那名持刀的猛男,殺入他的手下之中,如入無人之境。
頃刻後,人頭落在地上,看見他屬下清兵,在驚呼聲中四散奔逃,視線遂即陷入無盡的黑暗。
“將軍,暴露了,怎麼辦!”王德順急得額頭冒汗。
“既然如此,那就鬧大點,纔好渾水摸魚!”趙銘不客氣的直接拔起一根火炬,丟道一座易燃的草料堆上,頓時燃起大火。
清軍營寨裡,瞬間驚呼聲四起,剛睡下的劉良佐,忽聽大帳外,有人來報:“大帥大事不好,有敵軍襲營,輜重失火!”
劉良佐大驚失色,急忙起身,怒吼道:“快去救火,拿本帥衣甲來!”
另一邊,博洛也被驚醒,江陰城中的南蠻子,居然還敢出城,讓博洛感到意外,這幫人還挺會打仗的。
博洛穿好衣甲,走出營帳,見清軍大營火光沖天,他並不心疼,反正死的都是漢人。
“劉良佐這樣的人,也能做漢人的大帥,怪不得明軍不堪一擊,真是笑話。”博洛看見混亂的營地一臉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