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出了夢境, 如今的夢境裡只有重錦一個人逗留,興許他是不捨得離開,我自己猜想的是他自己想再多體會一下人間之情, 但我卻有些擔心, 擔心的並不是重錦, 而是重錦的第二世。
按照燕寧所寫重錦同她的第二世, 這第二世與這三世同比, 算是堪稱幸福的一世,至少兩個人的的確確在一起了,其中坎坷暫且不提。
我出夢境的時候, 夜露和紫藤都在沉眉山守着,貌似都是神色異樣, 我猜想大抵是同侍晏被召回天界的事有關, 正如前幾日紫薇星辰變幻光華一樣。
紫藤往日裡都會覺得所有的事都同她無甚關係, 可這次卻同樣是有些異樣的神情,“天界異變, 衆神戒備我也是看的見的,天界到底是出了何事?”
夜露看了紫藤好幾眼,才恭敬的同我說道:“大人,魔界出了一位魔君,行事毒辣無謂三界準則, 使得南北兩荒之地生靈塗炭。”
夜露說這話的時候, 紫藤明顯是有些異常的, 我暗自算了算, 擺弄着地上的紅鸞花, 假裝着問紫藤:“你向來對三界之事不聞不問,今日有此反應, 難不成這位魔君新晉的魔君是你鳳凰一族之人?”
我這樣問並不是猜測,紫藤冷傲果決,東海青月夫人神寂一來,並沒有什麼事是能夠讓她心緒異動,若真要論起來,只怕是鳳凰神族的名聲在她心中最重要了。
紫藤沒有回我,紫瞳裡顯的有些異樣,夜露點點頭,“是,這位魔君正是鳳凰神族的嫡系後裔,神力極強,且,持有鳳凰神族的神器胭脂扇。”
夜露說的極其慢,話語間還瞥了瞥紫藤,卻讓我震驚不已,鳳凰神族雖說沒有經歷上古渺落這等大劫,但在絕世以來,還是有那麼幾件大事發生過的,就比如持有胭脂扇的這位。
鳳凰神族神器胭脂扇,若非鳳凰一族之人,拿不動胭脂扇,只一把胭脂扇,可集天地靈氣扇動四荒滄海四荒靈山。且胭脂扇受鳳凰神族歷代傳承,不是鳳凰一族顯赫身份之人更加不能持有胭脂扇,而我所知持有胭脂扇且又是鳳凰神族的傳承人的只有一位,那便是第一位化身爲鳳凰的人,鳳凰神族的蒼染上神?
上古渺落之時,靈力強大的神族之人爲了庇佑族人,大多數都已經神寂,僅剩下來的大多都是小神,又或者是靈力殆盡的上神們,當時的龍族天帝戰神重錦和當時還未是東海青月夫人的朱雀神族青雀,就是這些靈力受損的大神們。
上古渺落之後,衆神怠倦,三界荒落,鳳凰神族纔不過剛剛興起,興聚紫薇山,幽怨避世。而蒼染上神卻不甘避世,不顧神族中人的阻攔,攜了神器胭脂扇入了三界之中。
黑衣白髮,攜着胭脂扇席捲天地靈氣而來的正是上神蒼染,他站在天帝三人跟前,額前金灼閃着異樣黑色的微光,但天帝三人心中都有數,金灼印黑,是魔化的前奏,身爲神族之人,一旦心中起了魔念,便與成魔之日不遠了,而蒼染所要的是一統三界,成爲天地共主。
僅此一念,他便墮爲魔君,邪煞天地。
他要同天帝重錦青雀決一死戰,而當時的三人歷經上古渺落又怎會是他的對手,蒼染一出胭脂扇八荒震動,青雀爲保全天帝和重錦,以一人之力啓用後來被稱爲上古禁術的‘揭隱’之術,在與蒼染的對決中,封印了蒼染,而她自己不僅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同時也封印了自己,從此揭隱就留在成了一道殷紅細長的疤痕,這就是後來揭隱爲何被稱爲禁術的原由。
蒼染封印靈力,被天帝封鎖在九龍塔,胭脂扇成爲魔器,封印在十三天,天帝顧及鳳凰神族其他族人並未參與,封印了蒼染也就作罷了此事,而如今青月夫人神寂,用盡神力衝破身上封印,只怕這位魔君也是衝破了封印才能得以出了九龍塔,若如此他帶着胭脂扇脫離十三天重現三界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樣一來這件事情可就不好處理了。
妖尊秦湛被重錦打敗以來,三界也就就此安寧,如今又出來一個蒼染魔君,只怕打起來都會將三界掀翻。
這位蒼染上神變成蒼染魔君也是紫藤最不能安然放下心的事,紫藤退出三界同我在沉眉山多年,已然不在管三界中事,又礙於我的身份不得不混於三界之中,如今蒼染一出,她便再也退不出三界了。
關於蒼染和紫藤的關係,還要追溯到上古渺落之後,其中種種恩怨情仇我是不大清楚的,只怕唯一知道,除了她自己就只有青月夫人知道了,她沒有同我說過,我也能猜到這些事情只怕也是不簡單的,雖然說我是個販賣故事的生意人,但總不會對身邊人下手,所以我也就沒有過問。
紫藤果敢冷傲,如今不過一個蒼染出了九龍塔就讓她如此不淡定,就足以說明她和蒼染的關係是剪不斷理還亂的。
說及這位蒼染上神,我也只見過一次,是在萬年之後,青月夫人神寂之後,三界始立萬年,天帝在天界執掌三界令,我隨着鳳幽入了九重天上,當時是在九龍塔見到蒼染的。
青雀和他一戰後,犧牲了自己,將蒼染封印了,他如今無力反抗天帝,被天帝鎖在九龍塔底的界天石上,縛在他身上的削骨鎖當初鎖過歷任魔君,是由戰神涅雷所鑄,其封印能力相當強,一旦貼在蒼染之身,每時每刻都在削其骨灼其靈,殘酷狠辣。
我看到他的時候,削骨鎖仍舊在他身上翻轉,長長的白髮早已被染紅,黑衣所見條條傷口,我站在他對面,直直的盯着他看。
他緩緩擡起頭,一雙血紅的眸子直射過來,額上的金灼印着點點黑光,他金灼仍在,所以一直不能死,每天每夜都要被削骨鎖折磨,一直度過上萬年。
他動了動胳膊,胳膊上的鎖鏈發出清脆的聲響,同時我也看清了他胳膊上的血藤,那個血藤就是當初揭隱封印時留下的痕跡,殷紅的藤蔓封印着神秘古老而又強大的力量。
“天界七年,九龍塔上萬年,他竟不放心,派你這麼個小丫頭來看我!”空靈的聲音傳過來,片刻響徹整座塔。
“我是自己要來看你的。”我朝他更近了一步。
“哈哈哈!”他擡頭笑着,忽然停止,直視着我,“你……”
“青雀神寂了。”我看着他,打斷了他的話。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繼而又自顧自的搖搖頭,我慢慢靠近他:“青雀被揭隱封印了上古神族的力量,金灼又在身,卻在一瞬神寂。”頓了頓又繼續:“同樣是被揭隱封印的人,爲什麼青雀會神寂?你知道嗎?”
“朱雀神族的密術,她親自開啓的封印,你卻要來問我?”他忽然頓住,在我靠近他的時候,他用力的嗅了嗅,“你不是鳳凰一族之人,身上竟然有鳳凰的氣息,平日裡待在你身邊的都是誰?”
我猜測興許是他嗅到紫藤的氣味了,那個時候我就認爲他和紫藤是有些關聯的,離開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再聽到關於蒼染的消息,當然也未曾聽聞他神寂,如今這位帶着胭脂扇出世的魔君,也不知是不是他。
我低眉揪着紅鸞花的花瓣思索了半日,“這位魔君是否確定了就是當年的蒼染?”
“還未曾確認是蒼染,直說是九龍塔出來的,然後去十三天拿了胭脂扇,就開始在三界胡來。”夜露細細的說着。
“那你先同我去天界一趟吧!”我擺好紅鸞花,起身對着夜露道,看了看一旁神色異常的紫藤,走到她跟前,“紫藤你先留在沉眉山,一旦確定了是蒼染,你再確定要不要行動!”
“是。”紫藤應聲之後便消失了,我撇撇嘴,轉身便聽見夜露替紫藤說着話,“大人見諒。”
我點點頭,“她有這樣的反應,我未曾料到過,她同蒼染的過去,我不會問,她是紫藤,她就有能力自己去承受,我們幫不到她什麼,如果這次的魔君真的是蒼染,或許就該是她出面。”
我同夜露去了天界,一路飛昇,天界兵將守得嚴,我來天界的時候,正巧魔君回了魔界,只能去找天帝,當然也說順帶揣了卷軸過來。
我問天帝,這位魔君究竟是誰,天帝的回答卻是讓我着實意外,他說外面的魔君是蒼染,九龍塔裡的白鳳凰也是蒼染。他帶我去了九龍塔,塔底的界天石上有一副被削骨鎖鎖着垂死着卻無動於衷的白鳳凰,我咋舌,那不正是蒼染的真身?那出現的那位魔君又是誰?
鎖在這裡的萬年裡,他已經被削骨鎖折磨成了這般模樣,我站在天帝身側,不忍心的問天帝,“是否太過殘忍?”
“他犯下的罪行實在大,只能以自身靈力被界天石所吸食,來護住天界。”天帝待了不多時就離開了,絲毫沒有給他減輕痛楚的念頭,我也只能默默的看着他,過了片刻,運起周身的印訣,雙手合十,直逼削骨鎖而去。
削骨鎖停止了滑動,稍稍鬆了些,印訣進入鳳凰體內,他才緩緩的有了些動靜。
“這麼多年了,竟然還有人來看我,來知道我過的好不好?”他緩緩出了口氣,擡起他的鳳冠,一雙鳳目見到我時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意味,我很是疑惑,我萬年前曾是去看過他的,他如今卻並未憶起我。
“我是阿尋,萬年前曾來看過你,問過你一個問題,你說你要思考萬年,才能回我,如今可想好了?”我試探的問他,他聽完卻是頓了頓,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片刻後,他纔回我,“你只來過,並沒有問我什麼問題!”
我心中疑惑頓時解了,我並未同他說過我的名字,他卻並未否認,他不是萬年前的蒼染,外面的魔君和被鎖着的蒼染並不是一個人,而是面目一樣真身一樣同爲鳳凰神族中人的人,雙鳳而出才能同是拿的起胭脂扇的人,只是一個是蒼染,一個不是而已。
我暗暗做了個決定,想同眼前的人打個賭,我琢磨了半日才緩緩問他,“你還記得紫藤麼?”
他鳳目一瞪,片刻化爲人形鎖在界天石上,額前金灼淺淡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