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趁着夜色出去逛了一圈,才發現如今的繁華真是不如當年,同樣燈火闌珊的街道卻給了我無比淒涼的心境,我找了個橋墩坐着一眼過去長長的街道沒有盡頭,盡是琉璃燈火,人潮人涌。仿若當年大齊的皇都,嗯,大齊,讓我想想,那可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就像普陀說的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而已。我猜曉普陀是知道我的事的,不然他又怎會在我送幻滅的燕寧真身回去蓮花境的時候苦口拿這些話來說燕寧,我又豈會不知一半是說給我聽的。
我苦笑的搖搖頭,除開早已修煉至深拋開七情六慾的普陀,誰又能擺脫情之一字。神思恍然一動,身邊的石階上不知何時坐了個長的小巧靈動的女孩兒,她衝我笑笑,我疑惑的看着她,不是凡人,身上倒多了些靈動的仙氣同皇都城的氣息相同。
“我大老遠就看見公子你了,一襲白衣飄飄勝雪,一定不是凡間之人。。”她一邊說一邊衝我笑笑。
“哦?”我撩了撩衣襬,“那你覺得我該是何人?”
“嗯?我仙歷尚淺,不知仙人是何方神聖?”說着她就起身朝我鞠了一躬,我忙扶過去,她又是笑了笑,“我是皇都城的地仙,來了剛好四百年。”她又強調了一句。
我點點頭,“這麼說來,燕寧王爺的事一結束你剛好就來上職了?!”
“嗯,是的呢!”她的神情開始變得一副遺憾的樣子,“這四百年,我聽了不少人間關於燕寧王爺的事,但我沒有見到過她,剛要上職,燕寧王爺的事就結束了。”
“那你說說這些年在人間聽到燕寧王爺怎樣的傳說呢?”我換了個坐姿問她。
她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開始指手畫腳的說道,“我前兩百年時,在街道巷子裡頭同那些大嬸聊天,她們見我小,便對我特別好,以爲我是誰家的孩子亂跑來着,我問些燕寧的事,她們也就跟我說。”
她說,巷子裡的李大嬸是巷子裡的老大姐,以燕寧爲楷模,勵志要成爲那條街的老大姐,因此爲人蠻橫大氣,雖說蠻橫卻也不爲難人,她每次去,李大嬸都會招呼她給她好吃的。
她說,整個未國幾乎在三百年前就已經實行了男女平等的制度,男子可以讀書考狀元,女子也可以。男子可以入朝爲官,女子照樣可以巾幗不讓鬚眉,一直到如今,書院裡男女都是平等的讀書。
她還說,未國是她覺得很好的地方,於是兩百年前本該離開未國升去仙界當職的她,沒有去仙界,毅然決然的留在了未國,如今的九國和平安詳,沒有戰亂,她留下來又何嘗不是好事呢。
我問她叫什麼,她說她叫阿路。我笑着說你別動,她很乖巧的不動,我伸出左手,大拇指摁住她前額,其餘四指放在她腦後,指尖異光流動,我閉眼探尋,她仙根純淨,靈識卻是一片空白,是仙歷太少尚未形成靈識還是有誰封印了她淺薄的靈識,其餘我不得而知。
我放開手笑着對她說,“你仙根純淨,好好修煉。”
她點點頭說好,忽的一拍腦袋,跟想起了什麼似得,“我今天在茶樓聽書的時候,看見二樓的公子了,當時公子和另一位公子一起,那位公子好生厲害,一身的仙氣,厲害嚇得我都不敢出現。”
“你是說,我沒有仙氣?”我反問她,我自己也想了想,跟重錦站在一起再強的仙氣只怕也被他斂了去,更何況我這又不是真身。
“不不不。”她連忙搖頭準備解釋,後來想了想,也不知作何解釋,就訕訕的閉了嘴。
“你知道他是誰嗎?”我神秘兮兮的湊近了同她講話。
“誰呀?”她狐疑的看着我。
我對她招招手,“過來。”她側耳過來,“他可是你們仙界的戰神重錦大人。”
她一把捂住嘴,眼睛瞪得死大的看着我,一副被嚇到的驚恐的樣子。我點點頭,“人間也有戰神,所以他前來看看。”
“那他爲什麼不四百年前來看?他是天界的戰神,千百年甚至上萬年都是存在的,又怎麼現在纔來?”她站起來,仿似不明白重錦爲何現在纔來的目的,我心道看來這天界的事沒有傳到未國來,因爲她並不知道重錦千年前渡生死劫一事。
我笑笑,站起來往前走,她跟在我後面看着我,“戰神可忙着呢!”
她蹦蹦跳跳跟我走了一路,從橋邊逛到街尾,一直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對天界的事好奇,對燕寧的事好奇,對重錦的事好奇,直到最後她纔想要問起來,我是誰。
我說,“你不知道我是誰,敢同我聊天逛街,也不怕我對你下狠手。”
“我說了呀,大老遠看你就不像是壞人,而且我那麼可愛那麼小,你忍心下手嗎?我在都城遊蕩到今天,每個人對我都是特別好的。”她單純的笑道。
我停下來,問她,“你四百年都在都城內遊蕩,那些隨着年華老去的人,看着你容顏不老,難道他們就不覺得奇怪?”
她不再講話,臉上的笑容也開始斂了下去,低下頭,“難怪後來有些人老了之後不願同我講話了,也不願意讓我去找他們了,他們會不會覺得我是妖怪!”
她似乎有些傷心了,但我值得肯定的是,那些沒有看見她老去的人知道她不是凡人卻不讓她再次出現讓別人看見,而通常百姓普遍將不老的人稱作妖怪,而別人卻沒有去揭發她,這就足以說明未國百姓一直在護着她,到底是因爲她是地仙還是因爲其他什麼的,我想不透。
我不懂怎麼安慰人,在沉眉山的千百年來也未曾學會,千百年能來沉眉山同我做生意的都不是凡人,既不是凡人能修煉到如今身心承受能力也是極其強大,根本不需要我去安慰。
而每來一個生意人,我都問清楚要做的生意同他們要講的故事,然後親自奉上一隻三生筆同一卷清緣冊,泡一壺浮生茶,他們用三生筆在清緣冊上寫下自己的故事,簽上自己的大名,喝下浮生茶,生意便做成了,清緣冊由我收藏,各自賦名,放入書架中,偶爾翻閱而已,那些別人的故事同我度過了千百年。
外人常說沉眉山主看這些故事時常常虐的不能自已,那可就數我珍藏的故事,就好比我珍藏兩冊故事,半緣闕就是其中之一,這確實虐的我不輕,畢竟整場故事我都參與了,而其他的我只是聽其口述未曾親自感同身受,但他們寫下自己故事的時候幾乎都是淚流滿面,三生筆一經開筆,便會直觸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這就是爲什麼許多人不敢拿三生筆的原因,就連我自己也不敢,因爲最深的記憶會凝結成最深的夢境,彷彿一入夢就會粉身碎骨,那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的。
後來阿路遁地走了,興許是傷心完了看的開了,又或者見不了我沉默的模樣,便自顧自的走了。而我卻無端的懷疑她,燕寧四百年前寂滅,她卻正好出現在未國,沒有靈識只有這四百年來的記憶,未國百姓卻又極其護她,不是受人所託就是腦海裡本來就存在的意識,那麼問題可就嚴重了,她到底是誰?
我竟不知來一次未國會碰到如其多之事,回到茶樓時已是人間丑時,夜露同紫藤從不在人間過夜,此刻應當是在沉眉山,我走時飛燕去了重錦那裡認錯,談話應當已經結束了,至少肯定的是,我在房間前的涼亭處看見了正在坐在飲茶的重錦,但直到我走近了才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重錦很少有喝酒的時候,不論是在人間還是在天界。
他對面放着斟滿酒的杯子,我過去坐在他對面,看着他飲了一杯酒,天上的月亮異常的皎潔,重錦不說話,一杯酒隔了極長的時間才喝,再隔了極長的時間再倒,如此至天明也不過反覆幾次而已。我在旁坐着亦不說話,只猜測飛燕同他講了什麼,連我都沒有能波動他情緒半分,飛燕不過同他講了不過一個時辰,這是後來我聽夜露講的,夜露說她留意了一下,飛燕走,她才離開的。
而我回來時也沒有見到飛燕,以飛燕的能力去西方蓮花境尚且不行,如今能夠掀起風雨的大事只有燕寧重現一縷神思一事,我猜測飛燕大抵就是同他講了這事,但是我又不能明着問,只能等他自己開口,結果他倒了一晚上酒,也沒有憋出一句話來,於是我作爲一個有良心的生意人就坐在那裡陪了他一夜,其實後來我也就睡着了而已,第二天睡醒了是在房間的,當我後來問起重錦時,他面無表情的瞅了我一眼,說是喊了好幾個小二把我擡進房間的,我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