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錦雖說是天界的戰神，其人卻並非善類，他是神族後裔，法力強大，六界中很少有人是他的對手，就連天帝也要對他禮讓三分，因此也不敢刻意挑釁他，站在跟前都是畢恭畢敬的戰神前戰神後，連我也不例外。
我法力不弱，但如果真的同他打起來我未必會贏，這也就導致了我不敢輕易的去忤逆他，只得盡心盡力的按照他的意思做。
我說他體內有絕離珠，就算輕易說出那段過往，他也未必會想起，於是在我的建議下，他決定同我一起故地重遊，但是他堅決不同意他體內有我親手放進去消磨記憶的絕離珠。
我也沒有辦法讓他相信我現在會從他體內取出一顆絕離珠，因爲當年那顆絕離珠乃我親手所放，親眼見它溶於重錦骨血，所以他不信我也就沒有辦法，只能同他走一步算一步，說不定等到哪天絕離珠就融化了，但到目前我做生意的經歷來看，還沒有哪一個人同我說我的絕離珠效果不好的。
我替重錦算了個好日子，準備和他一起從四百年後的未國開始這段過往。而我早些時候就讓紫藤去人間探查了一番，四百年後的未國已再不復當年，雖說還是未國之名，但卻早已不如四百年前那般。
朝堂內外雖說沒了四百年前的那般震懾九國的名聲，但還是在九國之中有些地位。而如今當年威名震懾九國的燕寧只剩一方墓陵。
燕寧的墓在燕方山下，那座山是那位帝王在燕寧逝世後賜給燕寧的封地，但也是燕寧自己要求的賞賜。燕方山曾是未國供奉西方神尊普陀的聖山，燕寧死之前留下的遺書，便是葬在燕方山下。
四百年後的今天，仍然有許多的未國百姓去祭拜燕寧，因爲燕寧是未國的傳奇，百姓們都相信她死後還會以自己的神靈來守護未國，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燕寧死後灰飛煙滅永世不得入輪迴之境，就連普陀也沒法救她。
在我同重錦下凡間前一日，原本在沉眉山好好養傷飛燕卻不見了。我問紫藤，她說她夜裡親眼見到飛燕幻化鳳凰之身飛入凡間。
我尋思着飛燕也太心急了吧，正在這焦頭爛額的時候不見了，再一回神時，就聽見了重錦一聲嗤笑，他手上拿着從我書架上翻出來的畫冊，“妖尊秦湛死的時候用盡最後一絲妖力幻化的女子模樣就是她。”
他將畫冊翻轉過來，畫上的女子手執長矛，身着銀色盔甲，一身桀驁之氣，長髮零落，左額至耳前有一道猩紅的疤痕，傲氣凌神英勇無畏猶如當年。
“原來連秦湛都記得。”我苦笑，那個紅衣驕傲的女子，永不服輸，可在最後她還是替燕寧不值。
重錦握緊了畫冊，我不知道這對他是怎樣的打擊，任何人都知道的事，卻陪他演了那麼久的戲，高傲如他，心性再好只怕也忍不了，但說起來也彷彿同他沒幹系一樣，他問我：“秦湛又是如何得知我的事？”
“你會知道的。”
他頓了頓，拿起畫冊指着我問：“她身上爲何也有戰神血液？竟是如此的像我？”
三界之中任誰也知道上古時期的戰神一族當年爲守護天地寂滅一事，神族寂滅，驚天動地，只留得重錦這一脈，他是神族後裔，擁有戰神血液的只有他一人，而燕寧，並不是神族後裔。
“對啊，他爲什麼像你？”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個遙遠的時候，那時候的事情還不如現在這般難以整理，連我自己都沉默了，我應該如何同重錦說，我讓紫藤先出去，坐在桌前，“重錦你信我嗎？”
他看着我，眼光像極了燕寧，同樣的高傲同樣的執着。
關於燕寧爲什麼那麼像重錦，不僅由燕寧給我說過，而我三界之內走了一遭，才把整件事弄清楚，我彷彿又看到了一切的始源，我篤定的看着重錦，抿了抿嘴，“燕寧曾經受你半生血養。”
他冷冷的看着我，彷彿那個曾經以半生血養燕寧的不是他，我拍拍桌子，“你也知道，天界不比凡間，天界有還恩一說，她受你半生血養，勢必是要用血來還的，重錦你可知道，若一開始沒有你的血養，便不會有後來的千年輪轉。”
他停頓許久，我親耳聽見他握着畫冊的手捏的畫柄斷裂的聲音，他隱忍着問我，“還有多少事？”
“你身邊的飛燕，是她身邊的女侍，她死後讓飛燕一直護在你身邊，可是你太過強大，飛燕根本不需要護着你，只是代替她看着你而已。”我不敢再說下去，重錦的半緣闕是我最珍藏兩冊故事其中之一，時常讓我心痛不已，到底是積攢好幾世的緣分才能將一段虐戀發揮的如此淋漓盡致。
我抹了把老淚，心底無盡的抽泣，卻只聽重錦冷語道：“不都說沉眉山主最沒心沒肺，憶起我的經歷竟是如此模樣，讓人不竟懷疑你不是個男子。”
他這麼一說我倒才反應過來，雖說我是個女子，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以幻化出來的男子模樣去示人，雖然說我平時不大出山，外人也不大進來，但傳出去的流言還是說沉眉山主是個嬉皮笑臉的男子，重錦不是平常仙人，是戰神之魂，前幾日夜裡硬闖沉眉山可能是情況太亂，所以纔沒有注意。
而我在沉眉山一向無拘無束大大咧咧，重錦可能早已看穿我的身份。
我支支吾吾回他道：“情到深處自然濃，像戰神大人這般清心寡慾無情無慾的仙人自是不會理解。”其實我在心底無數次猜測等重錦憶起過往而痛徹心扉的畫面。
但也只是想象而已，大抵是我講到現在，他也只是如同在聽別人的故事而已，我猜測對他是沒什麼影響的，也有可能是我講的故事不太生動，更加有可能是絕離珠的作用太厲害，我不竟太感嘆，如果真要讓他想起來所有的事未免太難。
再後來一夜無話，我在院子裡看了一晚上星宿八卦，重錦走的時候將那捲畫冊也帶走了，那是燕寧在這世間留的唯一一副畫像。
第二天我和重錦出發了，我依舊是一副白衫的男子模樣，我估計重錦是看不慣我的，他可能覺得一個女子爲何要莫名其妙的幻化成男子的模樣。
重錦這人將無情無慾倒是極其淋漓盡致，但是他到底是戰神，相貌也是天界中數一數二的俊美，於是我們兩個相當有顏值的俊男就出現在了未國的都城內。
未國街頭上下幾餘里，但憑一眼看不盡，珠翠羅綺，亭臺樓宇，商販叫賣，一番場景其樂融融好不和諧。我竟不知，在沒有燕寧的未國，也能如此的繁華。
“原來人間竟是這般模樣。”重錦同我走着，突然感嘆，我不竟笑出聲，抽出袖中的扇子，輕搖道：“這就是戰神大人不知道的地方了吧！偶爾領略一下凡間的人情味可比整日呆在天界舒服吧。”
“可別忘了今日是來辦正事的。”他轉頭看我，我收起手中的扇子，拱手道，“小的明白，早已經安排好了。”然行至一茶樓前，夜露便在門口作揖，“大人，已經安排好了。”
我點頭，回頭看重錦，“戰神大人請。”
待行至二樓樓臺處，夜露便退下了，我同重錦坐在樓臺的桌前，小二忙活着上了兩杯茶，點頭哈腰問要什麼，我讓他上了兩壺茶樓的新茶。
來的是未國都城內有名的茶樓，年曆同未國建國一樣久，自然也就記載了燕寧出現的前前後後，而今日有說書的人正巧講到燕寧這位王爺，於是便早早的讓夜露來此訂了座，這說書的人可說的比我更加動人心絃。
重錦掃了一眼樓下的戲臺，戲臺上的戲子早已欠身退下，樓下樓下陸續已經開始坐滿了人，人聲嘈雜，我握着手中的茶杯看了眼臉色冰冷的重錦。重錦是個不愛講話的主，爲人高傲冷酷，幾百年在天界無人打擾他，因此在天界過得就比較冷清，如今這麼一看，對於這麼嘈雜的大堂依舊穩如泰山毫無不耐煩的情緒。
他也不問我爲何帶他來這裡，只淡定的喝茶，偶有杯中的茶少了些許，便會自己添些茶水，他倒茶的手法異常老道，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茶壺的蓋子，流出茶水時輕搖兩下，便有泡溼的茶葉流進另一隻手裡握着的茶杯，這樣的動作竟讓我無端端想起另一個人，他也是用這樣的方式倒茶，畫面中握着茶杯的手突然反轉，月白印花的袖子強烈的翻動，接下來便是茶杯摔在地上的聲音，心底猛的一驚，手邊的茶杯被打翻。
重錦擡頭看我，我琢磨不清的眼光，整個大堂裡裡外外上上下下人聲已經達到鼎沸，重錦剛想說什麼，一聲鼓響，大堂卻在瞬間安靜下來。
戲臺中間被擺上了臺子，一位稍長些年紀的男人站在臺子前，手中拿着板子敲在臺子上，一聲清脆的響，我看了看重錦，“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