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有你(三)
我昏昏沉沉的在牀上躺了大半夜,高鵠和葉妮雅交纏的身影在我腦海中雜亂的閃現。我把臉埋進枕頭,天哪,怎麼會在我家裡發生如此混亂不堪的一幕。
似乎迷迷瞪瞪了一陣子,天就亮了。
小寶仍熟睡着,我卻睡意全無了,一骨碌爬起來,上前打開臥室門,見另一房間的門還緊閉着,而苗寧還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我心裡憋得慌,迫切需要找個人傾吐一下,便不顧一切的騷擾苗寧,湊近她耳邊喊她的名字。
苗寧稍稍動了一下,翻個身繼續睡。我搖她的肩,她沒有反應。我再撓她癢,持續了好一會兒,她終於不勝其煩的叫嚷:“吵死了,沒看我正在睡覺嗎。”
幾乎在同一時間,旁邊的房門驟然打開,響聲大得連苗寧也被驚動了,迅速坐起身來,正好看到高鵠從房間裡衝了出來,他的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他的神情那樣狼狽,混合着尷尬、羞慚和悔恨。
葉妮雅也緩步走出房間,她的臉色十分平靜,但臉上有殘留的淚痕。
苗寧瞪大眼睛,看看高鵠,瞅瞅葉妮雅,然後揉揉眼睛,又重重的甩了甩頭,半天才憋出一句,“什麼情況?”
高鵠的眼光深沉而怪異,他的嘴脣微微顫抖,許久才囁嚅着說:“對不起。”他說這三個字的時候,眼神是空洞而毫無焦距的。他很緩慢的轉頭,飄渺的目光漸漸聚攏,在葉妮雅的臉上停留少頃,從齒縫裡擠出了兩個字——“再見”,隨即又將臉別開,邁出步子,失魂落魄的向客廳外行去。
我忽想起高鵠的吉他還在書房裡,忙提起吉他盒追上去。他雙手接過,對我微一頷首,迅速轉過身,很快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我回到客廳,苗寧和葉妮雅正在那兒大眼瞪小眼。
“你……”苗寧對葉妮雅伸出右手的食指,再伸出左手的食指,將兩根手指並在一起,“你跟他……這樣啦?”
葉妮雅那一潭死水般的眼睛裡終於泛起了波瀾。“我就是心疼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撫慰他,疼惜他”,她含了滿眶的淚水,“我無意傷害他。”
“那……那你們……”苗寧結結巴巴的,“以後有什麼打算?”
葉妮雅用手指拭了拭溢出眼眶的淚水,苦澀的笑了笑,“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這回事,甚至……互不相識。”
我和苗寧面面相覷,葉妮雅卻已恢復了平靜,那對寧靜安詳的眸子沉緩的轉動了兩下,“你們先聊着,我去洗牀單。”
我和苗寧都呆愣在原地,目送葉妮雅的身影飄進房間,再抱着一牀被單盪出來,身影閃出客廳,片刻,外頭傳來洗衣機的轟鳴聲,我家的洗衣機放在走廊上。
我聽着那越來越嘈雜的轟鳴聲,腦子裡也像有機器在轉動,震得我頭昏耳鳴。
那天之後,我沒有再見到高鵠,葉妮雅倒是在校園裡碰見過幾次,她還是那樣,清淡高雅、質樸自然,那個混亂的夜晚,彷彿風過無痕了。
大概一個月後,有一天下午只上兩節課,我回家早,走進小巷時恰好碰上了迎面而來的陳恭。
“小鄢同學”,陳恭很熱情地和我打招呼,原本兇惡的長相,現在看起來變得和善多了。
我停下腳步,和他寒暄了幾句,我很委婉的打聽起高鵠的情況,“你們大哥,最近有什麼新作品問世嗎?”
“除了演出,其他時間都在閉門寫歌呢”,陳恭隨意的答了一句,忽又說,“你是不是勸過我大哥戒酒?”
“勸他戒酒?什麼意思?”我聽得稀裡糊塗的。
“你大概不知道,我大哥以前好幾次喝死過去,有一回醫院發了病危通知,差點要給他準備後事了”,陳恭發出一聲長嘆,“但是他突然戒酒了,以前也老說要戒酒,沒有一次成功過,但這回戒得很徹底。他說過要請你當鍵盤手,我還以爲他是聽從了你的勸告。”
我覺得好笑,“我的話又不是聖旨,哪有那麼大的效力。”
“你的話,他肯定會聽的,因爲……”陳恭倏然收口,乾笑了兩聲,“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總之,能戒酒就是好事,也免得我們這幾個兄弟老替他擔驚受怕。
“他酗酒是借酒澆愁嗎?”我忍不住追問,“因爲宋倩?”
陳恭一愣,“你知道宋倩的事?”
“只是聽說過一些傳聞”,我語氣誠懇,“我很想知道他們的故事,你能告訴我嗎?”
“這個……”陳恭有點爲難的神情,但只是遲疑了那麼短短几秒,就像突然下定決心似的,“好吧,我告訴你!”
於是,我從陳恭口中聽說了一個悽美哀絕的愛情故事。記憶中那天下午的天空是灰暗的,堆積着暗淡的雲層,我仰望灰沉沉的天空,試圖尋求一絲天光,映入眼簾的卻只有一片慘淡。
高鵠和宋倩是在大學校園裡相遇相知相戀的,原來那晚高鵠說的那個長髮披肩、白衣飄飄的女生就是宋倩,據說高鵠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她追到手,當時高鵠上大三,宋倩和他同系同專業,是大一的小師妹。兩人曾共度了一段非常甜蜜浪漫的校園時光。可是有一天,宋倩突然消失,她退了學,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高鵠消沉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纔重新振作起來。
畢業後,高鵠到濱城工作,也許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的安排,一天晚上應酬時,他被客戶硬拉着去了夜總會,居然見到在那裡當服務員的宋倩。在他苦苦追問下,宋倩終於吐露實情,好賭的繼父將家中所有積蓄都輸光,又借了高利貸,她爲了成天被繼父打罵的母親,被迫輟學打工替繼父還債。學歷低找不到高收入的工作,她只能到夜總會當服務員,不得已的時候也會陪客人喝酒。雖然她堅持不出臺,但是屢受騷擾,在淤泥中苦苦掙扎。
宋倩一再逃避,不願連累了高鵠,但高鵠最終用自己的執著和誠意打動了她,兩人重歸於好,約定一同努力賺錢還債。當時高鵠的事業剛剛起步,積蓄不多,爲了儘早還清債務,他在工作之餘還兼職賺錢,疲於奔命。而宋倩不忍讓高鵠太辛苦,堅持留在夜總會工作。後來就發生了將他們推向深淵的那次事件,宋倩差點被殷振揚和他的拜把子兄弟強暴,及時趕來的高鵠憤怒之下打瞎了對方的一隻眼睛。高鵠身陷牢獄之災,一對戀人被鐵窗高牆隔絕開來。
“宋倩爲什麼會自殺?”我很希望真相併沒有葉妮雅所猜測的那般殘忍。
但是,較之葉妮雅的猜測,事實的殘忍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提及多年前的往事,陳恭依然怒火如熾,揮出一拳,狠狠的砸在小巷斑駁的石灰牆上,砂石墜落,揚起迷眼的塵土,“那兩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害得大哥坐牢還不夠,又召集一幫畜牲,闖進宋倩的住處,發生什麼事情,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到了。”
我感到了揪心的疼痛,眼前浮現出高鵠那張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當年他得知殘酷的真相時,該是怎樣撕心裂肺的慘痛。
“我是好多天後才知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那天宋倩來找我,她憔悴得不成人形。她交給我97封信,當時大哥被判刑八年,她讓我一個月給大哥寄一封信,八年,正好96封,還有一封信等大哥出獄後再交給他”,陳恭的眼圈發紅了,“我瞧出宋倩很不對勁,一再追問,她才向我哭訴被那幫畜牲給糟蹋了,說她已經太骯髒,再也不配和大哥在一起,她要去一個遙遠的,不被任何人打擾的地方,獨自一人安靜的生活。我笨嘴笨舌,不懂得怎麼勸她,只好先把信收下,想着請她的好朋友幫忙勸說。沒想到她回去後,就割腕自殺了。”
“我一直記得那天宋倩臨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她說,恭子,請你一定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爲我報仇。我希望你們都好好的活着,這樣我才能走得安心”,陳恭緊繃起嘴角,臉上的肌肉抽搐着,“她到那種時候還在爲我們着想。”
後來陳恭依照宋倩的交代,每個月給高鵠寄去一封信。信的內容都是表達愛意,鼓勵高鵠爭取早日出獄,兩人團聚。那一封封飽含深情的信件,激勵着高鵠在困境中崛起,努力改造,他不斷獲得減刑,提前三年刑滿出獄。他滿懷期待的衝破樊籠,迫切渴望與愛人團聚,可是等待他的只有一座無言的孤墳,還有未寄出的37封書信。
“我永遠忘不了,大哥跪在宋倩的墳前號啕大哭的情景,後來他請人在宋倩的墓碑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立誓終身不娶,死後骨灰和宋倩的合葬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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