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誘謎情 酒吧風波(五)
“怎麼會沒有地方”,阿珩說,“你家後廳不是很大嗎。”
我家的房屋分前廳和後廳,前廳用作客廳。後廳供奉祖先神位,俗稱香火廳,後廳確實很大,但祖先神位還有媽媽的骨灰盒都在那裡,萬一被小寶碰撞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平常放家裡,要玩的時候就到外面”,阿珩補充說明,像橋上,還有車輛通行不了的長街深巷,都可以駕駛玩具車。
他將那輛電動玩具車扛下來放在地上,小寶迫不及待的坐了進去。阿珩先鎖上後備箱,說其他的晚點再來拿。之後便很耐心的指導小寶如何踩腳踏板,操作方向盤。
電池阿珩已先裝好了,小寶開動車子,神氣活現的向前方駛去,過了石拱橋,又一路到了家門口,他興奮得大喊大叫,自從媽媽去世後,我就沒見小寶這麼開心過了。小孩子不懂生死,一開始他老問我,媽媽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我只能用“不知道”來搪塞,後來他也不問了。只是去餐廳時要經過香火廳,他經常會在媽媽的遺像前停留,指着照片喊“媽媽”。
有時候我會產生一種衝動,想要告訴小寶,我纔是他的媽媽,但我終究說不出口,我要死守這個秘密,媽媽生前殷殷囑咐,我自己也沒有以小寶作爲賭注的勇氣。小寶是我在這世上相依爲命的唯一親人,我不能失去他。
“別發呆了,快開門”,阿珩的聲音催我回過神來。我神思恍惚的從小揹包裡找出鑰匙,打開木門。
中午小寶又粘着阿珩陪睡,我則利用這段時間打掃衛生。
小寶睡着後,阿珩躡手躡腳的出了臥室,說有事要和我商量。
“是這樣的……”他猶猶豫豫地開了口,“我大嫂,她覺得沒臉見你,所以請求我當個中間人。她下月中旬要在鄰市桐州舉辦一場婚紗展示會,時間會在週末,很希望你能擔任現場模特兒,她覺得,你的形象氣質可以完美演繹她親手設計的婚紗,上回婚紗秀,圈內人士對你的評價也很高。她會給你很優厚的報酬。”
我久久沉默着,內心翻江倒海。優厚的報酬的確令我心動,我需要錢。儘管有汪守成賠償的200萬元,但我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用到那筆錢。媽媽留下了一點存款,我想靠着那些存款和我兼職的收入先撐下去。
可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曼莉是我的殺母仇人。雖然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跪在地上哭喊“對不起”的一幕,我至今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如果不想去就算了,不用勉強”,阿珩說得很誠懇,“我只是轉達大嫂的意思,沒有別的,你不要太在意。”
一陣嘈雜的鼓點聲打亂了我們的對話,一看時間,正好下午兩點半。高鵠答應我週末的排練從兩點半開始,今天是我自己回來晚了,小寶也很遲上牀睡午覺。
“怎麼回事,這麼吵”,阿珩搞不清狀況。
“你去陪着小寶,我出去看看”,我交待完就匆匆出門了。
我倒不是想再次阻止高鵠他們排練,只是突然想起,昨晚打車的費用是35元,司機找回的錢,我早上在派出所忘了還給高鵠了。還有,我也想去看他排練。也許是出於欽佩和感動吧,高鵠明知道殷振揚會找他的麻煩,還是爲我挺身而出,而我於他而言,連朋友都算不上,他有這般俠義心腸,實在難能可貴。
我用力拍門,過了好一陣子,裡面的震天響聲終於暫歇。有人來開門。是高鵠,他看到我,愣了一下才問:“是不是又影響你們休息了?”
“沒有”,我否認,“早上在派出所太匆忙,我居然忘了把錢給你了。昨晚你替我付了的士費,這是找回的15元,應該還給你,謝謝了。”
“不客氣”,高鵠微笑着接過我手中的鈔票,“如果我不收下,你一定不會安心。”
我同樣對他微笑,“葉妮雅說,在她萬念俱灰會的時候,你的歌聲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氣。我現在被一件事情困擾,希望你的歌聲也能給我一個解決的方法?”
高鵠顯得很高興,“那你能否先告訴我,困擾你的是哪方面的事情?”
我略作思忖後,簡要的告訴他,車禍的肇事者想請我參加一個活動,我可以得到優厚的報酬,但我無法面對害死母親的仇人。
“進來吧”,高鵠肅然的說,“我唱首歌給你聽。”
陳恭和其他幾名樂手也在,陳恭很客氣地和我打招呼,並向其他人介紹說,我是他們的鄰居。
高鵠抱起吉他,就像一個冷靜的刺客,抱着比劍溫柔百倍的武器。演唱的是他的原創歌曲,歌名是“忘掉仇恨”。
人生沒有永遠的傷痛,
別拿痛點繼續折磨自己。
不再流淚,
慢慢的,一切都會過去
……
別讓仇恨矇蔽我們的雙眼,
插上寬容的翅膀可以飛得更遠。
善與惡本在一念之間,
願天使永駐我們的心苑,
仇恨從此煙消雲散……
這世上有許多歌曲編得很出色,卻漠然得像我們的生活。而高鵠的歌充滿了熱情,如同《詩經》中的作品,真摯、純樸,有感而發,情感鮮明。他對命運的悲傷滿懷熱情的歌唱,是那些煽情虛僞的上榜流行歌曲所永遠無法企及的。
離開高鵠的排練場所時,我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回到家,我悄然將臥室門推開一小道縫,透過門縫,看到阿珩半靠在牀頭,正輕輕拍撫着小寶的背。我不忍破壞這溫馨的一幕,帶上房門,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兩眼盯着臥房的門出神。
過了一會兒,樂聲大作,很快小寶就醒了。奇怪的是,以前和我一起睡,如果熟睡的時候被吵醒,小寶會大聲哭鬧。但今天和阿珩在一塊兒,小寶一點都不哭鬧,還和他有說有笑的。
我推門進去,小寶用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矇住。阿珩裝模作樣的說:“奇怪,怎麼沒看到人呢。我要疊被子了。”
阿珩一碰到被子,小寶就咯咯大笑,手腳亂蹬。
“咦,被子怎麼會踢人呢”,阿珩越發的入戲,掀開被子一角,“原來是小寶啊。”
小寶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鑽到阿珩懷裡直撒嬌。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們父子嬉鬧,萬千感慨皆上心頭。
待笑鬧夠了,阿珩才問我:“剛纔上哪兒去了?”
“去聽了一首歌”,我輕描淡寫,“隔壁的房子租給一支樂隊,主唱的歌聲能夠喚起人的靈魂。忘掉仇恨是很困難的,但是聽了他唱的歌后,我決定,先把仇恨放在一旁,賺了錢再說。
阿珩眩惑的望着我,“什麼樣的歌,有這麼大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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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而不語。
阿珩靜靜的看了我一會兒,也笑了。他什麼也沒有說,我轉而問:“可以讓苗寧也參加嗎,她需要機會。”
“沒問題”,阿珩很肯定地說,“苗寧的形象氣質也很不錯,我大嫂會同意的。”
“吵死了!”小寶不滿的大喊,“不要說話!”他被我們冷落在一旁,不高興了。
“好好好,我們不說話了,聽小寶說”,阿珩溫言哄他,“起牀後要玩什麼,哥哥陪你玩。”
我給小寶換下睡衣,右手動作大了點,胳膊立即被扯痛了,我下意識的伸出左手去揉。
“你的胳膊怎麼啦?”阿珩立即看出問題了。
“沒什麼”,我敷衍着。
他直接拉高我的衣袖,那片紅腫落入他的眼底,他心疼的眼神牽動了我的心絃,“怎麼傷成這樣?”
我支吾着,不知從何說起。小寶又開始鬧了,“我要出去,我要哥哥陪我玩!”阿珩只好先哄小寶,抱他到客廳,陪他玩了一會兒車子,待小寶高興了,才
和他商量,“你自己先玩一會兒,我和姐姐說幾句話,行不行?”
小寶不情願的點了點頭,“好吧。”
阿珩拉我進了臥室,“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隱瞞不了,將昨晚到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對他說了。
“我不是讓你不要和葉妮雅走得太近嗎”,他用略帶責備的口吻,“你也真是,沒那本事就不要強出頭,那個殷振揚,你惹不起的。”
“殷振揚真有那麼可怕嗎”,我嘟囔着,“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張狂的模樣。”
他喟嘆,“看不出來,你還挺有俠女風範的。”
我微撅着嘴,作無辜狀。他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緊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心慌,埋首低喃:“別用這種眼光看我。”
他用手捧起我的臉龐,大拇指輕輕撫摸着我的下巴。他的頭俯了下來,臉在我眼前放大。我閉上眼睛,有好一會兒不能思想,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似的震撼。那男性的懷抱,帶着熱力的嘴脣,深深的探索,和那肌膚的相觸……我本能的在反應他,又本能的貼緊他。可是,在我的內心深處,卻蠢動着某種抗拒。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