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華仔細想想,陸瑛現在要說的事,無非關於陸家和王家。
如果陸瑛勸她在祖母面前說說好話,放過陸家,她該不該答應?她心底裡對陸瑛會徹底的失望吧!
一個人就算再有算計也不能對錯不分。
可是她不去,就不知道陸瑛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所以,她還是要去赴約。
萬一陸瑛說出什麼她不想回答的話,她儘可以不理不睬。
琅華決定帶着蕭媽媽一起去,前世裡,她身邊的人中也只有蕭媽媽會識人。
她面對陸瑛一定會被昔日的感情所擾,安排一個能幫助自己分析的人再好不過。
琅華等到蕭媽媽回來,幾個人才向西院走去,路過柴房,琅華聽到裡面傳來咳嗽聲,這聲音十分像母親,不由地停下腳步。
柴房門口的下人來向她行禮。
琅華道:“大太太在裡面?”
以前她去給母親請安,如果母親生病就不會見她,讓她回去,她知道母親的心思,是想要她儘快爲陸瑛生下子嗣,這樣才能在陸家立足,否則一個無依無靠的瞎女,再一無所出,每日都會活在別人的指責中。
那時候,她就會站在廊下聽母親咳嗽一陣,祈盼母親的病早日康復,然後滿懷心事地離開。
不得不說,那時候她能在陸家,全靠陸瑛的維護。
陸瑛也從來沒有短過她和母親日常的花銷。
如果她瞎了眼睛,陸瑛對她不理不睬,她能想到會陷入多麼悲慘的處境。
下人立即稟告,“沒有,大太太一直沒過來。”
琅華點點頭,“那誰在裡面咳嗽?”
下人道:“是盧媽媽,大約是昨晚着了涼,一直咳嗽不止,那老東西在大太太身邊養的精貴,不過才折騰了一宿就這樣起來,活該,誰讓她做出那些下作事。”
這就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母親咳嗽了一輩子,現在換成了盧媽媽來嚐嚐這種滋味兒。
不知不覺中,琅華已經走到了西院。
西院裡種了許多種類的竹子,隨着微風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音,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沖洗的很乾淨,走過來不會有半點的塵土,兩邊的桂花樹交叉着生長,牢牢地擋住了陽光。琅華模模糊糊地想起在這條路上玩耍的日子,祖母總是囑咐她,“慢着點,彆着急。”
後來這話成了陸老太太的口頭禪,大約陸老太太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真心對她好,所以只能學着祖母的樣子。
都過去了。
如果讓她選,她再也不想讓這些人再出現在她的人生中。
讓她們來浪費她的時間。
可是陸瑛呢?
她是否做好了準備離開陸瑛。
“琅華妹妹。”陸瑛的聲音傳來,琅華看過去。
陸瑛穿着一件淡青色長袍,襯得臉色格外的白皙,漆黑的眉毛和如同水中黑玉般的眼睛又像是點綴在上面的寶石,閃閃發光,他微微彎着嘴脣,笑容中帶着幾分的悵然。
琅華向陸瑛行禮。
陸瑛走過來,一雙半新不舊的靴子停在琅華不遠處。
“我以爲你看到我了。”
琅華擡起頭,第一次她離這麼近看陸瑛,近的能看到他垂下的頭髮,在微風裡輕輕搖擺,他曾是她的依靠,她最信任的人,可是現在她卻覺得他在很遠的地方。
雖然是同一個人,卻不是那個抱着她低聲說話的陸瑛,那個可以將難過和高興與她一起分享的陸瑛。
在一起那麼多年。
那些過往總是隨時隨地的襲來。
陸瑛道:“我換了舊鞋,腳傷還沒好,總是舊鞋穿着舒服些。”
琅華有些訝異,她沒想過陸瑛會在她面前提起腳傷,因爲她知道這傷口所有的故事,腳傷連着他的心傷。
“你知不知道我姨娘的事?”陸瑛笑起來有些落寞,“我的腳是看她的時候傷的,論理說我不該去看她,長輩認爲我不懂禮數,罰我在堂屋裡跪了一整夜,陸家是很看重嫡庶之別的,如果我做了什麼不合時宜的事,這輩子都不會被長輩喜歡,所以腳傷未愈我也沒有聲張,被人知道了反而會錯上加錯。”
這和以前陸瑛跟她說的一樣。
只不過前世陸瑛是在受挫之後跟她說的,而現在的陸瑛是清醒的。
那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脫離了前世的軌跡,那麼會走向哪裡呢?
琅華沒有把握。
陸瑛忽然笑了,“你對我就那麼沒有信心嗎?以爲我來找你是請你在姨祖母面前說情,放過陸家和王家?”
琅華狐疑地看着陸瑛,她不擔心陸瑛幫王家說話,她覺得陸瑛會爲陸家開脫,“陸三哥覺得這件事跟陸家有沒有關係?”
陸瑛想了想,“有關係,舉家搬遷去杭州,要用一大筆銀子,都扔給了母親去操持,母親纔會想方設法地挪動銀錢,你的嫁妝就是很大的一筆收入,但是要說母親指使孃家來害你,我又覺得母親沒那個時間去苦心安排,畢竟這是一件破釜沉舟的大事。”
作爲一個內宅婦人,陸二太太沒有這樣大的魄力。
琅華道:“這麼說,不管是陸家還是二伯母都是好人了?”
陸瑛眼睛中泛起幾分的波瀾,“你別惱,我是不認同陸家長輩的作爲,陸家避世這麼多年,現在想要子弟入仕也沒什麼錯,錯在通過攀結富貴,走那條讓人舉薦入職的路,如今朝廷已經恢復科舉,雖然對出身有些限制,我還是覺得靠科舉入仕纔是正途。父親在杭州謀了職,就將鎮江的族人都搬遷去杭州,我覺得有些不妥,畢竟祖塋在此,祭祀田也在此,這纔是陸家的根本。”
琅華沒想到陸瑛這麼大年紀就已經想的這樣長遠,事實證明陸瑛的想法是對的,陸瑛能被皇上重用,恰恰是他正經的科舉出身,有紮實的學識和遠見。
琅華道:“所以,你留下來。”
陸瑛點頭,“我想要證明我是對的。我們陸家也有和姨祖母一樣,久病纏身不能遠行的長輩,如果我能護得他們周全,又保護好了祭祀田,就會贏得長輩的歡心,就會被祖父和父親看好,那麼我雖然身爲庶子,也有了機會出人頭地。”
“我們的婚事,”陸瑛認真地看着她,“應該不會從此一拍兩散了吧?”
琅華覺得這已經是陸瑛很坦誠地和她在交談了。
風吹散了琅華懸在腰間的絲絛,也亂了她的心。
如果陸瑛直接向她求情,她會要求自己保持清醒,暫時遠離陸瑛。
可現在,陸瑛表明了他的立場。
這樣一來她就不能斬釘截鐵地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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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啦~我看很多人站隊陸瑛和裴杞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