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杞堂低頭注視着她,別說他的目光只是比平日裡要深沉,就算是雷霆萬鈞,她也不會害怕。
所以此時此刻,她只是被這些話觸動。
被他那句,永遠不會不相干,觸動了心絃。
她只是提起趙氏和皇帝,纔多說了兩句,沒想到裴杞堂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認真,嚴肅,眼睛裡是焦灼的熱切。
琅華眼前忽然浮現出裴杞堂從鹽州回來的時候,躺在簡陋的小牀上,酣睡的情形,那樣平靜,那樣的安穩,只有完全信任一個人,纔會如此坦然。
而她呢?
每次又何嘗不是越來越信任他。
琅華臉上不禁一紅,本來好好的在說正經事,怎麼被他話鋒一轉,就成了這個樣子。
她不禁擡起頭,嗔怒地望着裴杞堂:“你還要不要聽我說話?”
“聽,聽,聽,”裴杞堂方纔的氣勢頓時去的乾乾淨淨,換做了寵溺和溫和,“我只是要你知道我的心思。”
她的臉染了一層薄媚,看起來更加的動人,裴杞堂忍不住傾過身來。
琅華輕輕躲閃,眼睛裡羞怯之色更甚,“坐好了,你若是不想聽,我就走了。”
裴杞堂立即坐好,伸手在他剛剛拿來的攢盒裡抓了一把:“你說吧,我聽着就是了。”
她真的覺得這人在她面前愈發不正經起來,整日裡不知道在思量些什麼。
裴杞堂修長的手指仔細地剝着果殼。
琅華好半天才理清了思緒:“我在說趙家和趙氏,趙氏……”話說到這裡,一顆白嫩嫩的東西已經湊在了她嘴邊。
琅華幾乎立即想起那個夢,那時候裴杞堂在剝荔枝,琅華還沒有將這段思緒放下。
耳邊聽得裴杞堂道:“嘗一嘗,很甜的。”
“你看這白白嫩嫩的肉,一定又香又甜。”
這和夢境是那麼的相似。
她都幾乎要認爲,現在的一切也是個夢。
“哪裡來的荔枝?”琅華這下子當真是被灼了眼睛,“現在是冬季,怎麼會有……”目光不禁落在裴杞堂領口上,那裡盤扣緊緊地繫着,衣袍看起來規矩和平整。
她不由地鬆了口氣,這和夢境不太一樣。
裴杞堂捕捉到琅華臉上一閃而逝的窘然,她是在想什麼?該不會是陸瑛吧?他已經被陸瑛活活傷了兩次。
“這是行宮窖裡藏的龍眼,”裴杞堂立即強調自己的存在,“是準備在圍獵宴席上拿出來的,結果出了事……”
琅華低頭遮掩不自然的神情,伸出手去端茶,卻碰到了裴杞堂的手,她就像是被紮了一下,立即站起身。
今天她是怎麼了?被他這樣一攪合,就亂起來。
“你走吧,”琅華道,“讓我靜一靜。”
鬧騰成這樣,她還能說出什麼話,就算說只怕也是些錯的。
裴杞堂有些怔愣,“那我坐遠點好了。”
說罷,他真的站起身規規矩矩地坐在了角落裡的小杌子上。
像是一個準備聽訓誡的學生。
裴杞堂這樣正經地坐着,如果她再不說話,倒成了她心裡有鬼,琅華抿了抿嘴脣:“我說到哪裡了?”
裴杞堂立即道:“你說趙氏一定會想活下來,但是趙家已經成了這個模樣,整個大齊都知道了那些骯髒事,她是罪不可恕,就算不死也會被常年關在宮中……”冷宮裡幽禁應該算得上是生不如死,趙氏爲什麼會這樣做。
裴杞堂是個聰明人,琅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對趙氏懷孕的判斷。
琅華有些遲疑:“我也說不準,慶王爺這案子和其他的不同,要找到合適的時機,不能硬着來,否則皇上可能會起疑心,反正已經進了冬天,轉眼幾個月就過去了,到時候趙家該用的法子都已經用了,皇上也應該有了決斷,你若是想要推波助瀾,也會容易些。”
裴杞堂思量半晌才點點頭:“我知道了。”
琅華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脈案沒有整理好。”
裴杞堂點點轉身走了出去。
琅華有些驚訝,以爲這一次裴杞堂還會像從前一樣七七八八說上一通,磨蹭到她也要走的時候,跟她一起離開。
難得這一次,他這樣順從她的意思。
半晌琅華整理好東西,喊了一聲蕭媽媽。
蕭媽媽進了門,目光閃爍地向外面看去。
“怎麼了?”琅華低聲詢問。
蕭媽媽道:“裴四爺在外面等着呢。”
他沒有走?琅華有些驚訝。
蕭媽媽也是一愣:“奴婢還以爲小姐有什麼要緊的事,這才讓裴四爺留在外面……就這樣站了一個時辰,一步也沒挪開過。”
這個傻子,琅華皺起眉頭,快走兩步推開門。
裴杞堂果然站在不遠處。
大約是聽到了聲音,裴杞堂看過來。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些許笑容來,那笑容十分的溫暖,像透過雲朵的一抹陽光。
琅華心裡很不舒服。
方纔提起趙氏,她有意遮遮掩掩,裴杞堂這樣聰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來。
所以他乾脆順從了她的意思,走了出去,讓她免得會覺得爲難。
這些小小舉動,卻處處是在爲她着想。
既然已經被人察覺,她再極力隱瞞又有什麼意義。
琅華嘆了口氣,聲音輕柔了許多,看着裴杞堂:“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裴杞堂覺得此時的琅華和平日裡不太一樣,神情更加的沉着,眉眼舒展,顯得十分的輕鬆。
裴杞堂心跳得像打鼓,彷彿就要躍出來似的。
琅華要跟他說那個秘密了,對他來說可能是個轉機,也可能是個災難。他期盼着她將心裡的事講給他聽,可是又怕那件事終究會成爲兩個人中間越不過去的隔閡。
裴杞堂擡起頭,無論什麼困難,都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他都能接得下來,只要想想這一點,就沒什麼可怕的。
反正她在哪裡,他就會跟去哪裡。
……
蕭媽媽走了出去,按照琅華的吩咐,讓蕭邑和吳桐守在院子裡,卻不能離屋子太近。
這樣琅華和裴杞堂才能安靜的說話。
裴杞堂坐下來,琅華倒了一杯茶給他,示意讓他先喝口水。
等到兩個人心境都輕鬆下來,琅華才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許氏可能是帶着一世的記憶重活一輩子,雖然她不能預知將來,但是她總是很清楚從前走過的路,從前做過的事。”
裴杞堂點點頭,他一直覺得這種事是天方夜譚,可是琅華說出來,他就會去試着推測,試着相信。
琅華垂下眼睛:“我會那麼說,是因爲……我就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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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寫的很慢。
但是我覺得還算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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