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打聽來的消息漸漸多了起來。
雲家在安陽府多年,又在那個位置,自然備受關注,包括內宅外院,幾乎無處不是關注的眼睛,流出來的消息自然就多。不過,在邱晨聽來,只是些妻妾爭風、嫡庶矛盾之類。
雲濟琛的父親雲逸舟私生活還算乾淨,只有一妻一妾,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只有一個小女,現年剛剛九歲的雲迎迎是庶出,兩子和長女皆是妻子常氏所出。常氏乃衛國公常家旁支,雖說如今衛國公一系日漸式微,雲逸舟與常氏卻一直伉儷情深,琴瑟相諧。雲逸舟唯一的妾,也是常氏的丫頭,因伺候的好,開了臉給了雲逸舟做了通房,生了庶小姐雲迎迎之後,纔給了個妾的名分。是以,雲家的陰私事兒有限。
呼延僉事剛剛到任,作爲安陽府最高的軍方官員,自然也受到了極大的關注。可呼延府連個正妻都沒有,就一個叫柳眉兒的侍妾,還是呼延僉事調任前的上司歐大海送的。不過被衆人關注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這位柳眉兒極爲得寵,如今一家獨大,掌管着僉事府的後院,出入內外都以‘奶奶’相稱,這等以妾爲妻的行徑,在衆多關注者的眼裡可就是醜聞了。只不過,因爲呼延僉事沒有娶親,這種事也沒辦法上綱上線。諸人也就背後笑話一番,表達一下自己的鄙夷罷了。
不管怎麼笑話、鄙夷,眼下僉事府沒有女主人,就有不少人把心思動到了柳眉兒身上,是以,柳眉兒的脾氣性格習慣都被人打探了出來。比如柳眉兒好豪奢,喜鮮亮的織錦緞衣裙,首飾非赤金嵌寶不用,還特別愛各種薰香,而且特別喜歡自己調製薰香,連柳眉兒自己也爲這一個技藝得意。另外,據說柳眉兒擅舞,更喜歡起舞是燃起薰香,在氤氳香氣淡淡煙霧中翩翩起舞。
織錦緞……赤金嵌寶首飾……薰香……真真沒有一樣不是燒銀子的。邱晨微微一笑,讓對面的春香有些怔忡,不知道夫人爲什麼對僉事府的一個侍妾這麼喜歡。是喜歡吧?
邱晨淡淡道:“看來呼延僉事的家底挺厚啊……”
春香微微蹙了眉,似乎是搜尋着自己聽來的消息,茫然地搖搖頭道:“僉事大人剛剛到任不到半年,卻沒聽過僉事府有什麼產業。……或許是祖傳的產業吧!”
祖傳的產業,就邱晨所知就那麼兩間半茅屋三畝地。溫飽尚且不能保障,哪裡有錢支持一個侍妾如此豪奢的生活和愛好?
搖搖頭,將心中那絲悲哀拋開--那不是她邱晨的感覺,似乎是這個身體殘留着海棠的某些感覺。邱晨並不喜歡這種不屬於自己的感覺,但不妨礙她對海棠許諾。之前,呼延尋只欠海棠的,並不欠她邱晨什麼。不過,如今不同了。
“是吶,或許是祖產吧!”轉了話題,邱晨笑着搖頭道,“說起薰香,我倒也覺得挺好,就不知道安陽城中哪家店裡的香料比較地道。”
作坊裡做香皂有好幾種香精香料,但那些東西都是雲家、廖家商隊購買來的,邱晨之前只管着拿來就用,還真沒注意過安陽府的香料店。這個時代的薰香大都還是些天然的香料,諸如沉香屑、檀香、安息香等,使用的時候放在香爐中燃燒,散發出香味兒來。煙霧繚繞的,邱晨並不太喜歡。若是提出精油來,做成香薰燈……
“這個奴婢也聽說了,據說府前大街的商記香料店最全最好,都是商家自己的商隊從西域帶回來的。”春香連忙回答道。
邱晨笑笑:“不知道商記有沒有通事上門?若是能讓她們帶了香料來給咱們看看挑挑,選一些來薰衣服也挺不錯!”
春香笑着點點頭,道:“自然有,她們的通事不但上門做買賣,據說商記的通事們還都會調香,夫人也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讓她們給調一份專用的香料呢!”
“是嗎?這麼說起來,還真是越聽越有趣了!”邱晨笑着露出一臉的期待。
在現代就聽說過很是神秘的調香師,據說好的調香師不但能夠調製出美好的香氛,還能夠根據所用人的體質調製治療香氛、調製精油……在某些國度,人們對調香師的尊重絲毫不亞於救死扶傷的醫生。
在現代沒有機會見到帶着神秘色彩的人,來到這裡能夠見識一下古代版的調香,不說其他,但就各人來說,邱晨也很是有些期待。
將聯絡商記香料鋪的事情交給春香,邱晨轉而着手安排起從劉家嶴調來的人員。
在沈琥回劉家嶴的第二天,邱晨想要調動的人員就都趕到了安陽城。這一次一共調過來三個人,劉佔祥、泉哥兒和青江。
青江過來沒有意外,但劉佔祥和泉哥兒能過來,還是讓邱晨略略有些意外,因爲她這一次調動人員的前提條件就是要跟林家簽訂身契,而且是終身身契,除了子女不如奴籍之外,其他和賣身爲奴沒有差別。劉佔祥和泉哥兒能夠這麼爽快地簽了身契,可以說是對林家,對她邱晨最大的信任,讓他們完全放心將自己的一生跟林家綁定在一起。
青江本就懂園藝,邱晨就把他安排去南沼湖,在基礎建設之後,幫着楊樹勇種藕、養魚。劉佔祥和泉哥兒則被安排到作坊裡去,因爲簽了身契,邱晨就把原料的配比加工都教給了劉佔祥和泉哥兒。他們兩個現在都在安陽府的作坊裡,等京城的作坊建好之後,就從二人中調一個過去。若不出去。若不出意外,邱晨屬意讓泉哥兒進京,畢竟劉佔祥已經成了親,妻子最近就要生產,他離得遠了,難免不方便照顧家裡。
忙忙碌碌的幾天過去,隨着天氣漸暖,府試發榜的日子也到了。
因爲林家在府城有了宅子,發榜的時候人潮也會比較擁擠,邱晨就沒有親自去看放榜,而是讓秦勇和沈琥護着林旭和姚韻秀和韓靜瑜去了,作爲林旭的小廝,春香的弟弟鈺良自然也跟隨而去。
打發着一羣人出了門,邱晨就有些坐臥不安的,總是忍不住往屋門口看。
正心神不寧的,春香進來通報,說是商記的通事帶着貨物過來了。
邱晨微微晃了晃神,隨即吩咐:“帶進前邊的小花廳吧!”
她如今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走家串門的人之可怕,堪比現代的狗仔隊了,她想從她們嘴裡打探別人家的**,卻不想被別人侵犯到她的個人生活來。
調香師在邱晨心目中神秘而高貴,是以,打發了春香去傳話,邱晨也很鄭重地重新洗漱了一遍,卻自覺地沒有用香皂。她恍惚記得,要想辨別香氛的味道,之前就要避免接觸這些含香料的東西,以免引起對香氛的嗅覺誤差。
穿了一套乳白色的襖裙,外邊套了一件青色繭綢的窄腰褙子,帶着青杏去了一進院。
小花廳裡很安靜,從外邊聽不到任何聲音。
邱晨主僕一腳踏進小花廳,第一眼就看到了側邊的椅子上坐了三十歲出頭的婦人,容貌秀麗,梳着堆髻,鬢角攢着支琉金簪和一朵紅絨花,面上敷着粉,妝容精緻,身上穿着一件絳紅色的通袖襖子,下身是一條靛青色繡着四季折枝花的寬幅裙,裙角下露出來的青色緞面繡花鞋不是多奢華,卻也很精緻講究……這樣徑直用心的打扮,讓邱晨暗暗地生出一種欣賞來。
春香站在那婦人身側,正對着房門,第一個看到邱晨,連忙迎了過來。那婦人也隨即站起身來,站在原地含笑侍立。
“夫人,這是商記的通事娘子,夫家姓季!”
邱晨笑着朝婦人道:“季娘子!”
季娘子優雅地曲膝施禮,“季張氏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
邱晨走到上手坐了,示意青杏春香扶住季娘子,笑道:“聽說季娘子的調香手藝好,我是早就想着能見識見識了。”
“都是夫人小姐們擡舉,小婦人不敢當!”季娘子臉上掛着客套的笑,很是中規中矩地回答着。
邱晨也不跟她打轉轉,直截了當道:“我都等不及了,那就請季娘子給我們看看你帶來的香料吧!”
季張氏答應着,回身從桌上捧過一隻特製的四層木匣子來。匣子乍一看上去就是個木質雕花的箱子,等抽開側面的擋板,就露出四隻精緻小巧的抽屜來。
季張氏一邊抽開最上邊的抽屜,一邊介紹道:“小號售賣的香料都是商記自家的商隊從西域和南邊兒採買回來的,既有西域的奇香,也有從海外船上過來的異香……這一層裝的是檀香,雖然檀香常見,可小號的檀香都是來自天竺國的金藥檀……”
邱晨耳中聽着季娘子的介紹,目光已經落在了抽屜中的香料上。卻只看到抽屜中放着兩隻長方形的瓷盒兒……她有些瞭然,將香料裝入瓷盒中,一來可以用精緻的包裝能夠提高香料的價值,二來也可以隔絕香料之間彼此的影響。
“這兩隻盒子裡都是金藥檀?”邱晨詢問道。
季娘子笑着點頭:“這兩個盒子都是金藥檀,卻也有些不同。這個青花盒子裡的是金藥檀的表層香料,這一個粉彩盒子中裝的則是金藥檀的芯料,香味兒要濃郁的多,用來治病自然,療效自然也好得多!”
“哦?這金藥檀跟檀香的效果不同麼?”
檀香入藥邱晨自然知道,功用消腫,止血,定痛。治療腫毒,金瘡出血。據《肘後方》記載,治金瘡,止痛止血生肌,用紫檀末敷。治卒毒腫起,急痛,紫檀以醋磨敷上。
不過,她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金藥檀,不知道是不是跟常用的紫檀效用相同,一聽有藥用價值,邱晨的興趣更是被調動起來了。
季娘子臉上堆着謙恭和一絲傲然,微笑道:“當然不一樣,金藥檀味香、性溫,能提神、降火、去痛。若有頭暈眼暗、血高氣燥者,取一片金藥檀薰香,就能治病祛疾。平日佩戴金藥檀荷包,也能夠除惡祛疾,諸邪不侵。”
“哦?居然有這麼好的效果?那還真是難得!”邱晨看着季娘子微笑着,臉色溫和,卻並沒有太多的興奮。
邱晨對自己不知道的藥物療效比較有興趣,知道了這些,對於薰香啊,佩香袋啊,她反而興趣缺缺了。
季娘子微微有些意外,臉色微僵之後,就繼續打點起精神來,道:“自然,這金藥檀雖好,但畢竟珍貴稀罕,這盒邊材還罷了,不過是與金同價;這盒芯材卻是極難得的,一共也就得了這麼兩小盒子,前兒,另一盒被僉事府的柳奶奶要了去……哦,瞧我給忘了,夫人是新來府城落戶的,想必還不知道,僉事府的柳奶奶愛香懂香,可是比小婦人強得多。但凡她看好的香,必定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兒!”
聽得出她言語中隱隱的輕慢,邱晨也不以爲意,仍舊掛着微微的笑道:“原來是這樣……那僉事府奶奶居然也懂香,真是出人意料。這種識香懂香的本事可沒聽說從哪裡能學到……”
季娘子微微仰着下巴應着,道:“也就是那柳奶奶看小婦人略知道些,能說得來些,這纔跟小婦人提起過一句兩句,原來柳奶奶家裡也是做香料生意的,專門經營北邊兒過來的香料……後來受了戰火,她才碾轉進了僉事府。也就是那樣精緻嬌嫩的人兒,才能得了僉事大人的眼……”
做香料生意的?這倒是第一次聽到!
邱晨微笑着聽着,聽季娘子想要停話,就微笑着問道:“聽你這麼說,也見過僉事大人咯?”
季娘子有些驕傲地點點頭,笑道:“僉事大人極寵愛柳奶奶,只要柳奶奶去小店,僉事大人有一大半兒時候都會陪着呢!”
“哦,居然如此……還真是難得!”邱晨笑着掩去驚訝之色,隨即笑着轉了話題,道,“聽季娘子這麼說,我也真是想看一下這麼珍貴的金藥檀芯材了……當然,要是我真看好了,季娘子可得給我個實在價,我可沒法子跟那僉事府的奶奶比!”
一聽這話,季娘子眼睛微微一亮,隨即堆起一臉的笑來連聲答應着。雖然邱晨說的好像吝嗇,但季娘子卻不怕她不花錢,只要動了心,她纔不怕掏不出銀子來。
不過,季娘子卻沒有直接拿出粉彩匣子,而是先拿出了青花瓷匣子,把抽屜關好,這才小心翼翼地把青花瓷匣子的蓋子打開,邱晨眼尖地看到了匣子蓋邊緣加了一層薄薄的皮質,應該就是用來增加匣子密封性,防止各種香料串味兒的。
“夫人,您請看,這個顏色金黃金黃的,就跟金子一樣的……特別好看是吧?”季娘子看到了商機,態度和語言都殷切了幾分,“您再聞聞看……”
說着話,季娘子將匣子送到了邱晨的面前,邱晨很自然地揮揮手,讓微微的空氣流動帶動香味兒,從而避免鼻腔受到太過強烈的香味兒刺激,失了嗅覺的敏感。這個小小的動作,現代稍稍瞭解香水的女子都知道,邱晨之所以如此熟練自然,還是因爲她在實驗室中養成的習慣,因爲在實驗室中嗅試劑味道的時候,爲防某些藥品的毒性、刺激性,都是要求隔着瓶口一段距離,讓手掌扇動氣流,從而達到嗅味兒的目的。
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不經意間的動作,看在季娘子眼中,卻讓她暗暗吃了一驚。這種嗅香的動作手勢如此熟稔,可不像不懂香的人能做出來的,完全是一副內行的樣子嘛!
飛快地將眼中的一抹驚訝掩下去,季娘子再接下來的語言態度又在殷勤中多了一份謹慎。
邱晨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動作引來了季娘子的懷疑,聞過之後,擡眼微笑道:“確實不錯,比尋常見到的檀香味道更厚重一些……嗯,極難的是,味道厚重卻並不刺人,很是怡人!”
季娘子點了點頭,將青花瓷匣子擱下,立刻拿起了粉彩瓷匣子,送到邱晨面前。
“夫人請看,這個芯材顏色要濃重的多,這顏色雖然不如邊材好看,但藥效卻要好得多,香也更好。每回薰香只需黃豆粒兒大小的一塊兒,就能讓整個屋子裡都薰透,人住在屋子裡,衣裳也不用專門擱在熏籠上,就能染上香味兒,而且持久,一個月不散……”
邱晨微微驚訝地看過去,“一個月?”
真的好久!據她所知,一般的香味兒都是植物體內的揮發油發出來的,而揮發油只所以有這麼個名字,自然是有揮發性的油脂,她實在很難相信,只是黃豆大小的香料薰香後,能夠讓人身上沾上香味兒,何況,這香味兒還能持續一月……
季娘子卻是見慣了這種驚訝表情,這樣的表情在她看來纔是最正常的表情。只不過,鑑於之前邱晨露了‘那一手’,讓她暗暗懷疑,邱晨這樣的表情是不是裝出來?
邱晨這一次離得稍微遠了些,揮揮手扇動空氣嗅了嗅,又靠的稍微近了一些,嗅了一回,果如季娘子所說,金藥檀的芯材確實比邊材的香味兒濃郁,而且據邱晨觀察琢磨,芯材之所以顏色深沉一些,是因爲揮發油,或者說含揮發油的樹脂含量更高,樹脂時間久了之後,就會沉積的更多,並且顏色會漸漸加深……同類的沉香、檀香都是如此。這個金藥檀雖然顏色不同,香味兒也有所差異,但形成原理和成分的種類應該差不多。
看着邱晨這樣的動作,季氏的眼神微微一暗,更是對邱晨懂香確認篤定,接下來自然就把之前的那份輕慢拋開,說話介紹起來卻更盡心了幾分。
邱晨最後把兩匣金藥檀都留了下來,剩下的匣子裡只有一塊龍涎香比較奇特,不過,邱晨對這個東西有點兒印象,好像是抹香鯨的便便還是嘔吐物什麼的,再說,她在歷史資料中看到過,龍涎香在一些朝代是皇家專用的,她拿來沒用不說,還說不定會犯什麼忌諱,別再招來什麼麻煩罪過……
兩匣子金藥檀果如季氏所說,價格極貴。每個匣子裡裝的金藥檀都很少,金藥檀邊材只有一兩,芯材更是隻有六錢,卻足足要了三十兩銀子,相當於三兩黃金了。真真是比黃金貴多了!
不過,邱晨也沒討價還價,付完貨款,又讓青杏拿了二兩銀子打賞了季氏,把個季氏弄得又驚訝又歡喜,臉上的笑容居然都多了幾分熱氣兒。
不等季氏離開,大門上就傳來了鈺良的叫聲:“二爺上榜了!二爺上榜了!”
剛剛一直不急不慢的邱晨忽地一下子站起來,半刻不停的就往外疾步走去。
走出小花廳,鈺良已經跑到了二進門外,邱晨連忙高聲叫住他:“鈺良!二爺上榜了?多少名?”
鈺良跑的太快,聽到邱晨的呼喚往前衝了兩步才停下來,又立刻轉身跑到邱晨跟前,滿臉歡喜地喘息着道:“夫人,夫人,二爺上榜了,一等第三名!”
“哦,太好了!”邱晨從口袋裡摸出一顆金豆子扔給鈺良,笑道:“行了,難爲你跑這麼遠回來報信兒!拿着吧!二爺呢?”
鈺良捧着小金豆子愣怔了片刻才緩過神兒來,立刻趴下磕了個頭謝賞,“謝夫人賞!二爺跟同窗們聚聚,小的回來送了信兒就回去伺候!”
邱晨伸手拉住他笑道:“你這小子,急什麼,跑這麼遠也累壞了,且喘口氣喝口水再去不遲!你二爺那邊又不是沒人跟着!”
鈺良紅了紅臉,垂下眼將眼中迅速升起的一層霧氣掩下去,連聲道了謝,道:“是,夫人,多謝夫人關心!”
邱晨滿臉喜色,也沒過多注意這孩子的表情變化,回頭招呼春香道:“你去給鈺良弄點兒水喝,再拿幾塊點心給他吃。待會兒二爺要跟同窗聚聚,他跟着伺候,還不知多久才能吃上飯呢!”
春香趕忙丟下季氏急忙走過來,曲膝行禮道了謝,這才領着鈺良去廚房喝水吃東西。
季氏也聽到了鈺良的喊聲,這會兒很知機地上前道賀:“恭喜夫人,賀喜夫人,二爺能考到一等第三名真是有學問吶,必定是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聽着這有些不太着調的奉承話,邱晨卻只有歡喜。青杏和聽到消息的陳氏等人也都一窩蜂地趕過來連聲道喜。
邱晨笑吟吟地招呼青杏:“趕緊的,把準備好的紅包發了,連季娘子一起,難得這麼巧趕上咱們家大喜事!陳嫂子,今天晌午加兩個菜,讓一家人都跟着歡喜歡喜!”
青杏和陳氏連聲答應着,一個從袖子中摸出一串紅包分發下去,果真連季氏也分了一個,陳氏等人謝了賞,歡歡喜喜回廚房繼續做活兒去了。季氏又一次道了謝,這才告辭離開。
等出了林家,季氏將紅包裡硬硬的小東西倒出來,居然是個一兩的筆錠如意的銀錁子!
季氏咋了咋舌,暗暗感嘆着,乖乖,這家人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出手還真是大方。這麼一會兒她就得了三兩銀子的賞錢。剛剛她看到那丫頭手裡拿着小二十個紅包,這一撒下去就是二十兩銀子……擱在平常人家,就是安陽府的十幾口人的中等人家,一家人一個月的花費也不會超過五兩銀!
小心翼翼地將三兩銀子的賞錢揣進懷裡,季氏抱了抱懷裡的香匣子,暗暗下了決心,以後要好好結交這個林家!
林家人得了賞銀,又加了菜,一家上下俱是一臉喜色,連走路幹活都似乎帶了風兒,輕快而喜悅。
等晚上,去作坊的泉哥兒、劉佔峰,還有去南沼湖的大興、青江都趕了回來,林旭帶着微微的酒意,也跟着姚韻秀和韓靜瑜趕回來,當得知姚韻秀和韓靜瑜也上了榜,而韓靜瑜更是得了府試的案首,一家人的喜氣就更濃了。
邱晨給幾個泉哥兒幾個補了賞銀,又親自去了廚房,張羅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給林旭三人慶賀。
等吃過晚飯,林旭來到邱晨居住的三進院,跟邱晨說一天的趣事兒。
邱晨含笑聽着,等聽到林旭吭吭哧哧地說把身上的散碎銀子都打賞了報喜之人後,才明白過來,中午得了消息滯後她還總覺得少了什麼,這會兒一聽林旭說纔想起來,當初縣試的時候,可是有七八撥人趕來報喜討賞,今兒卻沒人上門……原來,人家找到了林旭正主兒,就近討了喜錢去了!
邱晨笑着又拿了二十兩散碎銀子交給林旭,叔嫂倆說了一會兒閒話,邱晨囑咐了林旭喝酒要適量,就攆着他去休息了。
府試完了,如今已近三月中旬,五月份就要去省城參加院試。
之前一路過來,縣試、府試,林旭之所以如此順利,都與雲濟琛的保駕護航脫不了干係。打發走了林旭,邱晨不由有些憂心,就林旭如今的水平,院試能不能過只怕還只是五五之數,在有限的兩個月時間裡,要是能夠給林旭找一個有學識的先生指導指導,來個‘高考突擊培訓’纔好。
邱晨皺着眉頭開始在大腦裡搜索尋找,這些日子來,她讓春香搜索信息並沒有特定目標,幾乎是對整個城中的大戶和名人,她似乎記得一個教書成績特別好的……嗯,想起來了!
想起記憶中的‘教書先生’,邱晨卻皺起了眉頭。她記憶中的人不是普通的教書先生,也不是普通的書香人家,而是安陽府有名的郭家大老爺,當初自己中了進士,當了兩任知府丁憂回家沒有再尋求起復,而是專心在家教育後背,四個兒子如今已經教出了兩名進士,還有一名也考中了舉人,若無意外,明年春闈就又要給郭家添一名進士了。
一門四進士,不談這份難得的榮耀,就這份苦心孤詣,也算是有所回報了。可以預見的,郭家的小一輩有了三名進士後,郭家將來至少幾十年會越來越興騰,遠比當初郭大老爺一個人孤力苦撐強的多!
相對於郭大老爺教出三個進士的教學成績來,邱晨更欣賞這位的取捨進退,能夠做到這一步的人,其心態、心智,絕非普通人可以比擬的。林旭若是能得到這一位的指導,不說一定能夠通過院試,但對林旭的將來絕對是受益匪淺的。
不過,想來想去,邱晨也只能無奈地搖頭嘆氣,她畢竟剛到府城,怎麼想都跟人家郭家搭不上話。而且,就是能搭上話,她也不認爲那位郭家大老爺這麼好說話,會輕易地答應教林旭這個學生。
青杏走過來勸道:“夫人,時辰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邱晨晃過神,進耳房洗漱了,上炕安睡。她這會兒想的頭疼也想不出法子,還是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兒明兒再說吧。
第二天,林旭和姚韻秀、韓靜瑜還跟人有約,吃過早飯就出門去了。
邱晨也沒在家裡砸腦子,跟着泉哥兒和劉佔祥去了作坊,看過一圈兒後,對工人們的進步很滿意,跟劉佔祥泉哥兒交待了,明兒開始製作高檔香皂,就帶着大興一起趕往南沼湖。
南沼湖距離府城只有二十多里路,馬車一路疾行,不到一個時辰,就駛上了一條剛剛鋪設的青石路。
大興笑着指給邱晨看:“夫人,您看,這就是咱們新鋪的,有了這個路,以後下雨也不怕耽誤走路了。”
邱晨也正眯着眼看着車輪下的青石路,因爲剛剛鋪設好,青石路面不是太平,有些石塊兒還鬆動着,馬車駛在上邊有些顛簸,但相信隨着車輛往來,馬踏車軋,這些青石會越來越牢固,這條路也會越來越好走,越來越平坦。
這條青石路並不寬,大概只有三米左右,僅夠一輛馬車通行,卻一直從官路延伸到南沼湖的深處,到楊樹勇和邱晨看好的那個高臺子上,長度足有七八里路。
當馬車在青石路盡頭停下,還未下車,邱晨就看到了兩排整齊的房舍和不遠處好幾排的雞舍鴨棚。
也不進屋,邱晨就先四處看起來。
沒走多遠周氏和楊樹勇就一起迎了出來。邱晨跟兄嫂兩個多月未見,自然是一番歡喜寒暄,看着楊樹勇和周氏都比過年時見到的瘦了好些,邱晨又難免生出一份心疼。
南沼湖的基礎建設基本完成,周氏找了十來個婦人一起,就在後邊一排房子里人工孵着小雞,邱晨過去看了一眼,見一盤盤土炕上都是擺的滿滿的雞蛋鴨蛋,下邊墊了乾草,上邊蓋了被子。這樣人工孵化不但要時時燒火保溫,控制合適的溫度,每天還要過來把鴨蛋雞蛋翻上兩遍,好讓雞蛋鴨蛋受熱更加均勻。這一批蛋類已經孵上了十多天,再有十天就能看到滿地亂跑的小雞小鴨子了。
而土臺子臨水的一邊,已經修出了一個木製的小碼頭,碼頭上栓了四艘小木舟。
楊樹勇滿臉歡喜地對邱晨道:“咱們這兒都弄好了,可就等着老何過來,帶來藕種魚苗,咱們就可以立馬着手種藕養魚了。”
關於老何邱晨倒是有消息,之前雲濟琛和廖文清對她說過,他們南下的時候,專程去找過老何,據說老何已經聯繫好了藕種,而且,老何已經做通了家裡人的思想工作,今年會將家人也帶過來,若是住得習慣的話,就會在此定居了。
這個消息對楊樹勇來說無疑是最好的喜訊,臉上的笑意都立刻深刻燦爛起來。
中午,邱晨就在南沼湖吃了頓簡單卻美味溫馨的午飯,邱晨也沒再多留,帶着大興和跟隨護衛的秦勇回了城。
回城的路上,邱晨就一直琢磨着,去哪裡買些香料,以改良香皂配方,做出更加高檔的香皂品種來。另外,還要籌備馬上就要投入生產的洗髮水、沐浴露等物,這天氣越來越熱,洗髮水和沐浴露的銷售旺季也很快就要到來了,他們生產商至少要提前兩個月把產品做出來,才能趕得上銷售旺季。
昨兒得的金藥檀倒是給了她一個啓發,像這種比較精貴的香料做出來的產品,才能做成高檔的奢侈品。只不過,金藥檀即使邊材也基本跟黃金等價,用於做洗浴產品的香料添加劑,成本還是太高了。
她這會兒琢磨的就是能不能再找到類似的香料原料,既降低了成本,又能夠達到提升產品品質的目的……
比較集中售賣香料的鋪子除了香料鋪子,就是藥鋪子了。
邱晨琢磨了一路,還是決定先找一家藥鋪子看看。她這麼冥思苦想毫無頭緒,說不定見到實物就一下子來了靈感呢!
安陽府最大的藥鋪子自然是如今生意日漸興盛的回春堂,另外還有一家就是邱晨曾猜過燈謎的濟世堂了。
幾乎沒用琢磨,邱晨就直接吩咐大興,趕車直奔濟世堂。
午後時分,濟世堂裡有幾名客人正在抓藥,另一邊,隔了一道牆的單間裡,聽到有人低低的說着話,迎上來招呼的小夥計瞅着邱晨的神色道:“這位夫人,請問您是看病還是抓藥?看病的話還請在這邊稍等,袁先生正在給人診病,過一會兒才能給你看……”
聽着小夥計的介紹,邱晨就明白了隔間裡就是給郎中備的診室了。
邱晨笑着搖了搖頭,對小夥計道:“我不看病,也不是抓藥……”
說到這裡,在小夥計臉上的笑容僵住之前,邱晨又接着道:“我想淘換些上好的檀香、沉香之類的香料,你給我拿出來看看好不好?”
一聽說買香料,小夥計臉上的笑容比之前跟殷切了些。大明雖然地大物博,自產的香料卻不多,不管藥鋪子、還是香料鋪子裡賣的香料,大多數都是從海外、西域長途販運過來的,價格自然不會便宜,相應的利潤也低不了。多賣了錢,小夥計得的賞錢自然就多,也難怪小夥計瞬間笑的見牙不見眼了。
“夫人,您到小店來買香料算是來對地方了,小店雖然不是專門售賣香料的香料鋪子,正經的好東西卻一樣兒不缺……您這邊請,小的這就去給您拿出來……”
小夥計很是客氣地引着邱晨穿過了大堂,進了大堂後邊的一個小廳,然後快手快腳地跑出去拿香料了。
邱晨跟大興對視一眼,都失笑起來。這小夥計顯然生澀的很,想着把他們引進這屋裡,不說上茶點,連請坐都沒有,就自顧自地跑了,還真是!
沒人招呼,邱晨和大興也不苛待自己,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剛入座沒多會兒,屋簾子從外邊挑起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臉笑地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跟着的就是剛纔那個冒冒失失的小夥計,小夥計手裡抱着兩個匣子。只不過,這會兒小夥計臉上沒有多少喜色,更多的是沮喪,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吧了!
“這位夫人,讓您見笑了,這個孩子剛來沒幾天……”中年人一邊往裡走一邊笑道,卻在看到邱晨後,呆愣住了,片刻後,一張僵硬的臉上突然爆出燦爛的驚喜來。
邱晨也站起身來,微笑着跟中年人打招呼:“掌櫃的,咱們又見面了!”
這位掌櫃的不是別人,正是元宵節在臺子上主持猜燈謎活動的司儀!
“啊,哈哈,真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小可敝姓郭,郭懷安,忝爲小號的掌櫃,能夠再見到夫人,實在是意外之喜!”郭懷安滿臉歡喜,連連拱着手客氣着。
不過,這樣的驚喜殷切,在邱晨看來還是頗有些怪異啊!
不管怎麼說,那日她一人贏了人家兩盞花燈回去,人家不記恨她就很有度量了,怎麼還能如此驚喜殷切?這位郭掌櫃如此不合常理的殷切態度,卻反而引發了邱晨的警惕之心。
心中暗暗警惕,邱晨臉上卻仍舊掛着淡淡的微笑,也略略福了福身道:“郭掌櫃實在是太客氣了,我姓楊,這位是我的管家廖大興,能夠再次見到郭掌櫃,我也很高興。”
“啊,原來是楊夫人,廖管家!楊夫人、廖管家請坐!”郭掌櫃殷切地弓着身伸手示意,請着邱晨和大興入座,然後立刻回身吩咐小夥計道,“還不趕緊去給楊夫人和廖管家上茶!”
那小夥計將手中的匣子往几上一放,蔫巴巴地答應一聲,有些委屈地看了邱晨一眼,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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