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之前田氏對邱晨的感覺是基於種種傳說和她遠距離的觀察打聽,那麼經過這一上午的接觸,從在後園邱晨出現,一針見血地指出事情的重點,後一句話不說帶走了梧桐苑的人。田氏當時雖然聽了邱晨的話,帶着孩子回來尋醫診治,但心裡卻對邱晨這番做派頗有怨憤。這不是仗着她家男人身份不同欺壓人麼?而且是明顯地偏袒了她梧桐苑的人。這纔有了門上婆子通報引得她發作怒吼的事情。
後來在鳳琴的勸說下,田氏暫且壓制怒氣請了邱晨進門,也並非她放棄前嫌,不過是因爲念及女兒的病情,再者就是顧忌秦錚的身份和這夫婦二人在秦修儀心中的地位。可以說,雖然請了邱晨進來,她心裡卻是不情不願,甚至覺得屈辱無比的。
但讓她意外的是,邱晨進來之後沒有巧言辯解,更沒有推諉自己的責任,而是態度自然地直接問及玉兒的情況,當得知孩子發燒還沒有用上藥的情況下,毫無顧忌地拿出自己的秘方給孩子退燒,而且是親自動手,沒用她自己的丫頭婆子,更沒用二房的丫頭婆子。
別看給孩子退燒只用了盞茶功夫,但其認真專注之情田氏卻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而且,因爲用力和酒火的熱力,給孩子退了熱,邱晨自己卻已是額頭冒汗……那樣關注,那樣認真,小心翼翼地對待孩子的動作,別說田氏是孩子的母親,就是不相干的旁觀着,也能看得出來,人家是真心對孩子好,並沒有摻雜任何心思,更沒有趁機修復罅隙齟齬的心思在裡頭。
給孩子退了燒,又不避嫌疑地看過孩子用的方子,直言相告之後,甚至不客氣地告訴田氏不能餓到孩子……這些話沒有多少客氣,沒有多少修辭,似乎還有些硬邦邦的指責……可聽在田氏耳中,卻讓這個習慣了後宅傾軋爭鬥的女子感到一種她自己也意外的溫暖和關切。
這會兒邱晨已經收拾好了,看看田氏有些神思不屬的模樣,暗暗嘆息着搖了搖頭,接過含光手中的小匣子,走進裡屋放在玉兒枕頭旁邊,轉身出來,在門口看到田氏,淡淡道:“我給玉兒拿了幾樣小玩意兒過來,先放着,等她醒了給她玩吧!”
聽她如此說,田氏也沒怎麼在意,默默跟着邱晨的腳步一路往外走。臨到屋門口的時候,邱晨頓住腳步,平靜地交待道:“弟妹留步,好好照應孩子最重要。有什麼事我能做的,儘管打發丫頭婆子過去找我!”
田氏擡頭看了看邱晨,點點頭算是應下。
邱晨能說的都說完了,能做的也做過了,便也不再停留,帶着婆子丫頭一路出了二房的院子,徑直出了風荷園,回梧桐苑去了。
兩個孩子在家裡待了些時候,漸漸緩過勁兒來,邱晨回來之後,又帶着兩個孩子去小廚房做了一回小點心,孩子們體力消耗,注意力轉移之後,情緒卻明顯地放鬆緩解下來,恢復了一貫的歡喜笑鬧,阿滿追着阿福摸了哥哥一臉面粉,最後阿福也奮起反擊,小丫頭也沒能倖免,同樣撲成了麪粉娃娃。
邱晨看着兩個孩子追逐打鬧,也不去阻止,只含笑看着兩個孩子,一邊捏了兩個小麪人兒,一個梳着包包頭,一個束着發……其他的,眉眼之類太過粗糙根本看不出特徵來……
阿福第一時間看到了邱晨手裡的兩個麪人兒,驚訝道:“娘,你這是捏的我和妹妹麼?”
阿滿聽到也一臉興奮地跑過來,嘰嘰喳喳道:“真的麼?我看看,給我看看!”
隨即,阿滿就大呼小叫起來:“娘,你捏的這個麪人兒好醜,纔不是滿兒,滿兒纔沒這麼醜……”
邱晨笑着擡手去抹阿滿臉上的麪粉,可忘了自己手上也沾滿了麪粉,這一抹之下,不但沒替滿兒抹乾淨,反而添了一層……阿福第一個笑出聲來,邱晨也撐不住笑起來……阿滿眨巴眨巴眼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當即不幹了,撲上來趴在邱晨懷裡就是一陣揉搓,好了,孃兒仨沒一個乾淨的了,都是沾了一身一臉的面,再互相看看,不由同時笑起來。
一番嬉笑打鬧之後,兩個孩子看起來都沒了之前的萎靡,重新活潑起來。邱晨也帶着兩個孩子回了房,孃兒仨少不得又重新洗漱沐浴了一回。
兩個孩子在前,邱晨洗漱就落在了後邊,等她換了一身潔淨乾爽的衣物走出來,就看到秦錚已經回來了,正跟兩個孩子坐在榻上說話呢。
一看到邱晨出來,阿福阿滿立刻笑着叫人,秦錚也轉回頭來,看着頭髮半乾的妻子,嘴角微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睛卻盯着邱晨因爲沐浴而泛着紅暈的臉頰看着。
被他這樣盯着看,那眼底隱約的星光點點,讓邱晨很有些不自在,禁不住含嗔瞪了他一眼,扭過臉不理他,只問兩個孩子:“福兒滿兒餓了吧?咱們讓嬤嬤和姐姐們擺飯好不好?”
因爲福兒滿兒太小,邱晨向來教導兩個如此稱呼丫頭婆子們,就是她跟他們說話也是如此。
兩個孩子畢竟還小,雖然聰慧,卻沒有注意到孃親和爹爹之間的暗波,連連歡呼着點頭贊成,邱晨覺得那人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讓她彷彿芒刺在背,乾脆藉着這個藉口,去外屋吩咐丫頭婆子們去了。
走出裡屋,恰好陳嬤嬤端了一盤烤好的酥餅上來,其他的都是用模具印製的,有朵、魚之類的,頗爲美觀精緻,獨獨有兩個扁扁的幾乎看不出模樣的人形酥餅,歪歪扭扭的不成樣子,也被端了上來。
邱晨一看那兩個極醜的人形酥餅,登時笑起來,接過來,自己端着進了屋。
阿福阿滿看着兩個醜到極點的人形酥餅,都有些囧。秦錚看了好半天,才疑惑地擡頭看了看兩個孩子,也勾起脣角露出一抹輕笑來。
最後,兩個人形酥餅誰也沒讓吃,阿福阿滿一人一個裝了起來,不知道要做什麼,邱晨也沒有追究,跟一大兩小吃了兩塊酥餅之後,午飯也擺上來了,一家人歡歡喜喜地用了午飯。
吃飽了,孩子們交給嬤嬤和丫頭們帶回房午休,邱晨去耳房裡洗漱了一下轉回來,秦錚已經端坐在榻上,手裡拿着一本書在看着。
邱晨略略有些遲疑,秦錚擡頭看過來,也沒說話,只朝着她伸出一隻手來。
這時,邱晨反而沒什麼不好意思了,很配合地將自己的手放在那隻大手的掌心裡,任由它將自己的手掌包裹,然後將她拉進懷裡。
依靠着堅實的胸膛身軀,邱晨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自己,將臉偎在秦錚的頸窩裡,放輕了呼吸。
“聽說玉兒落水了?”秦錚淡淡地開口問道。
邱晨點點頭,又補充道:“是,阿福阿滿去園子裡玩捉迷藏,玉兒看到要跟着一起玩……兩孩子帶着玉兒躲藏到了假山洞裡,沒想到那假山洞是通着湖面的,玉兒想藏的更深一些,卻不小心掉了下去。幸好淵虹和水寒跟着,及時跳下去將玉兒救了上來……我剛剛去看過了,玉兒受了寒溼和驚嚇,有些發熱。我已經給她用酒精降溫,再加上郎中開的湯藥,應該不會有大礙了。”
秦錚點點頭,開口卻道:“孩子們無事吧?沒有嚇到?”
邱晨擡眼看看他,搖搖頭道:“還好,經過一陣安慰排解,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了。不過,等緩過勁兒來,我還想跟孩子們說說,以後做事要多用用腦子,不能在這般魯莽了。……這一回是玉兒沒事兒,若是玉兒有事,不管孩子有沒有錯,我們都沒法跟二房交待。”
“……”秦錚動了動嘴脣,卻沒能一下子說出什麼,頓了片刻方纔道,“我不管別的,但我不想你和孩子們受委屈。”
說完,似乎想要強調什麼,又補充了一句道:“嫁給我,不是讓你來受委屈的。”
邱晨心頭一暖,臉往他頸窩裡又靠了靠,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脖頸,低聲道:“我知道。”
秦錚緊了緊手臂,讓她跟自己靠的更緊一些,擡起頭,目光不知落在何處,眼神幽遠深邃中,隱隱露出一抹壓抑不住的感嘆。
他想將她攏在翅膀之下,想將她和孩子都護在臂膀之中,不讓她們再受任何欺侮和委屈,就像她自己說過的平和喜樂地過日子……雖然他知道,自己的世界遠比她們自己的世界複雜黑暗的多,但他仍舊無法遏制自己的私心,將她娶進門來。哪怕他已經盡力維護,卻仍舊不免讓他們經歷了種種煩憂和委屈……他很愧疚,可卻不後悔。哪怕是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也絕對不會後悔娶她爲妻。
摟緊懷裡溫軟的身體,秦錚暗暗重複這一句話,快了,他很快就可以不再讓她們受這些委屈了。
午休睡了一覺醒來,睜開眼,發現身邊的人破天荒沒有出去。
邱晨動了動,緩緩張開眼睛,帶着鼻音問道:“你怎麼沒出去?”
秦錚攬了攬她,低聲道:“我今兒下午沒多少事……嗯,我打發人去請穆老先生了,讓他過來給玉兒看看。”
邱晨已經清醒過來,聽到這話點點頭,想要坐起身來,卻被腰上的手臂箍住,動彈不得:“你擡擡手,我起來收拾收拾,過會兒我還要過去看看。”
秦錚加了些力氣,將扭動着的小女人攬進懷裡,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成熟男人的胡茬堅硬如刺,讓邱晨一陣低呼,擡手護住自己的額頭,卻仍舊阻擋不住胡茬對手背的侵襲,乾脆一翻手,將他的下巴捂住。
擡頭看着滿下巴青青的胡茬,邱晨無比渴望地懷念各種品牌的電動剃鬚刀啊……那東西只要在下巴上轉上幾圈,就剃的乾乾淨淨了。實在不行,能打造出剃鬍子用的安全刀片也行啊……哪裡像如今這般,剃個鬍鬚都是用刮臉刀……那樣鋒利的刀刃貼在臉皮上刮啊刮……想想就覺得渾身汗毛倒立了。
而刮臉刀還是比較講究的,據說還有人直接拿着大刀片子、菜刀刮鬍子的……額滴神吶!那景象只是想想就幻滅了好吧!
不過,她其實很明白,這個時代的技術,完全靠人力鍛造根本不可能做出安全刀片來,她也就是想想過過乾癮罷了。
難得看到她這麼嬌俏調皮的一面,秦錚也有些玩心大起,用下巴蹭蹭她的掌心,惹得她一陣驚呼,秦錚忍不住輕笑起來。
邱晨看他笑的可惡,用力地推開他想要逃開,奈何力氣根本沒辦法相比,只好很屈辱地投降舉白旗,被某人這般那般地佔盡了便宜,最後很沒骨氣地哀哀求饒,又許下好處無數,這才總算將自己從某人的控制中解救出來。
逃進淨房重新梳洗一番出來,外頭的丫頭也不知是不是掐着點兒來的,正好通報穆老先生到了。
坐在榻上氣定神閒的某人施施然起身,替她往裡戴了戴髮簪,又略略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角,就攬着她出了屋。來到外頭,穆老頭兒已經在門房上候着了,邱晨喚來兩乘亮轎,跟穆老先生上了轎,帶着兩個婆子兩個丫頭,徑直往風荷園去了。
他們來的正巧了,玉兒上午被邱晨用酒精降了溫,又喝了湯藥發了一身汗出來,燒就退了。田氏原本鬆了一大口氣,可午睡起來才發現,玉兒燒是退了,卻咳起來,而且咳得還越來越厲害……
吸入性肺炎?!
邱晨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詞語。
這種肺炎別說現在,就是後世那麼發達的醫療科技條件,也比較棘手,需要比較長的時間吸收化解,才能漸漸好起來。這期間要時刻注意不要引發什麼併發症,不然也很有可能造成二次傷害,從而危及生命。
如今這裡沒有那麼多先進的抗生素,沒有搶救用的呼吸機之類……
不過,邱晨仔細回憶了一下,終於從腦子裡挖掘出了‘吸入性肺炎’的基本定義,是指吸入酸性液體、食物等引發的肺炎。當然了,比較嚴重的溺水也能導致肺炎,但不輸於吸入性肺炎,雖然後一種肺炎同樣纏手,特別是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肺炎同樣也可以致命。
若是能夠有青黴素就好了……唉!
邱晨看過之後,心中擔憂,不由就將希望的目光關注在了給玉兒診脈的穆老頭兒身上。這位號稱神醫,希望他能夠救玉兒一命,不管怎麼說,這麼小而可愛的孩子受這等折磨,總是讓人心生不忍。
還好,穆老頭兒在輪番着診了脈之後,臉色雖然沉肅,卻還是點了點頭。這就是表示可以救治吧?邱晨心裡升起了一股希望。
穆老頭兒擡手給孩子掖了掖被子,起身走出來,田氏跟在後邊看了看昏睡的女兒,也連忙跟了出來。
三人落座,邱晨比田氏還着急地問道:“怎麼樣?需要什麼藥,我去淘換!”
穆老頭兒端着茶,飛快地瞪了她一眼,轉頭看向同樣殷切看過來的田氏,開口道:“孩子溺水不重,只是驚嚇受寒,沒有及時救治,從而寒邪入侵傷及肺脈,如此,只需驅寒養肺,即可痊癒……”
“啊,那太好了!”田氏立刻發出一聲歡喜的感嘆。
穆老頭兒盯了她一眼,接着道:“只是,幼兒經脈體質皆弱,藥石不敢盡力而爲,是以,這治療起來也不能操之過急,更不可能一趨而就……嗯,這樣子,慢慢調理,用上一年功夫也就差不多去了根兒了。”
“一年?”田氏驚呼。別的不說,就看他們二房在樑國公府內的居住,也能看出幾乎沒什麼地位。這要吃一年多的藥,而且是調理的藥,可想而知都是以補養爲主的藥物,自然就貴,雖說她還剩下些嫁妝,可能不能夠孩子吃夠一年的還真不敢說。
穆老頭兒又是一眼盯過去,田氏接下來的話也被他盯的嚥了下去。能請來神醫給孩子看診已屬不易,若是得罪了,自己的女兒可就很可能沒救了。
旁邊的邱晨雖然不太清楚田氏猶疑的原因,卻也知道她經濟不寬裕,連忙接口道:“弟妹不必擔憂其他,你只管照看好孩子,所需藥物待神醫開出方子,我打發人去抓。”
隨即,她又轉回頭來,對穆老頭兒曲膝道:“穆神醫,您儘管施爲,只要對孩子的身子好,不讓孩子落下病根,怎麼都可以。”
穆老頭兒暗暗翻了個白眼兒,已經懶得多說什麼了,要了紙筆刷刷刷寫了兩張方子,交給邱晨。
“先服第一個方子,五日後咳嗽減輕,轉而服用第二個方子,滋陰養肺,慢慢調理,此方吃上三個月,再看後效。”
邱晨一掃而過,第一個方子還好,多是些發散去除寒溼之氣的,價格不貴;第二章方子卻有人蔘、阿膠、冬蟲夏草等諸味補養肺經臟腑的藥物,雖然孩子年幼用量不大,但一吃就是三個月,恐怕也得幾百上千兩銀子,若是一年吃下來,怎麼也得三四千兩銀子纔夠。也難怪田氏一聽就面露難色了。
藥方雖貴重,卻並沒有生僻用藥,並不難尋。於是邱晨安心地將藥方子遞給田氏:“弟妹看一下。若是無妨,我這就打發人去抓藥……後邊的方子用量較大,不若一次採購回來,交給可靠之人抓取煎熬,用着也方便放心。”
“大嫂……”田氏此時已經有些不知怎麼說話纔好了。
剛剛邱晨送來的小匣子,她沒有當面看,並沒在意。邱晨走後,她纔看到,竟是一匣子東珠攢成的頭面首飾,那些東珠大都是黃豆大小,其中更是嵌着一些拇指蓋兒大小的珍珠,而且珠體渾圓光澤瑩潤完全找不到瑕疵,一看之下就知道,絕對都是極難得的東珠珍品。這種東西的價值可是絲毫不比黃金差,這一匣子首飾,毛估估也得有三四千兩銀子了。
如今,人家又一口擔下孩子所有的買藥開支……她最初看到孩子落水對人家的怨恨也散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剛剛穆神醫說得清楚,孩子溺水並不嚴重,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主要是孩子年幼嬌弱,又耽擱了治療救治的時機……而正是她追究‘兇手’,才導致了孩子延遲了治療,她這會兒簡直是又悔又愧,悔愧交加啊!
邱晨也沒有多說,拍拍她的手,“照顧好孩子,孩子好好地,再難的事兒也能過得去。”
這話聽着普通,卻是無比貼心。田氏用力地點了點頭,目送着邱晨和穆老神醫出門乘了亮轎,悠悠然出了風荷園,漸行漸遠看不見了。
這邊送走了穆神醫和邱晨,田氏一回頭卻看到一天沒見人影的丈夫,穿着一件蔥綠色的綢衫搖着摺扇晃晃悠悠往這邊而來。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忿恨,想撲上去搖晃着他質問,女兒落水了,幾乎沒了命,他這個當爹的在哪裡?
鳳琴上前一步,拉了她一把,低聲道:“奶奶,你還是回去替小小姐收起那匣子頭面來吧!”
一句驚醒夢中人,田氏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也顧不上理會秦程,轉身匆匆奔了回去,直衝進玉兒的房間,將那匣子珍珠頭面拿起來,揮退所有的丫鬟婆子,貓腰鑽進玉兒牀後的狹窄空間裡,選中一塊地磚,費力地摳了下來,又接連摳了三四塊地磚下來,裡邊露出一隻箱子的頂蓋來,田氏打開箱子將匣子放進去……箱子裡是她僅剩的一些嫁妝細軟,不過是秦程挑揀剩下的物件兒,並沒有太值錢的東西了。
田氏也不敢多耽擱,嘆息一聲,將匣子放進去,重新蓋上蓋子,鋪上地磚,又拿了把掃帚掃了掃浮土,這纔有些氣喘地起身進了淨房。
秦程雖然混蛋,但對這個唯一的女兒卻還算疼惜,得知女兒落水生病,連忙進來查看。一看孩子昏睡着,還連連咳嗽的樣子就是一陣心疼,回身就朝着一羣丫頭婆子罵起來。
“你們都幹什麼吃的?讓你們照看小小姐,你們就是這麼照看的?來人,把這些沒用的奴才拉下去,給我狠狠的打!”
他這邊大呼小叫的,把個昏睡的玉兒也給嚇醒了,沒等睜開眼就哇地一聲哭起來。田氏匆匆忙忙洗好手整理好衣裳跑出來,見此情形也顧不上理會發瘋的秦程,忙上前去抱起玉兒哄着。
玉兒本來就咳嗽,這一哭咳得更是厲害,咳得最後幾乎喘不上氣來,那奶孃雖說滿心惶恐着自己捱打,可畢竟奶了玉兒近兩年了,對這個孩子是真心疼惜的,看孩子如此,田氏因不大自己帶孩子也不會哄,連忙爬起來上前,從田氏手裡接過玉兒來,讓她趴在自己肩頭,慢慢地拍着她的脊背順着氣,如此,好一會兒,玉兒總算是略略緩了過來,咳聲輕了一些,哭聲也歇了,又疲累地趴在奶孃的肩頭睡着了。
剛剛孩子一哭,秦程也慌了,也顧不上懲罰丫頭婆子了,這回看着女兒挺直了哭泣,咳得也不太厲害了,也跟着鬆了一口氣。
田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回頭就看到站在身旁不遠的丈夫,一時氣憤一時惱怒,上前拽住他的袖子就往外走:“你出來,出來說話!”
“噯,你個婆娘,你這是瘋了不成?”秦程雖然個頭不矮,也算是儀表堂堂,但一沒有練過功夫,二經過酒色淘弄身子虛的很,田氏一怒之下拖拽的力氣格外大,他掙了幾回竟是掙脫不開,只能磕磕絆絆地被她拖出了裡屋。
來到他們夫妻居住的東屋,田氏這才放開手,回頭就將屋門關閉,還栓了門閂。
“噯,你究竟要做甚……”秦程看着田氏種種詭異的行徑,再看田氏閂好門後轉身後,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一步步走過來,秦程莫名地心虛,甚至害怕起來。
“我做什麼?”田氏猛地從身後抽出一根洗衣服的棒槌,掄起來,沒頭沒腦地就朝着秦程打了下來,一邊打一邊喝罵,“你還有臉問我做什麼?你也不摸摸自己的良心,還問我?我還要問問你了,你一個男人不想着上進維護妻兒,卻只想着天酒地,浪蕩胡混,還沒臉沒皮地偷妻子的嫁妝去用……導致如今女兒病了,連藥也吃不起,還得求別人掏錢買藥……你說你,還算個男人麼?你還算個人麼?啊?你不是個人!更不是個男人!……”
到最後田氏也顧不上理論了,只是喝一聲‘不是人’就掄起棒槌打一下,都成了號子了。秦程最初還想反抗,但很快就被田氏勢如瘋虎的亂打給打懵了,只知道雙手抱着頭到處亂竄着躲避。很可惜,這個房間統共這麼大,門被田氏閂死了,他想跑也跑不了,最後只好護着頭弓着背,任由田氏的棒槌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背上,腿上。
一開始他還回嘴呢,後來也顧不上了,只顧着一聲接一聲地哀嚎……
邱晨當然不知道這邊夫妻開火,出了風荷園就讓陳氏拿了藥方子去找秦禮,讓他拿了藥方子去抓藥,想把前五天的拿回來吃着,再說後頭的三個月的藥量。
她帶來的藥物中,野山參、阿膠和冬蟲夏草這樣的補藥是有的,而且不少,拿來給玉兒配藥,除了有兩支山參年份過久藥力太強不能用之外,其他的都很不錯。那麼,她只需打發人去外頭購買方藥所需剩下的部分就行了。
只不過,她要先回家覈對一下品種和數量,從而確定需要購買多少。
這些年,玉鳳和青杏跟着她也學了認藥稱量,回到家她將藥方子交給兩個丫頭,讓她們去庫房覈對去了。
她自己則去洗漱換了一身衣裳,這纔去了阿福阿滿的房間,陪着孩子們讀了會兒書,寫了兩張大字,玉鳳和青杏已經轉了回來,跟她回報:“山參、阿膠都足夠,冬蟲夏草也夠,就是有些破損的,若是剔除了就差一點了。”
冬蟲夏草破碎和完整的其實就藥效說是沒有差別的。就如人蔘的主根和參須,經現代藥物學研究,參須的有效成分含量還比主根豐富呢。但這種事情,邱晨明白,這個時代的人卻大部分不明白……哦,也不關時代,大部分人不懂藥學藥理,習慣性地認爲完整的、形體完美的藥效更佳。
邱晨沒有猶豫,揮手道:“打發秦禮去買……買上一斤回來,後面估計還能用上。”
玉兒需要滋陰養肺,而冬蟲夏草乃肺脈聖藥,而且藥效平和滋厚,最適宜補益調理,既然穆老頭兒說要吃上一年的藥,三個月後自然還要繼續吃,人蔘之類的太熱,給那麼小的孩子吃不宜過多,冬蟲夏草卻沒有這些妨礙,後期必定是主藥之一。
安排好這些,陳氏也回來通報,秦禮已經將最初五天的藥抓了回來,邱晨取過一包藥,逐一檢查了一遍,確定無誤,也沒有什麼不對付的地方,這才交給陳氏,讓她給田氏送過去。
這邊又打發了林氏去二門上,將所需的藥材方子交給秦禮,讓他再去採買。
安排好這些,邱晨回頭看着阿福阿滿已經寫好了,就給兩個孩子洗漱一下,帶着他們去了梧桐苑的後園。
自從邱晨嫁過來之後,雖然後院沒有刻意打理,但雜草整理的上心了,清理也每日都做,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園子裡卻沒了最初的寂寥清冷之氣。時值四月中,西牆邊的一架薔薇開的正好,粉紅粉白的燦爛成一片,猶如雲霞般絢麗美好。
阿滿最愛這一架薔薇,總是奔過去,卻並不去採摘,只是吵嚷着哥哥跟他捉迷藏……薔薇枝幹上生着好些個尖刺,一不小心就被扎到,偏偏這個小丫頭就愛這種帶挑戰和刺激的遊戲,每每都要拉着阿福過來玩一陣子才行。
邱晨看着兄妹倆在薔薇架下奔跑玩耍了一回,邱晨在梧桐樹下的桌子旁落座,招呼着兄妹二人過來喝茶吃點心。
吃喝了一回,阿福突然問道:“娘,玉兒妹妹怎樣了?您剛剛打發人去買藥,可是給玉兒妹妹用的?”
邱晨原本也想着找時間跟兩個孩子交流交流,只是顧慮着孩子的心理上還沒恢復,於是想着延後一些時間再說,沒想到,阿福這會兒主動詢問起來,她略略一沉吟,也就決定將交流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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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號遷徙,開了四個多小時車,一直沒轉過節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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