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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宮闕,高掛魂幡;文武大臣,盡皆稿素。進了朱雀門,入眼看到的除了白皚皚的積雪,還是一片白白的孝色。蓬萊殿那邊已傳來一陣陣哀慟的哭號之聲,傳得極遠。
皇帝駕崩,舉國之殤。連天地都是一片陰暗。
自從踏進大明宮宮門的一瞬間起,劉冕的心就揪緊了。
這將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巨大場面。皇親國戚滿朝大臣,將無一缺席。
在這樣一個巨大的舞臺上,在衆人的眼光注視之下,他將用自己的性命,去豪賭一場。
天寒地凍大雪紛揚,劉冕斜入鬢角的眉頭,卻隱隱有些溼潤。一層冷汗,不自禁的慢慢滲出。
上了蓬萊殿龍尾道後,劉冕就感覺到了四面八方投射來的目光,幾乎可以將他殺死。他沒有仔細去辯認是哪些人在眼睜睜的瞅着他,那些面孔對他來說也足夠陌生。他只是低着頭,跟在劉仁軌身後一級級的朝蓬萊正殿走去。
“尚書左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劉仁軌到!”執事宦官的聲音高亢又尖銳,“入內拜靈,叩別天皇聖上!”
宦官話音剛落,剛剛還響成了一片的哀號之聲突然淡去不少。無數人同時回頭側目,脖頸磨擦衣領隱約發出了整齊的‘唰唰’聲響。
無數眼神同時定格到祖孫二人身上,幾乎要將二人身邊的積雪都要融化了。
“沉着,鎮定。”劉仁軌低聲叮囑了一句,隨即像鬼上身了一樣,突然一下扯開了嗓門大聲號哭,跌跌撞撞的就朝內殿衝去,“陛下、陛下慢走!老臣送你來了!”
其狀之悲,其聲之慘,真是撕心裂肺,聞都動容觀者落淚。
劉冕冷不丁的被嚇了一跳,這時也機警的快步上前攙着劉仁軌,一起朝殿內衝去。
許多人驚愕滿面:他想幹什麼?!
蓬萊殿正中央,擺着一領紫金龍棺,堂下文武百官與皇親國戚披麻戴孝跪成了一片。棺槨兩旁,則是武則天帶着李顯、李旦與太平公主三家子人在守靈。
劉仁軌衝進去後,眼睛飛快的掃視了一眼堂內,哇聲大哭:“陛下,你爲何如此腳步匆匆,竟不等老臣來送你一程!”
隨即捶胸頓足:“蒼天哪,你爲何如此不公!老臣鬚髮皆白枉活八十有餘,早該死哪!你爲何如此心急將天皇陛下召回身邊,卻將老朽這般廢物扔在塵世間苟活廷年!”
馬上又連連跺腳手舞足蹈:“陛下!老臣反正是活不長了,現在就撞了這顆白頭,馬上就來陪你!”說罷,突然一把甩開劉冕,宛如一頭野牛朝李治的棺槨撞去。
衆皆譁然,驚叫一片。堂中頓時有些亂了起來。
棺槨一旁正掩面低泣的武則天嚇了一彈,大聲喝道:“攔住他!”幾名千牛衛侍衛正欲上前,劉冕卻是一個箭步跨上,奮力逮住了劉仁軌的雙臂,將他死死抱住。
“混小子,你扯住老夫作甚!”劉仁軌奮力掙扎大聲痛哭,“陛下殯天,老夫安肯獨活!”
“按住他,按住他!”武則天連聲下令,還有些忿然的道,“劉仁軌,別鬧了!陛下若是看到你這番模樣,如何走得安心?”
“啊?”劉仁軌一愣,瞬時安靜了下來。撫袖一抹淚,當堂跪倒下來:“陛下,老臣劉仁軌,給你送行來了。”言罷,恭恭敬敬的磕起頭來。
衆人這才吁了一口氣,各自搖頭唏噓又安坐下來。
劉冕一邊心中稱讚劉仁軌演技高超用心良苦,一邊跟着磕頭作揖。暗笑劉仁軌這副舉止,僅能用猥瑣一詞來形容。若是李治看到,恐怕會被寒磣得從棺材裡跳起來。
不過劉冕也知道,劉仁軌這麼鬧,當然不僅僅是爲了表忠心,而是有意轉移衆人的注意力。老辣圓滑的劉仁軌,何嘗不知道就在這堂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瞪着劉冕打自己的如意小盤算。若不打破這般氣氛,劉冕如何發揮?
馬車上同來的時候,祖孫二人早就商議停當了。要不然,沒有打虎膽,怎向虎山行?
劉仁軌拜完了禮,帶着劉冕走到靠近棺槨的坐榻邊跪坐下來,那裡正是給他這個老宰相預留的位置,一如朝堂班列。他對武則天拜道:“天后娘娘還請節哀,鳳體要緊。”
“有勞正則叨唸了,我一切都好。”武則天頭頂麻孝,輕輕抹了抹眼淚,然後看向了劉冕,低聲道:“你如何也來了?”
堂中恢復了哀樂與哭號,響聲一片。
劉冕拜倒回話:“迴天後孃娘話,罪囚是代皇子明允進宮奉孝的。如今陛下殯天,罪囚安敢不來?”
“說得也是。”武則天饒有深意的打量了劉冕一眼,略有點泛紅的眼睛裡卻閃過一道不易查覺的冷冽光芒。頓了一頓,武則天輕聲道:“李賢臨行之時,可有交待你什麼?”
劉冕飛快的瞟了一眼武則天的眼神,從中獲得些許暗示。腦中靈機一動,拱手輕聲道:“皇子明允臨行時對罪囚說,陛下若在一日,則罪囚代爲敬孝一日。陛下如若天不假年不幸殯天,則要罪囚當着陛下靈柩的面,代表他擁護太子顯繼承皇室大統,登基爲帝。”
武則天的眉梢輕輕一揚,露出稍縱即逝的讚賞神色,馬上又冷峻道:“李賢果有此語?”
“罪囚縱然是有包天之膽,也不敢妄言。”劉冕故作驚慌惶恐不安之狀,唯唯諾諾的道,“況且天皇娘娘心中知曉,這幾年來皇子明允先後上表數次,擁護陛下、天后與太子殿下。他的一番拳拳忠心,天可憐見!”
“嗯……”武則天這才滿意的點了一點頭,“賢兒一向識得大體,有這般想法說辭,我倒是相信。”
“稟天后娘娘,皇子明允另有一言,要罪囚轉達天后娘娘聖聽,肯求恩准。”劉冕拱手再拜,心裡突突的跳。因爲接下來所說的,可就事關他劉冕的小命了。
“講。”武則天面不改色,平靜得異常。
劉冕低聲道:“皇子明允想肯求天后娘娘陛下,恩准罪囚代他爲父丁憂,守陵服孝。”
武則天斜挑的鳳眼眼角輕輕抽動了一下,逼視了劉冕片刻,拉平了聲音道:“此事雖說是皇傢俬事,卻也事關皇家格體,當拿出來公議。”
劉冕心裡的一塊巨大石頭落地了:這事,成了。
說是公議,不過又是一場作秀,爲了體現皇家之人父慈子孝罷了。武則天如若不準,當即就會怒斥拒絕,還會要砍了劉冕的人頭以正典刑——居然敢如此僭越,代皇子守陵!
既然說了一會兒公議,稍稍識相一點的人,就沒理由拒絕反對。
誰敢反對一個皇子爲父盡孝?那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麼,我劉冕就可以死活再賴在長安,不會有人用什麼藉口把我攆回巴州了!
劉冕心中笑得有些得意,有些劉仁軌式的猥瑣,更有一些殘忍的負罪感:要不然,我幹嘛盼着皇帝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