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學會安慰人了,你比以前成熟了。”
“我一直都很成熟,只是你沒發現而已,蘇阿姨,我也一直在安慰你,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注意到嗎?”甄英雄見擂臺上的張永哲用一種挑釁的目光望着自己,表情肅起。
甄英雄在抽籤會議上和張永哲起過爭執,張永哲被關注而不被特別的看好,也正是因爲那場爭執,敢和甄少爺叫板的人,想不被人關注都難,甚至有人以爲張永哲在比賽裡動輒就是將人致死,正是在向甄英雄證明自己,不過,正是因爲他與甄英雄叫板時吃了大虧,人們只以爲他是個下手狠辣,卻不知天高地厚的二百五,是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與那個吳迪沒什麼兩樣。
甄英雄當然知道,張永哲與吳迪絕非一種人,吳迪的猖狂是沒有根據的,而張永哲的猖狂,則是一種野獸的本能。
顏冰隨着張永哲的目光,也看到了甄英雄,雖然甄英雄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還是明顯感覺到她在刻意迴避自己的目光,覺得她是故意扭頭不看自己的,這個小細節讓甄少爺心裡很不舒服。
蘇影的目光一直沒有從顏冰身上離開過,當然注意到了那個細節,但她以爲顏冰迴避的是自己,“小鬼,那個人,是冰兒吧?”
“恩……”甄英雄只是應了一聲,並未多說,蘇影與顏冰二十年沒有見過面,顏冰那涇渭分明的冷淡態度一定讓蘇影的內心非常複雜,甄英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保持緘默,就是對蘇影最好的安慰。
三國認出了顏冰就是早上曾經碰到過的女人,有些驚訝,她也聽說過顏冰的事情,和白果一樣,她能體會到蘇影的感受,每個人都自覺的保持着沉默,或者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蘇影,讓氣氛一時之間很是尷尬,蘇影何嘗看不出衆人的心思啊,作爲長輩,她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她……她比以前更白了……”
甄英雄等人差點一頭栽倒,如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說不就結了,不過由此也能看出蘇影複雜的心情,甄英雄搖頭苦笑,“聽說那女人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子中,很少出來活動,不怎麼曬太陽,皮膚當然白皙了,或者說,是蘇阿姨你比以前黑了……”
“小鬼,你討打是不是?”
“呵呵,我是傷員,你要是想打我,得先爭得章醫生的許可。”甄英雄所以貧嘴,是想將氣氛活躍起來,誰也不知道比賽開始後會發生什麼,現在大家的心情都太沉重了一些。
“傷員啊……”白果看着翻上擂臺的李英豪,又看了看站在場邊,一臉擔憂的風鈴,喃喃道:“英雄,李英豪也算個傷員吧?你說,他有幾分勝算?”
“不知道……”李英豪與張永哲站在一起,就好象籃球場上的中鋒與控位,體型相差懸殊,表面看來,李英豪佔盡了優勢,但是,這種黑市拳比賽沒有規則可言,不是競技,而是賭博,一種把生命做爲賭注的賭博,李英豪不想成爲誰的賭注,他不甘與這裡的人沾染上同一種顏色。
從不做警察的那天起,他就開始爲自己的立場感到茫然,這是一種很難說清的心理,總之,那很矛盾,他爲了那個矛盾付出了代價,比賽還沒有開始,他受傷的身體就已經讓他落在了下風,甄英雄知道李英豪的實力,卻不知道張永哲的身手如何,因此他無法判斷比賽的結果。
“如果,我是說如果。”白果似乎很害怕自己所謂的‘如果’會成爲現實,但她強調的同時卻已經泄露出了她並不看好李英豪的態度,“如果李英豪打不過張永哲,他會聽鈴鈴的勸,從擂臺上跳下來嗎?”
甄英雄想了想,“不知道……”
一直渴望做個平常人的甄英雄可以體會到李英豪心中的那種掙扎,雖然,兩個人的經歷是那樣的極端,甄英雄是想從黑色的染缸中爬出去,而李英豪是害怕自己掉進這個黑色的染缸。
李英豪只有在保護別人的時候纔會開槍,而甄英雄在需要保護自己的時候也會開槍,李英豪和甄英雄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此,他是個不會保護自己的人,也許,這是值得人稱讚的大男人的體現,但在甄英雄這種‘小男人’看來,也是傻瓜的一種體現,這種不會保護自己的人是不會認輸的,當他承認自己打不過張永哲的那一刻,可能他已經錯過了自己跳下擂臺的時機。
受了傷的李英豪想打敗殺手精英張永哲,太難,要心高氣傲的李英豪投降,更難,如果顏冰調查過李英豪,應該很容易從李英豪被開除警籍這件事情上了解他的個性,李英豪是一個能讓人一眼就看穿的簡單的人。
白果關心的不是李英豪,她甚至認爲那種固執的人就算死了也是自找的,爲了面子就踏上擂臺送死,在這點上他是縱容黑幫的幫兇,小白只怕看到最好的朋友傷心欲絕,她握着甄英雄的手,又問道:“英雄,你會救他嗎?”
甄英雄將右手揣入口袋,摸着口袋中的那把蝴蝶刀,想也未想,道:“不知道……你希望我救她嗎?”
這個問題白果無法回答,誰都明白若事情發展爲最壞的走向,甄英雄去救李英豪,就等於在謀殺他自己,人是自私的,在友情和愛情面前,白果發現自己並不偉大,那個答案,她說不出口,很掙扎,很痛苦,想要回避,但她知道,自己的意識已經做出了選擇,她在逃避做出那個選擇的自己。
白果雙手握住了甄英雄的手,握的緊緊的。
蘇影有些心痛的望着顏冰,“小鬼,如果你的腦袋沒出毛病的話,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即便真的發生那種事情,你也要靜靜的坐在這裡。”
見臺上的李英豪對着自己伸出大拇指,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甄英雄苦笑道:“我的腦袋沒有毛病,我知道該怎麼做,恩,我確定,我知道。”
……
裁判從擂臺上跳下來的同時,比賽開始了,李英豪贏了,冰恨天也不會有損失,李英豪輸了,就必然會對義字會遭成打擊,顏冰這個機會把握者的可怕就在此處,她讓義字會完全處於被動狀態。
蘇影關心的根本不是比賽,而是顏冰,貴賓席的甄天也像屁股紮了刺一般,給人一種坐不住的感覺,甄英雄知道,他們極度渴望顏冰能把帽子和墨鏡摘掉,偏偏顏冰毫無那個意思,不知道是不是甄英雄的錯覺,顏冰似乎有意不去關注這場比賽,比賽開始後,她刻意的低下了頭,那頂大檐帽幾乎擋住了她整張臉。
本以爲風鈴會成爲助手的,卻不想,在李英豪上了擂臺之後,她徑自朝義字會的席位走了回來,而成爲李英豪助手的,是兩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甄英雄敢肯定,李連成是怕萬一發生意外,那兩個人可以衝上擂臺救人,畢竟,助手佔據着最接近擂臺的位置。
看穿這一點並不難,一般做助手的人,都是有一些醫務常識的人,可以利用回合間歇的時間爲選手處理傷口,而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滿臉的橫肉,怎麼看也不象一個會處理傷口的大夫啊。
“英豪和我道歉了。”風鈴坐在白果旁邊,微微前探着身子,扭過頭來對甄英雄道:“本來,他已經想通了,決定要棄權的,可是,冰恨天的下注是對天門的挑釁,他要我告訴你,他是李連成的兒子,所以不能讓李連成丟人……他說,如果贏不了,一定會爲了我而跳下擂臺的,甄英雄,謝謝你。”
李英豪的身體狀況註定他很難贏得這場比賽,他本以決定放棄,可見他心裡的結已經解開了,現在所以踏上擂臺,他僅僅是做爲李連成的兒子,不再有那種正邪之間的掙扎,甄英雄笑了笑,道:“是嗎?那就好……”
笑容背後,是憤怒,顏冰的計謀果然得逞了,即便李英豪有心棄權,可最後還是被迫蹬上擂臺,李英豪那小子說的輕鬆,可他真的會自己跳下擂臺嗎?
風鈴緊握着白果的手,甄英雄看的出來,她是在強顏微笑,她知道,李英豪可能說了謊話,沒有人能輕易放棄自己的原則,這是人性的優點,也是人性的弱點。
“啊……!!!”
張永哲一聲大喝,氣勢十足,整個會場突然靜了下來,全爲他的氣勢所震撼,從大賽開始直到此刻,張永哲好象是第一次認真對待比賽,甄英雄心裡一緊,因爲他清楚的看到,全神戒備的李英豪在張永哲兇狠的大喝聲中向後小移了一步,兩人還未有過身體接觸,李英豪已經在氣勢上輸了三分。
張永哲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人們的涼氣才倒吸了半口,就看到身體條件不佔優勢的他竟出人意料的採取了主動進攻,好似雪豹撲食一般撲向了李英豪,上來就是一記膝撞,膝蓋直搗李英豪的心窩,居然連試探的過程都省略了,採取硬打硬的野蠻攻勢。
這樣直接的進攻是很難對人造成傷害的,李英豪只是不想殺人,不想重傷人而已,若論身手,他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不退反進,從正面迎向了張永哲的膝撞,兩隻大手頂住張永哲的膝蓋,大吼一聲,憑藉接近兩米的身高和強壯的身體,完全依靠力量擋住了張永哲的攻擊,回收至胸前的雙手在緩衝了張永哲的力量之後,好似彈簧一般借力打力,伴隨着那聲大吼頂了回去,那鼓巨力讓滯空的張永哲毫無應對之措,如斷線風箏一般向後摔了出去,竟被彈出了三五米遠,重重摔倒在了地板上。
張永哲爲自己的鹵莽攻擊付出了代價,正所謂跳的高摔的疼,衆人譁然,沒想到開局之後竟然是傷痕累累的李英豪先佔到了便宜,天門的人嗷嗷叫好,李連成長吐了一口氣,而風鈴則激動的抱住了白果,大聲的喝彩,似乎沒有人注意到,甄英雄和阿東微微皺起了眉頭。
張永哲對待這場比賽的態度明顯有些不太對勁,從李英豪還沒有消腫的臉不難看出他前幾場比賽積累的傷還未痊癒,張永哲的鹵莽進攻讓人很難想通。
鑑於李英豪現在的身體狀況,想要打倒他,只要拖垮他的體力就可以了,現在的李英豪,無論是力量還是移動,都很難達到平時的水準,張永哲爲什麼如此冒失?
李英豪纔是最迷惑的人,伸張了幾下被撞的發麻的手,他不知道張永哲打什麼主意,卻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李英豪不等張永哲從地上爬起來便追了上去,利用張永哲的失誤將這場比賽速戰速決,對拖着疲憊身體被逼上擂臺的李英豪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張永哲摔的雖然狼狽,但爬起來的速度卻是不慢,而且快的出人意料,幾乎連氣都沒喘,一步跨出,再次高高躍起,還是膝撞!既突然又迅猛。
李英豪不知道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居然這麼不長記性,雙手按住他的膝蓋,再次將他頂飛了出去,這次李英豪卻並未追打,連續被頂了兩次,他的手因爲麻木而微微顫抖着,兩條胳膊隱隱做痛,前幾場比賽留下的後遺症,在張永哲兩次自殺式的兇猛進攻後,漸漸呈現了出來,李英豪一怔,看到再一次飛快爬起來的張永哲露出一抹陰冷笑容,他突然聯想到了甄英雄,第一次與甄英雄在小巷裡打架的時候,甄英雄也露出過類似的笑容,難道……
張永哲第三次膝撞又被李英豪頂了回去,從場面上來看,李英豪佔足了優勢,張永哲就好象大腦秀逗了一般,用的都是極具殺傷力,能將動作完全展開的正面攻擊,但因爲動作拉的太大,過於直接且沒有掩飾,每每都被李英豪摔出去,可有一點很奇怪,張永哲雖然看起來很不冷靜,但李英豪卻從未有過任何一次主動攻擊,換言之,李英豪在張永哲這種拼命的進攻中,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不是躲閃,就是硬架,把他扔出去之後,還未來得及追上去,張永哲就又爬起來了,他就像一塊不怕砸不怕敲的爛鐵一般,摔了三四次,竟沒有受到丁點傷害,眼亮一些的人都看的出來,並不是李英豪在傷害張永哲,而是張永哲在自己傷害自己。
比賽從一開始就進入了高潮,在一分鐘之內被摔了幾次的張永哲又一次躍起膝撞,李英豪沒有再擋,而是橫移一步閃了過去,張永哲踢空,轉身出拳慢了一拍,被李英豪抓到了胳膊,看到張永哲面上閃過一絲驚慌,甄英雄知道,這纔是張永哲真正意義上的失誤,但是,讓甄英雄失望的是,不曉得是李英豪心太軟了,還是受節奏太快的比賽影響,讓他在做出思考之前身體本能的做出了動作,他沒有借這個機會將張永哲的胳膊扭斷,而是用一個過肩摔,將張永哲從肩膀上背了過去,按在了地板上。
張永哲咳出了一口血,可傷痛卻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這個像野獸一般強悍的男人躺在地上,仰踢一腿,腳尖頂在了李英豪的腦門上,好在李英豪反應不慢,及時後退了半步,饒是如此,眉頭還是被蹭破了一塊油皮,張永哲那頭牲口立刻從地上爬起,大喝着撲向了李英豪,身體條件明顯處於略勢,可進攻慾望卻遠遠高於李英豪。
衆人看的幾乎窒息,這場比賽的節奏太快了,兩個人好象不需要喘息一般,一直纏鬥在一起,張永哲用的全是兇狠的殺招,意圖太過明顯,他是想打殘了李英豪,可每每吃虧的人都是他,李英豪每擋住他一次攻擊,都能從反擊中對他遭成傷害,但張永哲每次倒地後都能立刻爬起來,無論是拳打腳踢,他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頗有些博命的架勢,李英豪已經個逐漸感覺到吃力了。
但從場面上來看,形勢對李英豪有着絕對優勢,‘局外局’的莊家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雖然買張永哲勝的人遠遠多於買李英豪的,可是,一賠六的賠率,若是李英豪僥倖贏了,還是會賠他們一個底兒淨啊,本來毫無懸念的比賽,突然之間成了一場盛宴,那些買張永哲的人破口大罵他的愚蠢與不爭氣,而那些賭運氣搏冷門買李英豪的人,無不扯着嗓子給他加油助威的。
氣氛渲染之下,幾乎所有人都被感染了,興奮,興奮的不得了,天門更像炸了窩一般給李英豪吶喊聲援。
三國和蘇影這兩個另類對比賽莫不關心,懷着不同的心情,兩人都在盯着顏冰看,阿東靠了上來,眉頭微皺,道:“不太對勁啊,少爺……”
正在不斷的叫好的白果和風鈴聽到阿東的話,同時一怔,這才發現甄英雄和阿東的臉色很是陰沉,並沒有替李英豪佔據優勢而感到高興,眉宇間反而有一種擔憂,這讓兩女大是不解。
甄英雄的目光死死的鎖着張永哲,見他再一次被李英豪踢倒後好象不倒翁一般敏捷的彈身而起,繼而撲上,低沉着語調,冷冷道:“張永哲很可能嗑藥了……”
“嗑藥?!”白果和風鈴表情一變。
晴天望着擂臺上的兩人,蹙着秀眉,道:“聽少爺您一說,好象是誒……”
“明明摔的那麼厲害,卻好象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如果不是嗑了藥,這確實很難讓人理解。”畫兒似乎早就與甄英雄和阿東有了同樣的懷疑,道:“受氣氛影響,現在很少有人注意到,從比賽開始就一直主攻的張永哲在一味捱打的局面下依然拳腳犀利,體力未免太誇張了,李英豪只是被動應付都已經顯現出疲態了,可是他……”
聽畫兒一說,衆人望向再次爬起來向李英豪掄以老拳的張永哲,心裡都在打顫,張永哲臉上的血更爲他增添了幾分氣勢,雖然只是短短的三四分鐘,但李英豪的氣息已經徹底亂了,從他起伏的胸肌不難感覺到他的疲憊,張永哲的攻擊讓他連喘氣的工夫都沒有,對李英豪來說,這是巨大的壓力,終於,張永哲的坐擺拳穿過了李英豪的防守,重重的擊在了他的右臉上,李英豪腳下一個踉蹌,但憑藉出色的身體條件,併爲摔倒,及時調整了重心,可是,他已經呈現出劣勢了。
關心則亂,聽說張永哲嗑了藥,再去看場上的兩個人,彷彿處於不利局面的突然變成了李英豪,風鈴似乎忘記了這種比賽的性質,她幾乎是趴在白果的腿上,抓着甄英雄的手臂,又急又怒,用質問的口吻道:“爲什麼?爲什麼他會嗑藥?這不是比賽嗎?甄英雄,你可以終止比賽,取消張永哲的資格,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