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話裡還有話，王國華當然不會去接他的話茬，甚至還收起笑容淡淡道：“打鐵還要自身硬，客觀困難沒有不能克服的。
這話雖然不是明着批評，本質上還是在暗指袁嘉銘這個院長不得力。二醫大附屬醫院跟市委市政府之間有疙瘩，作爲市政府每年都有一定投入的市中心醫院的院長，還好意思向市委領導叫苦叫窮？
袁嘉銘心裡暗暗叫苦，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他也是一個下意識的習慣，在領導面前叫窮，實際上是一種態度上的表示。沒想到，王書記似乎不吃這一套，一句話說的他進退不得。還好王國華沒有繼續批評的意思，話鋒一轉道：“福利院的那豪同志一定要權力救治，這樣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同志，市委市政府再怎麼照顧都不過分。”
這一句看似平淡的話，袁嘉銘更是嚇的背後冒冷汗。毫無疑問，王書記一定是都知道了。民政局的年家駒跟袁嘉銘關係不錯，所以幫着施加一點壓力，沒想王書記似乎對這個那豪挺重視，這一傢伙算是撞鐵板上了。
袁嘉銘反應很快，立刻表態道：“請書記放心，市中心醫院一定竭盡全力救治那豪同志。”
王國華沒說話，嘴角帶着冷笑看着他，袁嘉銘有點心虛的把頭低下。王國華這才接着道：“市政府每年給市中心醫院的撥款都是納稅人的血汗，醫務人員的天職是救死扶傷。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辜負了市委對你的信任！”這一句就是強烈警告的意思，暗示袁嘉銘，王書記隨時可以拿下他。
袁嘉銘真是羞憤不已，低着頭不知道怎麼應對的時候，王國華接着道：“帶上你的人走吧，別在這裡影響傷者休息。我不想聽什麼回報，我只看結果。”
王國華不是刻薄的人，按說不會第一次見到袁嘉銘就這麼夾槍帶棒的一頓批。歸根結底，袁嘉銘在那豪的問題上還是違背了一個醫務人員的良知。居然用醫療費爲手段，配合民政局給那豪施壓，這個王國華堅決不能容忍。好在之前中西醫院在搶救時還算得力，不然王國華對他就不會留餘地。真要是在救人的時候出了問題，事後還被王國華知道市醫院沒盡力，那對袁嘉銘來說纔是滅頂之災，現在不過是小懲！
揮揮手，王國華掃蒼蠅似的打發走了袁嘉銘，回到長椅上慢慢的坐下。這會那豪的婦人和女兒都回了病房，湯新華慢慢的走到王國華身邊，看了一眼樓道的方向道：“剛纔接到秘書長的電話，省政府辦公室的一個老熟人給他打了電話。”
王國華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湯新華，擺擺手笑道：“多慮了，你去樓道口等着，如果年家駒一個人來，你就讓他回去。如果是民政局班子成員都來了，就讓他們過來。”
湯新華聽着心裡一驚，暗道老闆這是要下黑手了。這年家駒做的也太過分了，不由老闆不怒。本着秘書的職責，湯新華還是低聲道：“秘書長還說，閔書記的電話打不通，沒人接。”
王國華聽着連連冷笑，擺擺手沒說話。閔自雄這是要置身事外，難怪聯繫不上，看意思跟一些人也算是達成了默契。王國華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容易衝動的菜鳥，深知有些人爲了撈錢，膽子大的已經不是包天能形容。
湯新華走到樓道口，等了一會果然看見年家駒一個人上來，當即往下招呼道：“年局來了？”年家駒四十來歲，個頭不高，相貌平平，此刻跑的是氣喘吁吁，怕是很少有趕路趕的這麼着急的時候。
“是湯秘書啊，你怎麼在這？”年家駒面帶疑惑，仰視湯新華慢慢走下來。換成以前，年家駒眼睛裡怎麼會有湯新華的存在，更不可能像現在被居高臨下。這會，還得帶着笑容，免得惹怒這一位書記的秘書。
湯新華往後看了看，動作很明顯，然後才道：“就年局一個？”
什麼意思？年家駒面帶不解，隨即便刷的一下滿頭冒汗，臉色煞白。湯新華不明白他爲啥如此反應，但是這個不重要。“班子的其他同志都來了，不過暫時在樓下等着，我……。”
“等他們都上來了再去見領導吧。”湯新華丟下一句話，有點趾高氣揚的走了。年家駒面帶不忿的看着他的北影，低頭時一直忍着的腿抖了起來，這一抖就怎麼都控制不住，跟着牙齒也開始打架。很明顯，王書記這是要下狠手，一個人來不見你，整個班子來了，當着班子全體的面纔好打臉。年家駒實在是想不明白，爲啥王國華一點都不給自己機會？年家駒沒覺得自己又做錯的地方，他也是聽上面的話在辦事嘛。
湯新華回到王國華跟前，說了一下情況，王國華點點頭沒說話，往後一靠閉目養神。湯新華輕輕的走開，回到樓道口，這會正好看見年家駒步履艱難的往下走了一段，拿出電話低聲說話。湯新華嘴角露出冷笑，心道這傢伙當真是咎由自取。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王國華，睜眼一看，湯新華領着三個人過來。這幾位王國華都沒啥印象，習慣性的王國華站了起來，沒有端坐不動的擺架子。站起來是一種基本的禮貌，也不妨礙王國華面帶怒色的看着這三位。
“領導，他們來了。”湯新華上前低聲說話，王國華點點頭，看了一眼三位哼了一聲然後坐下道：“叫你們來就一個事情，那豪同志在福利院任勞任怨的幹了一輩子，民政局的領導班子做出的一些處理決定，我個人認爲是不合適的，對那豪同志也是不公平的。民政局的具體工作我不打算去插手，但是那豪同志的事情，我就問三位一句，民政局能不能管到底，不能的話我另外想辦法。”
這話就不是一般的難聽了，那豪是民政局下屬的部門負責人，他的事情民政局不管反而讓市委書記來想別的辦法，這讓三位民政局的班子成員情何以堪。
兩位民政局的副手面色慌張，卻又不好上前說話，一把手都沒開口呢。年家駒倒是楞了一下，隨即搶上一步低聲道：“書記，我的工作沒做好，您批評的很對，我對那豪同志的關心不夠，這都是工作不細緻的緣故。來之前，局黨委開了個小會，決定對那豪同志給以一定數額的獎勵，同時考慮到那豪同志的愛人是農村戶口，一直沒解決工作問題，局黨委決定擠出一個編制安排那豪同志的愛人。”
王國華笑了笑沒說話，站起身對湯新華道：“走！”說着王國華大步走了，似乎就這麼算了。湯新華多少有點不解的追上去，留下的三個人面色各異，面面相覷。
上車的時候，湯新華回頭道：“老闆，就這麼算了？”王國華看他一眼道：“先這樣吧，等那豪的家屬安頓好了再說。”湯新華這才知道，王國華根本沒打算就此作罷，剛纔的舉動，怕不是另有深意。
“老闆，去哪？”司機小趙回頭請示，王國華道：“回去吧，跑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本來打算去一趟福利院，現在就不去了，明天起早去。”
回去的路上王國華一直沉默，湯新華幾次想回頭請教，想想還是作罷，自己廢點腦子想明白更有用。車到住所，王國華上臺階後站住，回頭道：“新華回去吧，不用跟進去了。”
湯新華停下轉身，總覺得老闆話裡有話。趁黑回到家，見家裡沒有開燈，老婆怕不是帶着孩子回孃家了。摸出鑰匙來準備開門的時候，暗影處有人咳嗽一聲。
“誰！”湯新華嚇了一跳，轉身看過去。“湯秘書好，您別誤會，我這個……。”湯新華鬆了一口氣，打斷道：“好了，等我開門再說。”飛快的打開門，開了燈，接着燈光看清楚了，這一位似乎是剛纔三位之一。
“你是？”湯新華跟他不熟，自然問了一句，這會突然想到王書記剛纔說的話，心中陡然一驚，難道說王書記一驚料到這一幕？
王國華伸手去開門的時候，門已經從裡面開了。楚楚露出笑臉道：“回來了，還以爲你晚上又不回來。”王國華多少有點抱歉，進門來脫下外套遞給楚楚道：“兒子睡了？”
楚楚掛好外套才道：“剛睡的，一直要你呢，這幾天沒見着你，這孩子一直不高興似的。”
王國華苦笑着搖搖頭道：“我真不是一個好爸爸。”說着坐在沙發上，楚楚笑笑沒說話，保姆拎着一個暖瓶從廚房裡出來。楚楚上前笑道：“給我吧。”說着話，楚楚結果暖瓶，拿來腳盆兌水試了試溫度，這才端過來擺在王國華面前道：“擡腳！”
王國華依言擡腳，看着楚楚那張曾經讓自己驚豔的臉，此刻默默地爲自己脫鞋脫襪子。在這個風雪依舊的夜晚，王國華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趟沒白來。
天亮了，雪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