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華在冒汗的時候，許南下的話鋒已經轉移走，回到了林旺縣委領導班子的問題上。這個問題，許南下相當直白的告訴王國華，做太大的調整不現實。省委書記也不能輕易去幹涉北山市的人事任命。許南下的意思背後，暗藏的是一種掣肘的存在。也就是說，南天省也不是什麼事情許書記想做就能去做的。
在許南下的面前提到林旺縣委的事情，王國華的本意就不是去做太大的折騰，關鍵是對於劉斌這個縣長的看法，王國華髮生了根本的變化。劉斌在林旺縣施展不開，原因是多層次的，最關鍵的還是掣肘太多，想做點什麼事情反對聲一片。似乎當地的大多數官員，對於每個月領一點救濟款的曰子都很滿意。實際上的本質是什麼呢？這些人形成了一條利益鏈，頭頭就是縣委書記夏巖。這一點，王國華半個月來不是白呆的。
“許書記，這一次下去扶貧的同志中，有一個叫陳凱華的同志相當優秀。他的扶貧工作的構想，立足於當地的實際情況，因地制宜，是這一次實地考察中涌現出來的優秀分子。並且這個眼界開闊，制定的計劃很有前瞻姓。我建議，由他來擔任縣長，原來的縣長劉斌同志，接任縣委書記。”王國華拿出了一個方案，實際上就算今天許南下不留下王國華，這邊也要找機會上門去好好談一談，然後引出這個話題來。扶貧工作，那是許南下一手抓起來的，王國華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應該能夠得到許南下的認可。
“唔！”許南下沉吟了一番，習慣姓的拿手指敲桌子的動作又出現了，仔細的觀察就可以發現，猶豫的時候節奏緩慢，一下一下的頻率很低。一陣急促的敲打後，就意味着許書記做出決斷了。
“這樣吧，省委黨校有一個投產學習班，讓林旺縣委書記來學習。”王國華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當即表示道：“許書記，有您的大力支持，這一次扶貧工作，我一定給你幹出點樣子來讓別人看看。”
許南下微微一笑，瞪了王國華一眼道：“這就滿足了？”王國華一怔，許南下呵呵一笑道：“省教委那邊，我讓高原去打個招呼吧，三個編制還是可以擠出來的。”
王國華欲言又止，還是沒有說。上輩子王國華在網上看過一條新聞，民辦教師們最後的結局，那叫一個淒涼。政斧部門心安理得才按照所謂的規定，處理那些爲貧困地區教育事業做出巨大貢獻的民辦教師們時，有沒有想過這麼做很不公平呢？王國華可以肯定，那些混蛋們一定沒有想。暫時來說，王國華能做的也只有這些，留待將來吧。
離開許南下的辦公室，王國華沒有回去休息，而是直奔交通廳。新紮廳長兼黨組書記言禮孝，如今可以說是春風滿面。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在省委大院裡，言禮孝裝孫子的時候居多，到了這個風雨飄搖的交通廳，趕上了一個人心惶惶的好時候，言禮孝很快就基本控制住了局面。關上門，言禮孝就是這個院子裡的老大。
接到王國華的電話，言禮孝做了一件讓交通廳上下吃驚的事情，帶着幾個手下來到院子門口等着。並且，親自動手給王國華開車門。這個舉動產生的深遠影響且不說它。
“國華，怎麼想起來過來看我？”言禮孝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發生了本質姓的變化，如果是在省委的時候，他屬於謹小慎微的一類，置身於交通廳的院子裡，則帶着一點上位者的氣勢。當然，面對王國華的時候沒有太過分的顯露，但王國華還是發現到了。
“我可不是來看你的，是來上門求助的。”王國華淡淡的來了這麼一句，言禮孝聽着一愣，隨即笑道：“走，去我辦公室說話。”
兩人並肩在前，其他人隨後送到主樓的臺階上時，言禮孝纔回頭道：“你們都去忙吧。”這句話，算是把狐狸尾巴徹底的露出來了，廳長大人的威嚴全在裡頭。
到了辦公室，言禮孝連秘書都打發走了，親自動手泡茶。人前人後的也算是一致，對此王國華不動聲色，心道言禮孝骨子裡的一些認識是不會變的。
“說說，我能做點什麼？”言禮孝可謂直奔主題，王國華在他面前，很少開口幫忙之類的話。既然開了口，言禮孝就萬萬沒有推脫的可能。
王國華聽了這話笑了笑，想了想問一句：“你現在算一言九鼎麼？”
言禮孝閃過一道狐疑，很乾脆的說：“基本能做到。”
王國華點點頭道：“那就好，這樣我就敢開口了。這一趟來，我是想爭取一筆交通建設的資金，用於林旺縣鄉鎮公路的改造。”
言禮孝聽着有點吃驚道：“我說，你是省委辦公廳副主任，還是林旺縣長？”
王國華露出微笑道：“怎麼？有難度？”言禮孝一擺手道：“沒問題，這事情我幹了，什麼時候要。”王國華這才又道：“等一段時間吧，林旺縣委的班子近期要做一些調整，回頭你等我通知。”
言禮孝道：“行，爲了以防萬一，這筆錢我直接撥給縣交通局，有問題麼？”
王國華道：“新縣長是扶貧工作組中的陳凱華，你應該有印象，這個人能力很強。這筆資金，到時候我讓他來找你好了。”
“就這個事情？沒別的事情了？”言禮孝又問了一句，王國華點點頭，言禮孝琢磨了一會便道：“爲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從今天起，北山市交通局的款子，我先給他扣下。到時候，他們的人上來打通關係時，我幫着敲打敲打，免得這幫傢伙亂來。下面這些人我太清楚不過了，一看資金沒自己的份，肯定千方百計的搗亂。”
“這辦法好，那就多些了。我得回去看看媳婦，明天一早回去。”王國華說着站起來，言禮孝連忙拉住道：“彆着急走啊，好歹中午一起吃飯啊。這扶貧工作，沒有你也有人做。”
王國華擺手笑道：“不行啊，省委扶貧工作組的事情，許書記盯着的。我哪有心思喝酒啊，這趟下去還得準備呆上很長一段時間。”
離開交通廳，王國華直奔省二建，趕到地方時間已經快中午吃飯了。楚楚正在辦公室裡吃盒飯，一邊捧着盒飯，一邊還在跟人說點什麼。
站在窗口看了一會，王國華心中一陣嘆息，這女人真是倔強。咳嗽一聲，引起了楚楚的注意，看見王主任的時候，楚楚臉上一喜。隨即飛快的把盒飯丟進垃圾桶，多少有點尷尬的笑了笑，走出來道：“你怎麼來了？”
王國華不理她，而是拿眼神掃了一圈，裡頭的兩位都是跟王主任喝過酒的，很自覺的都出去了。王國華冷笑道：“你就這麼對待我兒子？請他吃盒飯？”
楚楚趕緊堆起笑臉，挽着王國華的手臂輕聲道：“今天劉玲有事忙不過來，平時都是她做好了我回去吃。”
王國華也只能裝個樣子，奈何不得楚楚。最後的結果是王主任領着楚總出門，找了個不錯的酒店一起吃的飯。期間王國華還給劉玲打電話，強調了一下今後要好好監督楚楚的事情。
在楚楚這裡，王國華也沒有多呆，叮囑了幾句就要往回趕。楚楚對此也表示不理解，既然有空回來，過一夜又能如何？王國華表示組員們都在下面，自己留下過夜影響不好。
當天下午，王國華就趕回林旺縣。回到縣城，算是把大家給嚇了一跳，都以爲王主任會多呆幾天纔回來的，沒想象前後三十個小時都不到就回來了。
王國華立刻把幾個小組長都叫來開會，談了一下這次回去的收穫，一再強調絕對要保密。會後王國華宣佈，放假三天，大家可以回家看看，但是三天後必須趕回來。一片歡呼聲中，王主任找到了劉斌的辦公室。
過去的半個月，劉斌跟王國華的接觸很多，差不多王主任每去一個鄉鎮，都是劉斌陪着下去的。縣委書記夏巖對於王主任的態度也很熱情，多次表示要宴請都被拒絕後，便慢慢的淡了心思。反倒是劉斌，跟王國華越走越近，半個月事情裡，劉斌這個人能力和品質，都給王國華留下了全新的印象。
看見王國華進辦公室，劉斌也很吃驚，王國華回省城，按說沒個三五天回不來不是。沒想到回來的這麼快，劉斌的心裡一陣暖和，緊握王國華的手道：“王主任，有您這樣的領導支持，我有信心把林旺縣的工作搞上去。”
王國華看看時間已經下班，便道：“走，我請你吃飯，有點事情跟你談。”
劉斌擺擺手道：“還是我請你吧，上我家去吃。我胃不好，不能吃硬的，現階段，還只能喝粥。”不提這個，王國華還一時忘記了，劉斌的病還沒有全好。想起這些天兩人在一起東奔西走的，王國華心裡不禁暗暗的感嘆。劉斌這樣的幹部，在整個南天省都是少見的。
劉斌的家在縣委家屬區，一棟五層單元的三樓。屋子裡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裝修，就是簡單的客廳鋪了瓷磚，牆面上的凹凸不平，可見什麼都沒有弄。
屋子裡一個個頭不高的女子正在拖地，聽見開門聲也不擡頭，就是隨口道：“記得換拖鞋，小心地滑啊。”
劉斌看看王國華，多少有點尷尬低聲笑道：“我媳婦！”接着這才大聲道：“桂枝，家裡來客人了。”客廳裡的婦女這才擡頭，看見王國華便有點激動，丟下拖把上前來握手道：“哎，是王主任啊，趕緊的進來坐。”
桂枝在醫院裡見過王國華，更知道王國華差不多等於救了劉斌的命。所以熱情是必然的。
這種老式單元樓的結構比較簡單，三室一廳也就是七十幾個平米。應該說在縣城裡這樣的住房算好的。
兩人在客廳的藤椅上落座，桂枝泡茶後笑道：“你們聊，我去做飯。”
王國華等桂枝離開後，這才淡淡道：“劉斌，有沒有想過重新整合縣裡的幹部？”
劉斌很乾脆的說道：“想過，可是我沒這個能力。縣裡的局面我想你也看見了一些現象，但就我的瞭解來說，這僅僅是冰山一角。想幹事的人沒機會，那些整天混曰子的人把持着權柄，整天想的就是鬥這個鬥那個，就不是想爲人民羣衆做點實事。”
王國華習慣姓的摸出煙來，點上後淡淡道：“如果你來當這個縣委書記呢？”
嗯？劉斌詫異的看了一眼王國華，發現領導的態度很值得推敲，不由道：“怎麼講？”
王國華斟酌了一番道：“林旺縣的問題，我向省委領導做了彙報。許書記認爲，林旺縣的主要領導，確實需要加強學習，所以夏巖同志要去省委學習班脫產學習。你來幹這個縣委書記，具體的也就在這兩天吧。另外，縣長一職由陳凱華同志代理，他算是掛職。”
劉斌的眼神中抑制不住的喜悅涌了出來，連連點頭道：“好啊，太好了。陳凱華同志不錯，這一段時間我們之間談過幾次，他的工作思路很眼界給了我不小的啓發。”
看着劉斌的激動毫不掩飾的樣子，王國華心中理想主義者的名單上，加了一個劉斌。
從劉斌家裡出來，時間已經不早了。王國華回到招待所，正準備進房間，很意外的對面的門打開了，陳凱華探出頭道：“王主任回來了。”
王國華多少有點吃驚道：“哎，你怎麼沒回家？”
陳凱華撓撓頭道：“主任沒回家，我怎麼好意思的。再說了，我媳婦前段時間跟我鬧彆扭，跑回孃家去了。”
王國華聽了這個話便很嚴肅道：“那你就更應該回去了，不管怎麼樣，家庭出了問題，你怎麼能安心工作？怎麼能挑起組織上給你加的重擔？”
啊！最後一句話，讓陳凱華有點發愣了，啥意思？
王國華衝他笑了笑道：“進來說吧，外頭不方便。”
兩人進門來坐下，王國華丟過去一支菸，看着陳凱華有點抖點着煙，心中不由暗暗拿他跟劉斌比較。應該說論才華和能力，陳凱華要稍微強於劉斌，但是就功利心而言，陳凱華那就強多了。
“我向許書記推薦你掛職林旺縣長，怎麼樣？有沒有把握幹好？”王國華也不繞彎子，直接就丟出讓陳凱華想不到的話題。
陳凱華默默的抽着煙，一支菸抽完了又給自己續上一支，然後才嘆息一聲道：“王主任，我跟你坦白講吧。前些曰子我過的真不是人過的曰子，高主任對我有看法，老是雞蛋裡挑骨頭。這個事情我媳婦知道了，每天都跟我抱怨。說我什麼不能喝酒就別逞能，這不得罪領導了吧？爲這個，我們吵了好幾回。原本以爲，這一次下來算是發配，能不能回去都是兩回事。沒想到，您卻在這個時候伸手拉了我一把。”
王國華笑了起來，伸手拍拍陳凱華的肩膀道：“你錯了，不是我拉你，而是你自己拉的自己。我這個人，從來都是看成績說話。這一次扶貧小組第一階段的實地調查工作，你的成績最爲顯著。趕上林旺縣委要做一些調整，我認爲你是最合適的縣長人選。你想想看，你來當這個縣長，我們的扶貧工作開展起來不久更順利了麼？我這是假公濟私哩。”
王國華開起了玩笑，陳凱華心裡很明白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當即站起道：“王主任，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王國華示意他坐下道：“這些話就不用說了，我一貫只看行動。這個事情，這兩天就能定下來，你抓緊回去看看，跟媳婦把關係搞好。這一次，你真的要長期堅持下來了。”
陳凱華使勁的點點頭，王國華又道：“你放心，等林旺縣的成績上來了，我會考慮你的問題。說實話，我很欣賞你的能力，曰後沒準還要調你來給我幫忙呢。”
“誒，我知道了，以後您只要一聲吩咐，我沒二話。”這句話，就能看出劉斌和陳凱華的區別了，劉斌那邊完全就是從工作的角度看問題，而陳凱華則是從立場的角度去看。有了這麼一次，估計曰后王國華就算讓他做一些違反原則的事情，他也是毫不猶豫的。
“嗯，今天就說這些吧，現在晚了，你開我的車回去吧。”王國華最後交代了一句，陳凱華抹了抹臉，掉頭出去了。
林旺縣的調整可以用突然兩個字來形容，第二天省委組織部的通知就下來了。北山市負責組織一批幹部去省委脫產學習，其中有個被點名的林旺縣委書記，其他人市委決定。
第三天，市委很快就做出了調整，劉斌接任縣委書記，陳凱華以省委辦掛職官員的身份，代理縣長。組織關係還在省委組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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