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日清晨。”
楊師道有些心虛的說着:“昨日陛下的龍船距離東都仍有三百多裡,我二人不耐,就提前返回東都了。”
他與段綸都在禁軍當職,任職備身,是天子御前親軍。在這個時候跑回來,確實是爲違逆軍法的。
不過接下來的幾天,其實也輪不到他們當值,且軍中的諸多勳貴子弟,也大多都耐不住性子,早早就如猢猻般四散而去了。
段綸則熱絡的用手環繞住了肩膀:“當千牛備身的感覺如何?我是真沒想到,只是到遼東打個轉而已,你這小子,就已爬到我頭上去了。”
李世民的神色,則是無奈。他與這兩位,真沒熱絡到這個地步。
段綸他有見過兩次,可彼此間只是點個頭的交情。便是楊師道,以往對他也是不怎麼搭理的。
所以,還是自己這一身千牛備身的袍服,儀同三司的印綬之故?
李世民心中明悟,面上則是謙遜又略含自得的一笑:“只是僥倖而已,以兩位兄長之才,只要又合適的時機,也必能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時機?學你那樣,指揮不到三千的敗卒,抗擊兩倍的精銳逆軍嗎?我段綸有自知之明,可沒你那般在逆境之中還能挽狂瀾於即倒的本事。”
段綸自嘲一哂:“毗盧遮你用兵的本領與的軍功,我等可是心服口服的。”
說到此處,這位又朝着李世民擠眉弄眼道:“這次回來之後,就聽說你與那兩個突厥王子約戰,能不能給個實話?這次有幾成把握?你的姐夫想賺些零花錢,”
“這個無需再問毗盧遮。”
宇文士及在旁插口:“董純將軍親口斷定,此戰他必勝無疑。不過你段綸的賭注,估計是沒人收的。”
“這又是什麼說法?”
楊師道不禁奇怪的問:“黑市的盤口,難道還不允許別人下注?”
宇文士及卻不答話,只是笑而不語。
段綸則是恍然大悟:“你這牲口!這次在黑市裡面開盤的,是你宇文士及?”
“我一個人哪裡能吞得下來,只是在裡面佔了三成份子而已,”
宇文士及嘿然一笑,眼現得色:“身爲股東,總不能做這明擺着賠錢的買賣?”
“你們這就有些噁心了——”
楊師道微搖着頭,一副鄙視的神色:“如今滿洛陽城都在說那兩位突厥王子實力深不可測,之前的十數戰,都未出全力。毗盧遮這場約戰,估計是勝少敗多。這些傳言,怕也是你宇文士及的手筆?”
李世民也是無語,感情這次賺得最多,還是他這‘好兄弟’。他決定了,明日可以讓樊世興再押個二十萬貫。
“這要人人都看好毗盧遮?這賭盤還怎麼開得下去。”
宇文士及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毫無慚愧之色,之後他又用摺扇遮住了嘴,悄聲與李世民打着商量:“今日那阿史那家的兩個王子,還有那位鐵勒可汗契苾何力也在,如果時機合適,你不妨稍稍示弱?”
李世民聞言,卻只是‘呵呵’的冷笑,心想自己怎會配合宇文士及,做這種缺德的事情?
“事成之後,五十萬貫銀錢奉上!”
宇文士及對李世民的性情,可謂是瞭如指掌,毫不意外的繼續勸誘:“在洛陽城裡面,能接觸到黑市的,不是權貴人物,就是黑道豪雄,再就是那些江湖匪類,能夠在裡面下注的,可沒幾個草民。毗盧遮你即便坑了他們,也無需內疚。”
他隨後又笑着看楊師道與段綸:“聽者有份,你二人是他未來的姐夫,如能助我一臂之力,事後一樣也有十萬貫奉上!”
這兩人聞言,頓時眼神發亮的看着李世民,
他們雖也是豪族子弟,可既沒有李世民能組裝墨甲的本事,也不似宇文士及般家財萬貫。這十萬貫,在他們眼中的看來,已經是很大一筆錢了,足夠大半年的揮霍。
“這真是——”
李世民的面上,滿是無奈之色:“我儘量吧!如果沒有機會,那也怪不得我,”
他其實是順水推舟,聽到‘五十萬貫’這四個字,其實就已心動。
“就知道毗盧遮你不會讓我失望,至於時機,我自會安排。”
宇文士及如狐狸般的笑着,隨後又有些好奇道:“說來我也不解,今日毗盧遮你緣何至此?自你入東都以來,受邀赴宴的次數都不到三次吧。尤其這個時候,我還以爲你會研究一下我給你的那些資料。”
在他記憶中,自己這好友,可是極少出席這樣的場合的。尤其是在李玄霸身死之後,這位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沒有必要,絕不出門。
且據他所知,這次李世民在那萬象塔中,可是得了不小的好處。這個時候,這傢伙不該藏在家裡研究參悟嗎?
所以當得知李世民今日也將赴秦王之宴,他其實是嚇了一跳的。畢竟這又不是什麼很正經的場合,只是秦王新納了一門小妾而已,來的也多是京城中的紈絝子弟。
“出來透透氣不信?。”
李世民隨口搪塞,不過也知這理由,沒法讓宇文士及相信,於是又加了一句:“也聽說個阿史那家的兩位特勤與鐵勒可汗會出席,所以過來看看,這三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
幾人說笑之間,已經進入到了漱玉館大堂之內,只見此處已是賓客雲集,雖沒有幾個當權大臣,卻無不都是出身權貴豪族。其中僅僅是李世民認識的,就有五六十號。
而李世民纔剛一踏入,就引得這廳堂之內諸人,都紛紛往來。作爲如今洛陽城內最熱的話題人物,他現在的狀態,就宛如磁石。無論走到哪裡,都是衆所矚目
不過其中值得注意的,也就只有四人而已。共是三男一女,都做異族打扮。
男的年紀都在十五六歲之間,都以審視的目光打量着他;至於那女子,正是他前幾日見過的阿史那明慧,看過來的視線,卻有些冷冽。
李世民猜測位於阿史那明慧左手邊那位衣着華貴的少年,就是始畢可汗之子阿史那什鉢苾,而這位做僕人打扮肅立於其後的,則是阿史那思摩。
此人以奴僕的身份,隨阿史那什鉢苾入東都,多半是奉始畢可汗兄弟之命,來觀大隋的虛實。
只是那個時候,誰都不會想到,大隋的東征大軍,會在遼東敗得如此之慘。
此外還有他們下首的另一位,一個身軀壯碩如山般的少年,就是契苾何力了。
這位是鐵勒契苾族的可汗,九歲時就繼任可汗之位。不過鐵勒的可汗有很多,足有二十餘個。契苾一族,只是鐵勒中的一部,全盛時部衆數萬,可如今已只餘三千帳而已。
此時契苾一族,名義上臣服於大隋,卻又與**厥王庭糾纏不清。
今次這位前來東都,說是爲請朝廷冊封,可實質卻是受強鄰薛延陀部逼迫,不得不向大隋請援。
所以今次三位草原王子橫掃東都的風波,契苾何力是最溫和的,寥寥幾次出戰,都是逼不得已,不得不戰。
不過這位的武力,確實了得。契苾何力之前好幾次是想要放水的,可奈何對手太渣,沒兩下就被打趴,讓此人想要都不可得。
不過按照宇文士及提供的情報,最近契苾何力與兩位突厥特勤走的很近,這大約也是受了遼東大敗的影響。
一旦大隋無瑕顧及草原,那麼契苾一族的處境就很危險。
而阿史那家,雖是起源於匈奴,可鐵勒族的血脈,卻已融入到了這家草原王族之內。甚至可以說突厥一族,就是鐵勒諸部的一支,是所有鐵勒人共尊的王者。
相比於對草原敵視防備,意圖分而治之的大隋,契苾一族天然會對阿史那家更具好感,
這從之後的幾戰,契苾何力的風格越來越強勢,就可看出一二端倪。
——這大約是阿史那什鉢苾,或者阿史那思摩對這位承諾過了什麼,使得這位終於壯起了腰桿,開始正面應對隋人的挑戰,也讓好幾個以爲能撿個軟柿子的‘少年英傑’顏面大失。
可李世民之前隋對宇文士及解釋,說是此行是要看看這些草原王子,到底是何等人物。可他心裡,對這幾位卻是不怎麼在意,只是稍稍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自己那尊正在外獨自行動的‘神血睚眥’上。
似秦可柔這樣實力深不可測的人物,他只有一次狙殺的機會。一旦箭支落空,讓對方生出了防備警惕之心,那麼他再要將對方射殺的可能,就是微乎其微了。
所以李世民不得不在那邊分出更多的心力,力求將這尊‘神血睚眥’,將那兩位召請下來的‘神尊’的戰力,發揮到極致。
不過接下來,也不知是宇文士及的‘安排’,還是巧合,李世民的坐席,被安排在了的鐵勒可汗契苾何力的身旁。
而就在他纔剛入席不久,他的耳旁,傳來了張雨柔興奮的聲音:“秦可柔她果然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