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書房之後,李建成就眼含不解的問李孝恭:“七弟爲何定要入驍果軍不可?說實話,以你如今的資歷,只怕很難在驍果軍中擠入郎將之林。武猛都尉的八個人選,也都大概定了下來,你要想將別人拉下來,花費可不在毗盧遮之下。與其如此,倒不如在邊軍多呆個三五年,直接升上鎮將。”
他沒有說的是,武功李氏要爲此付出的人情,也遠超李世民之上,
李孝恭則一聲笑:“無需郎將與武猛都尉之位,只要能夠拿到一個果毅都尉,我就心滿意足了。不過這次來東都的時間確實晚了些,所以纔來求叔父之助。”
“果毅都尉?”李建成眉頭微蹙:“那豈非是平調?”
嚴格來說,果毅都尉是要低於上鎮副將半個品階的。上鎮之軍,數量在六千人,到一萬二千人之間,而果毅都尉只能統轄三千驍果。
不過大隋朝野,都默認禁軍系統的地位,要高於邊軍與府軍的同級官職,
只是果毅都尉哪怕外調,還是中鎮將與上鎮副,所以在李建成看來,這完全就是無用功,浪費時間。
“所謂寧爲雞頭,不爲牛尾。”
李孝恭語聲昂揚:“天子建十八萬驍果軍以徵遼東,弟不才,也欲在此戰中建功立業!”
“原來如此——”
李淵手捻着長鬚:“只是,你可問過你兄長意下如何?又可曾想過,這第二場遼東之戰我朝再敗,你在驍果軍會是什麼樣的處境?”
李孝恭的兄長李琛,襲爵襄武縣公,官拜散騎常侍,開府儀同三司,淮南郡太守,也是武功李氏的支柱人物之一。
“侄兒想過的,天子經歷今年這場大敗之後,定會吸取教訓,步步爲營。這二次徵遼之戰,即便不能一戰克定高句麗,也絕不會再有今年這樣的慘敗。”
李孝恭苦笑:“至於兄長之意,侄兒沒問,也無需問。川蜀一帶邊境太平無事,小侄實在沒有耐性,在那邊苦熬資歷。除此之外,侄兒以前一直都是擔任主官,不慣於人爲副。”
李淵聞言,倒也沒有意外責備之色,他只略作深思,就答應了下來:“也好,大勢至你在府中住下,此事我會代你籌謀。”
這位一邊說着,一邊拿眼看李世民,後者當即起身抱拳:“七哥之事,孩兒義不容辭!”
此時的李世民,已經是上儀同三司,武猛都尉,備身直齋,不但官位不低,在禁軍中的人面也已不小。許多三四品的大將都與其熟識,甚至是欣賞有加。
李淵固然能夠幫助李孝恭,運作一個果毅都尉之職,可如果有李世民從左右備身府與驍果軍內部發力,他會省事許多,
李孝恭則是一陣感概不已:“我這些年,自以爲是仕途得意。卻不意毗盧遮小小年紀,就已後來居上。小侄反過來,還需藉助十九弟之力不可,他入東都,明明纔不到一年,真不愧是我家的千里駒。”
武猛都尉與果毅都尉雖然是平級,可騎軍的地位,一向都高過步軍半頭。何況李世民還兼着‘大業殿直齋’的職位,深受帝后的信重。
尤其是後者,最爲重要,足可讓李世民平步青雲。
李淵聞言,眼中不由略顯得色:“你別太誇他,這個小子,慣會得意忘形。你回京之前的數月,這小子居然還想着要辭官,真是氣煞了老夫。他莫非當朝廷的官印,是蘿蔔做的?幸在蕭後殿下看重,對他的辭呈一直駁斥不許,否則老夫真不知會被他氣成什麼模樣。所以孝恭你這次欲從徵遼東,其實也是解決了老夫一樁心事。你嬸孃一直憂他少不更事,年輕氣盛;我則擔心他得意忘形,自不量力,可能會在戰場上吃虧,有你在那邊與他互相照應,我們夫婦都會放心很多。”
李孝恭啞然失笑:“叔父多慮了,毗盧遮的沉穩,是同輩中罕見。其才能武藝,也是關中將門翹楚,你們夫婦實在是擔心太過了。到了那邊,但是他照應我纔對。”
“希望如此吧。”
李淵嘆了一口氣,隨後又看着李世民道:“你的玄甲營與大業殿,現在可還缺人?”
李世民聞言,不禁眉眼微揚:“玄甲營還缺兩個校尉,宮中的都虞候都已有人,只有四個虞候,還沒有定下人選。敢問父親那邊,可是有薦人過來。”
他知道李淵既然問了‘缺人’二字,那就只可能是指八品以上的將官。八品與隊率以下,都有失李淵的身份。
“確實是有兩個故交之子,至今都還沒有出身,”
李淵微一頷首:“一個是慕容羅睺,慕容家的孩子,極有勇力;一個是侯君集,我老友侯定之子;前者是太子右內率,是你在宮中的同僚,後者也有七品振威將軍的蔭官,你看看能否把玄甲營的兩個校尉安排給他們的。”
李世民微微蹙眉,他對這種關係戶不甚感冒。
其中慕容羅睺也就罷了,前燕慕容家族早就敗落,在朝中已經沒有四品以上的高官。慕容羅睺能夠在二十多歲的年紀,擔任太子右內率的,應該是靠真本事的,
至於侯君集,此人也是出身關西的將門子弟。
其祖是侯植驃騎大將軍,肥城縣公;其父是車騎大將軍、潞國公侯定。最高能追溯到其八世族侯龕,乃是十六國時後燕高官。
不過李世民聽說此人風評不太好,心性浮誇,驕橫自大等等。
可他稍稍猶豫之後,還是沒有拒絕。
“孩兒會盡力而爲!”
這侯家歷來都與武功李氏交好,而侯君集之母,與他的母親竇氏,也是堂姐妹。如今那邊難得有求到他們家的地方,如果貿然拒絕,是會傷人心的。
李世民心想如果侯君集此人還有些可取之處,自己就費心思**一番。但如果此人一無是處,那麼他與長孫無忌,也有的是辦法將這個傢伙架空。
“沒必要太上心,他們兩家,自然會使力氣,毗盧遮你只需關鍵時候說句話就行。”
李淵眼中的滿意之色,愈發明顯。
不知不覺,以前家中這個讓他頭疼的小子,如今也能夠爲族中出力了。
這個時候,他又神色微凝,目光肅然:“還有一事,今日有大臣向天子舉薦,讓我但任懷遠鎮行臺尚書,主持遼東之戰督運糧草兵械的一應後勤諸事宜。”
在場三人聞得此言,都不禁眼現喜色。尤其是李世民,與李孝恭二人,更是喜不自勝。
這次遼東之戰,如果有自家人掌握着糧草兵械,那麼他們在前方,就再不用爲此事發愁。
除此之外,三人也爲李淵的前途而欣喜,
行臺制度,初見於魏晉,爲將帥出征時,隨其所駐之地設立的代表中央的臨時政務機構。在北朝後期,在被稱爲尚書大行臺,設置官屬無異於中央,自成行政系統。
這原本是爲大規模戰爭而籌備的機構,能夠讓主帥能夠有效的統轄地方,爲戰爭服務。
可在齊魏之後,已很少有統轄兩到三個州的大行臺出現,通常只是統轄數州的小行臺,負責督運糧草等事務,一般都是在一條主幹道所在及附近的郡,因此被稱“某某道行臺”,或者“某某鎮行臺”。
行臺尚書在地方權柄極大,不但能自建幕府,更可節度地方軍名。只有天子最信任的親近大臣,才能夠擔任這種職司。
而懷遠鎮,位置就在遼河西岸,與遼東城隔河相對。可以說是徵遼大軍最重要的後方,已經雲集了朝廷大量的軍械與糧草。
李淵能夠被委以此等重任,天子的這份信任,無疑是加倍的厚重。
如果這次遼東大勝,李淵說不定就可一舉躋入柱國將軍之林。
“侄兒恭喜叔父!”
李孝恭在欣喜之後,卻又發現李淵的神色,略有些怪異,欣喜之餘,又含糾結。他不禁一陣錯愕,隨後若有所思的問道:“敢問叔父,是哪位大臣舉薦?”
“是納言蘇威!”
李淵一聲苦笑:“我現在,卻有些搞不懂他的用意了。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接下這一職司——”
李世民也愣了愣神,萬分不解:“父親之所以遲疑,可是擔心這一職司,有着陷阱?”
“非也!”
李淵搖了搖頭:“蘇威舉薦我的緣由,其實已經查明,是齊王府那邊出了力氣。”
在場等人,瞬間就明白了緣由。也知道了李淵,爲何要把他們幾個子侄叫來商議,而不是與府中供奉的幾位謀士相商。
“這位齊王,打的倒是好算盤。懷遠鎮那邊的事務繁重之至,父親如果真的接下此職,只怕都等不及過年,就要前往涿郡。他這是想要支開父親,讓你無暇他顧。”
李建成一聲冷笑,而隨後他的目光,卻又向李世民掃了過去。
唐國府與齊王府之間的爭鬥,是因李世民而始。後者也是他們幾個兄弟中,與李玄霸交情最好的。
而李淵一旦執掌了懷遠鎮行臺,一來確是事務繁忙,無瑕分心;二來也沒法再對齊王府窮追猛打。
所以李淵在答應之前,不能不問李世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