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城斯利恩南端,陡崖峭壁的邊緣,有個歷史頗爲悠久的勝利廣場。它最早的面積足以停下三艘頂級規格的飛行戰列艦,廣場周圍矗立着二十四根圓形石柱,因而又被稱爲“聖柱廣場”。這裡曾是斯利恩及周邊居民舉行集會或舉辦盛會的理想場所,在飛行艦艇出現後,它成了聯邦軍隊在西部邊陲的天然航空港。上一場大戰初期,它遭到炮火侵襲,崩塌了一大半,而在這場戰爭中,山城斯利恩再度成爲雙方交鋒的戰場,廣場因受炮擊而出現山體崩塌,殘存面積已不足當初的三分之一,二十四根石柱也只留下了七根,石柱上的斑駁彈痕,忠實記錄下了戰火的無情……
明媚的陽光下,喧鬧的軍樂中,一艘諾曼帝國的輕型巡洋艦緩緩降落在雖然殘破但依然堪用的勝利廣場上。除了山崖一側,廣場三個方向皆有盛裝列隊的諾曼軍人,他們一個個軍容齊整、精神抖擻,使這場面看起來很是隆重。
戰艦停落後,一隊衣飾鮮豔的騎兵從舷側艙門出來,經由踏板來到地面,分列兩隊,夾道迎接主角登場。隨後騎着馬着陸的這位,穿着華麗的軍服,佩戴閃耀的徽章,一臉傲慢的神態,扎着蓬鬆的辮子,還蓄着一小撮金色的山羊鬍。
這時典型的諾曼貴族,真正的皇親貴胄!
距離勝利廣場一萬八千尺——約合5500米的民房裡,魏斯和瓦德-施泰因躲在窗戶後面,透過望遠鏡窺視着廣場上正在舉行的盛大歡迎儀式。此刻他們並不知道,那個光天化日之下耀武揚威的大人物,全名是弗雷爾-約卡德希-阿科納,乃諾曼帝國委任的洛林軍事總督。如果算上前一場大戰的兩任洛林軍事總督,他是這個佔領區的第三任軍事長官。相較於前任們,這位阿科納侯爵的軍事總督職務可說是名至實歸,因爲除了盆地和河谷的平坦地區,洛林山區也處在諾曼軍隊的佔領和掌控之下,按說佔領區的資源輸出,能夠爲佔領者帶來豐厚的利益,但侯爵大人最近有些煩,駐軍接連遭到伏擊,更要命的是,那條向諾曼皇朝宣戰的黑色電報也是從洛林山區發出的——這雖然只是帝國無線電監測部門的推測結論,並沒有篤定的證明,但通過私人渠道傳來的有關諾曼皇室震怒的消息,讓出身顯赫、履歷深厚但真正上戰場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出來的阿科納侯爵感到壓力山大。
“斯利恩城還有多少居民?”魏斯低聲問道。
因傷殘而退役的前聯邦軍少校回答說:“如果只算城區,應該不到兩萬人。”
“若我們在城區動手,且僥倖幹掉了這個大人物,以諾曼人的秉性,我擔心他們在斯利恩大開殺戒,連累了這一萬多無辜民衆。因此,我們最好在城外動手,越遠越好。”
“你倒是替我們想的周全。”瓦德-施泰因表面是在道謝,可這話的口氣,分明是揶揄居多。
魏斯當然明白做大事不拘小節的道理,也知道權衡輕重利弊,但要連累這麼多無辜民衆,他實在於心不忍。再者,游擊戰要想獲得成功,離不開當地民衆的支持,假如民衆都掛了,還怎麼個遊擊法?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魏斯道,“一旦這傢伙離開城區,不但行蹤很難確定,搞不好會一直呆在飛行戰艦上,想要伏擊他根本做不到。”
瓦德-施泰因不置可否,而是反問道:“你有對策?”
“暫時還沒有。”魏斯如實回答。
瓦德-施泰因轉過頭看了看他,鄭重其事地說:“好吧!克倫伯-海森上尉,你能夠爲斯利恩城的存亡——爲斯利恩居民的安危考慮,說明你是個真誠善良的人,是值得信賴的夥伴。假如我們幹掉了諾曼人的大人物,或是將其擊傷,諾曼人的確會異常憤怒,不排除他們清洗整座城鎮的極端舉動,但我想說的是,在當前的形勢下,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很低。其一,諾曼人覺得他們已經勝券在握,接下來要費心的,是如何讓佔領區人民接受他們的統治,即便不能心甘情願地歸入諾曼帝國的版圖,也要順從地進行生產勞動,使佔領區的資源源源不斷地供給諾曼帝國,所以,他們只會小施懲戒,而不是大開殺戒。”
聽了這番分析,魏斯心裡也就有了底。
瓦德-施泰因繼續道:“眼下最大的難題,是我們如何在數千諾曼士兵的嚴密警戒下,幹掉那個惹眼的大人物。從聖柱廣場到駐軍司令部,沿途建築,只要是在步槍射程之內,居民兩天前就被遷移到城北集中安置,我們嘗試着在夜裡進入這一禁區,想找機會安放炸藥,但因爲敵人戒備十分嚴密,這一計劃沒能付諸實行。”
“這其實不難。”魏斯道,“我們帶來的迫擊炮,最遠射程4500尺。之前我介紹過,這種火炮的彈道是一條縱向曲線,可以繞過建築和樹木轟擊目標,其威力相當於兩枚菠米彈。如果目標騎馬進入射程範圍,用兩門迫擊炮進行速射打擊,有九成把握幹掉他!”
“4500尺,九成把握?”瓦德-施泰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多時,視野中的大人物在騎兵們的護衛下朝城鎮中心也即駐軍司令部的方向去了,他這才離開窗口,領着魏斯來到了房間的餐桌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牛皮紙,上面畫滿了手繪的圖形線條。
魏斯一看,原來是抵抗組織自制的城市地形圖。
就着手繪地圖,瓦德-施泰因揣測道:“假如我是敵方高層人物,來到斯利恩視察軍務,除了駐軍司令部,我會選擇兵營視察,順道給士兵們打氣鼓勁,但我們的目標看起來像是一個諾曼貴族,他們對自己高貴的血統非常看重,不太願意跟普通士兵走得太近,所以,駐軍司令部有可能是他在斯利恩唯一的落腳點,結束行程之後,他會原路返回聖柱廣場,搭乘飛行戰艦離開,前往下一個視察地。這樣的話,按4500尺的最大射程,我們能找到幾處伏擊點,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上尉,如果不是你帶來的曲射火炮,我們只能眼睜睜看着這條大魚在我們眼前游來又遊走,毫無辦法!”
“別激動太早,這可是場容不得任何疏忽的硬仗。”用自己的經驗教訓做出提醒後,魏斯迅速進入角色,跟東道主一塊謀劃了這場城市伏擊戰的幾個可行方案,然後選出執行方案和備用方案。總的來說,由於迫擊炮的存在,獵殺目標不是難題所在,難得是伏擊之後如何全身而退——抵抗者對抗強敵縱然需要抱必死的決心,但只要有生路,何必跟敵人在此同歸於盡?
敲定方案之後,魏斯和瓦德-施泰因各自行動。若是敵方大人物抵抵達駐軍司令部之後只是喝口茶就走,他們臨陣決斷的佈置可就落了空,但在兩夥抵抗者冒着隨時被敵人發現的風險,謹慎而又迅速地將迫擊炮和彈藥運到預定陣位之前,那位趾高氣昂的諾曼總督也沒有原路返回廣場。
大魚沒走,意味着十拿九穩的不予方案還有可行的機會,這讓抵抗者們感到振奮,可是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時,從中午等到下午,又從下午等到夜晚,那位造訪斯利恩的大人物始終沒有出現,而停泊在勝利廣場的諾曼巡洋艦也沒有離開,諾曼駐軍依然在城區各處嚴密戒備,一切顯得那樣的詭異,彷彿諾曼人已經挖好了一個陷阱,就等着抵抗者自投羅網。
因爲無法靠近諾曼人在這裡的駐軍司令部,對於那種在戰鬥讀數方面沒有明顯特徵的目標,魏斯的“人肉雷達”難以發揮偵察甄別作用,在這種情況下,能做的就只是一個“等”字。這一晚,他和瓦德-施泰因都沒有閤眼,兩人一邊盯着敵人的動向,一邊合計着如何完善撤退路線,而滿大街的諾曼士兵,終究沒有再對步槍射程之外的民房建築進行挨個搜查,佈設兩門迫擊炮的陣位安然無恙,爲掩護撤退而提前部署的火力點、爆破點也都完好無損。
天漸漸涼了,一隊隊諾曼士兵離開駐地,響亮的皮靴聲響徹斯利恩的主要街道,既驚醒了居民,也提醒了抵抗者。他們如江河入海,再次匯聚到了勝利廣場,而在早餐時點過後不久,戎裝鮮豔的騎兵們從駐軍司令部出發,沿着前日的路線朝勝利廣場開進,清脆的馬蹄聲,恰恰爲抵抗者吹響了戰鬥的號角……
在目標進入伏擊區域後,跟隨魏斯來到山城斯利恩的洛林游擊戰士們,毫不遲疑地將迫擊炮彈墜入炮筒。伴隨着咚咚的響聲,炮彈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落向了那些精氣飽滿、氣勢昂揚的諾曼騎兵,炮彈所至之處,頓時飛沙走石、人仰馬翻。
遭遇奇怪的炮火襲擊,街上的諾曼士兵雖然摸不着頭腦,但還是迅速朝着出現發射藥硝煙的位置跑去。三發速射之後,目標區域已完全被爆炸所覆蓋,目標人物不死也得半殘,魏斯趕忙讓瓦德-施泰因吹響撤退的號聲。儘管斯利恩的武裝抵抗者人數不及諾曼駐軍的十分之一,但這是他們的家園,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這裡的地形。撤退號令一出,他們迅速將迫擊炮和剩餘炮彈藏進下水道,帶着索姆索納斯來的抵抗者們在曲折蜿蜒的民居和巷道中飛奔,抵達撤退匯合點,利用預設陣地和爆破準備阻擊敵人。一時間,山城斯利恩又重新成爲了戰火紛飛的戰場,只不過這一次,兵力和火力佔據絕對優勢的諾曼軍隊空有一身武力,卻像是在跟沒有實體的幽靈作戰,揮拳踢腳總是落空,倒是在狹窄的巷子裡屢遭暗算,白白損失了不少兵馬。
利用巷戰的複雜性,甩掉敵人的地面追兵不難,能否擺脫敵方飛行戰艦的追獵纔是真正的關鍵,魏斯魏斯和瓦德-施泰因一起消耗了大量的腦細胞,運用既有經驗想出了不少因地制宜的法子。伏擊戰一打響,負責策應的抵抗者便在城鎮各處縱火放煙,並在諾曼人的軍營附近大搞爆破,以此干擾敵方視聽。縱使諾曼戰艦全速來追,他們也能通過那些古來就有的地道撤出城區,遁入山林,分頭轉移。結果戰鬥打響後,那艘諾曼巡洋艦先是緊急升空,並對可疑目標進行了炮擊,但它並沒有投入追擊,而是長時間懸停在廣場上空,期間多次放收吊框,但地面未見諾曼人的陸戰兵投入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