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的求生欲很強烈, 奈何有的事不是求生欲強烈便可以解決。
井雉擡腳將兆踹下了牀。
兆委屈的看着井雉。“你幹嘛?”他哪說錯了,井雉確實有了一點小肚子。
井雉無奈道:“女人小肚子除了胖,也可能是懷孕。”
兆呆住。“懷孕?”
井雉點頭。
兆同手同腳的重新爬上牀, 小心翼翼彷彿生怕驚喜了什麼般將手放在井雉的小腹, 神情恍惚的問:“我的?”
井雉回以白眼。“你說呢?”
她這幾個月基本沒什麼同兆分開的時間, 便是要懷別的男人的孩子也得有時間, 亦或異地受孕的能力。
“我要有孩子了?”兆咧嘴道。
井雉點頭。“嗯。”
“我要做阿父了?”
“嗯。”
“我要有孩子了?”
“嗯!”
“我要做阿父了?”
井雉不耐煩的再次將人踹下牀, 一個問題變着花樣翻來覆去的問,還讓不讓人睡了?
兆很快重新爬上了牀,這回很聰明的沒再問問題, 只是將手放在井雉的小腹上輕撫。
“謝謝。”
已經躺下半睡半醒的井雉隨口回道:“這也是我的孩子。”
“它好像在動,是不是胎動?”
“你夠了, 才三個多月, 哪來的胎動?”井雉轉身將兆摁躺下, 側躺相擁不讓兆再動手動腳。“很晚了,明天還要上朝。”
不能動手動腳, 兆便動嘴:“我準備讓大君禪位。”
井雉疑惑的看着兆,不是計劃明歲才讓葛天侯禪位嗎?
“我要它以國君之子的身份來到這個世上。”兆解釋道。
井雉想了想,十月懷胎,根據御醫的估算,自己最遲在孟冬上旬就能分娩, 最早在暮秋下旬, 讓國君禪讓也就是提前半載左右, 以兆的能力並非解決不了。
“你做好準備了?”井雉問, 禪讓並非最難的, 最難的是禪讓之後必然緊隨而來的叛亂。
葛天國公族可沒死絕,而分封制的優點便是讓每一位分封貴族都有自己的軍隊, 分封制的核心是血緣宗法,分封時,好的富庶的重要的封地都只給公族,血緣越近給得越好。雖然這也導致禮崩樂壞以後公族容易造反,但好處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再怎樣肉都爛在了鍋裡。
後期的國君們顯然不覺得這樣好,肉哪怕爛在鍋裡那也不是自己的後代,因而開始將那些重要的地方能自己控制便自己控制,實在不能便給血緣遠一些但繼承權微弱到無,前頭數量龐大的近支不死絕便無法繼位,能力與忠誠都相對可信的旁支公族。
兆的出身太低微了,一旦他繼位,那些大貴族不是拉起兵馬準備取而代之便是找一個旁支當幌子,都是要造反的。想讓他們不造反也不是沒辦法,熙熙攘攘皆爲利,給他們更多的利益自然能讓他們支持兆,但人都已經是大貴族了,沒法再給,再給的話就只能給國君的權力,讓大貴族成爲國家實際上的統治者,國君當個傀儡。
兆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受制於人的。
當國君不掌權毋寧死。
兆自信道:“我做好了。”
井雉便道:“那就隨你。”
兆開心的摟着井雉的腰閤眼休息。
將已經定好的計劃提前半載並且保證不出亂子並非容易的事,夫妻倆都進入了瘋狂忙碌狀態,總算趕在暮秋之月的中旬讓葛天侯禪位給葛天侯,自己晉升爲主父。
當上國君沒幾日兆便同時迎來了叛亂與長子出生兩件大事。
兆頒佈大赦慶賀長子的出生,但只來得及抱了一回長子便得出徵平亂。
“稷,等阿父凱旋迴來。”兆親了親紅彤彤的小猴子,不捨的將孩子放在井雉的身邊。“我不在的時候後方便交給你與閔相了。”
井雉道:“且放心去吧。”
遲疑了下兆還是道:“你與閔相不會在這個時候衝突吧?”
井雉與閔惠不是很和睦,無關性情,實際上這倆都注重生活品質的傢伙還挺談得來的,唯一的問題是這倆政見不合。
倆人都支持集權,收回舊貴族手裡的權力,但閔惠沒打算趕盡殺絕,做得太絕容易引起過於激烈的反撲到時候很容易演變內耗,應該循序漸進,第一步先收回實權,別的方面可以適當妥協一二。井雉覺得變法是不可能不損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的,既然都已經得罪了,那也沒必要客氣,殺乾淨好了。
閔惠覺得井雉就是被無懷國的公卿貴族刺激得失去理智了。
井雉覺得閔惠是慫,百聞不如一見,傳聞中桀驁鋒銳的少年終究是老了。
關於土地,激進的又換成了閔惠,閔惠覺得所有土地應該國府控制,按軍功賜予有功將士,無功則無地。
井雉卻覺得葛天國多山少平原,能種糧食的土地太少了,大部分都是山地,開發起來成本非常高,應該土地私有,分地於民,以此鼓勵民間積極開荒,同時擁有土地的良家子將承擔兵役。
閔惠罵井雉不切實際,分地於民,要不了多久土地就會被兼併,民根本守不住。到時擁有土地的良家子數量銳減,看你怎麼徵兵。
關於法律,閔惠偏法家,覺得嚴刑峻法,以一斷之。
井雉非常不客氣的指出了閔惠理論中的致命點:以一斷之,誰來斷?國君?若是明君,這套做法會成績斐然。但國君要是個無法無天的昏君暴君呢?敗家速度也同樣是驚人的。
井雉的看法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集權是必須的,但權力必須被約束。還舉了個例子:炎帝。
炎帝當年分割王權與神權的理由便是極致的權力帶來極致的腐朽,她自己晚年都扛不住了,因此炎帝不相信後繼者扛得住這份腐朽。遂切割王權與神權,令玉宮與薪火臺互相制衡。
這倆湊一塊就沒有不撕的時候,兆給這倆和稀泥拉架花的精力比和貴族公卿們鬥智鬥勇都多。
倒不是擔心井雉,他擔心的是閔惠,怕閔惠被井雉打死。
閔惠是第一境的武者,井雉卻是第三境,雖然後者當上攝政公卿後多年案牘勞形,沒什麼實戰的經驗,但底子在那擺着,真打起來閔惠被打死的概率很大。
井雉無語:“我與他只是路不同,目的卻是一致的,並非敵人。”
兆很想說百家學派的目的也是一致的:讓帝國重新安定。
但相同的目的有讓百家學派和睦共處嗎?
答曰:狗腦子都掐出來了。
可就算不放心他也沒辦法,只能祈禱各路神靈這倆不會在自己出徵平亂時打起來。
大抵是對超過十八路的神靈的祈禱很靈驗,兆出征三個月,後方都很穩定。
出頭鳥全族被斬,鮮血雖不能遏止野心家們已然萌芽的野心,但至少能讓理智下來,判斷一下打不打得過。
甚至友鄰費國也因爲過快結束的叛亂而懵然,自家糧草才籌集好,隔壁居然已經打完了。
但糧食都已經籌集起來了,不撈一票未免可惜,費國最終還是打過來了。
井雉、兆與閔惠仨討論了下,最終分工合作。
武力最弱的閔惠坐鎮後方監國,井雉去北方邊境同費國切磋,兆在國內搞定那些不安分的趕在這個節骨眼上作亂的公族和大貴族,拉攏那些相對安分的。哪怕看兆不順眼,也不是每個公卿貴族都願意爲了拉兆下臺而出賣葛天國給費國,既如此,那就還有得談。
等兆解決了找事的再去邊境同井雉匯合,爭取全殲費國來犯的軍隊。
兆與閔惠俱被井雉的氣魄給驚到了。
那可是十萬大軍,不是十萬頭豚。
井雉道:“有此戰功,兆的國君之位亦穩當了。”
禮崩樂壞最大的好處大抵就是這點了,哪怕得位不正,但你有赫赫戰績,那麼得位不正也不過是小小瑕疵,美玉有瑕雖是缺憾,但美玉終是美玉,瑕不掩瑜。
兆:“可我並無此軍事才華。”
他對自己幾斤幾兩很清楚,因而出征在外都非常聽專業的,專業的怎麼說他就怎麼做。但葛天國的人才們,閔惠是個大才,但讓閔惠提供一套打造強軍的制度沒問題,讓他親自上陣指揮作戰就有點問題了。別的人不乏能打仗的,但要打這麼一場大戰且要全殲的戰役的人才,沒有。
“我能做到。”井雉思索道。“你儘量多拉攏些貴族公卿的兵馬,趁這個機會正好削弱他們一下,爲以後的全面變法做準備。”
閔惠好奇的問:“小君在無懷國是如何敗的?”
有這能耐,感覺無懷國那幫子貴族不應該鬥得過井雉啊。
兆朝閔惠打眼色,別刺激井雉。
閔惠無視兆的眼色對井雉投以好奇的眼神。
井雉目光陰鬱到近乎陰冷:“無懷國有許多殷勤的鄰居。”
閔惠恍然,忘了這茬。
變法是爲了強國,強國是爲了吞滅諸國,開疆拓土得到更多的土地與人口。
第一步是變法,最後一步纔是和鄰居們切磋,順序一旦倒了便是想不開。
閔惠頗爲感慨,地緣位置對一個國家太重要了,無懷國被地緣位置坑得不輕。
不過話說回來,無懷國若非這樣的地緣位置也不會成爲先發大國,奈何時代變了,曾經的優勢變成了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