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學校分兩個級別, 小學與大學,前者基本爲貴族的族學,在百家興起打破貴族對教育的壟斷後, 百家帶來的私學隨之而起。
王之大學爲辟雍, 諸侯之大學爲泮宮。
最初時是如此, 後來, 只能說百家在教育界的戰鬥力碾壓貴族, 生生逼得王侯們爲了籠絡人才而修建學宮給百家當做教育場地。
但不是所有讀書人都是百家弟子,也不是所有百家弟子都能進入學宮這樣的地方,這些競爭失敗了的人多半會選擇自己辦私塾小學餬口。
比起貴族提供給族中幼童的族學, 私塾小學能夠提供的教育無疑要差一點。但也各有優劣,私塾的資源不如族學, 而且還收費, 但也因爲收費, 先生哪怕會對某個學生有所偏愛也會對每個學生負責,不然會被家長找麻煩, 而貴族的族學則是光明正大的偏愛學生。
族學免費提供族中子弟束脩,但教育最是燒錢,錢從哪來?
一部分從族中公共財產裡出,一部分是族中位高權重收入多的人出的,再加上宗族內部嫡庶尊卑的分別。
族學中, 先生看重嫡支的孩子, 看重爲族學出錢多的孩子, 不看重的孩子, 放養之。
即便是嫡支的孩子, 給嫡長的教育資源也是高於嫡次的。
國君的孩子若是格外多,可能會將非嫡的子嗣甚至非嫡長的放養, 但只有兩個孩子,自然不存在放養之的情況。
每一位少君都會有一到四位先生,多對一教學。根據嫡庶長幼的不同,給每位少君安排的先生會有點差距,但都不會差。
婧揹着小書袋甫一出現在臺城中的序學時便引起了矚目。
婧的年紀,出現在序學沒毛病,但與嫡長子的稷上同樣的課,用相同的先生就有點問題了。
嫡庶長幼,尊卑有序,若是亂了,家無寧,國無寧。
小學雖然是爲國君的孩子們提供教育的地方,但也因爲這裡是整個國家教育資源最好的地方,又可以結識少君們,同少君們培養感情,公卿貴族官員們都削尖了將自己的孩子往這裡塞,國君們也將臺城序學的陪讀侍讀名額當做對重要臣子的賞賜。
稷在牽着婧來序學時並未想到這些,他兩歲時就來序學讀書了,婧兩歲了,來序學讀書很正常。
他沒想到,但他的陪讀侍讀們卻是想到了。
來序學讀書很正常,但年齡和教育資源不對。
貴族的孩子接受教育的年齡是不同的,嫡長最先正式入學,後面的嫡嗣們遲兩年入學,庶嗣們再遲兩年。入學年齡尚且如此,遑論入學後的教育資源。
大公子,你妹妹得到的教育資源和你是一模一樣的。
這不合理,她不應該得到和你一模一樣的資源培養。
稷聽了陪讀的話,道:“我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以後一個要繼承國君之位,一個要繼承母親的爵位封地,來日需得互相扶持,和你們不一樣的。”
這是早上他牽着婧出門時井雉摸着他與婧的腦袋說的話,當時沒明白井雉爲何如此,這會兒明白了。
陪讀聽了也有點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國君與小君是合婚,必得有一個孩子繼承小君的姓氏爵位封地,繼承了小君的姓氏便自動失去國君之位的繼承權。
給予婧的教育資源雖然多得不合理,但也可能是出於彌補心理。
一母同胞,卻生來就不一樣,很多父母出於彌補心理都會對後面的孩子給予更多的寵溺。
雖然給婧的不同,但婧又不同於那些有繼承權卻不被允許爭的次子們,除非她有能力推翻人族數千年的同姓繼承製,否則她是根本沒有繼承資格的。
第二天婧的陪讀侍讀們也陸續安排了下來,讓朝野關注的人都鬆了口氣。
雖然數量與稷的相等,但出身都不咋的,不是小門小戶的嫡子便是高門大戶的庶孽,雖然都是很出色的孩子,但出身着實慘淡了點,屬於這輩子沒個機遇都很難上天的存在。
比之稷的陪讀侍讀們,差了許多,稷的陪讀侍讀們不僅出色,還都是高門大戶的嫡嗣,能夠爲稷帶來不少助力。
這對比不要太鮮明,以至於稷在吃飯的時候都忍不住同兆說要不要給婧換一撥陪讀侍讀。
兆聞言問婧。“你們相處得怎麼樣?”
“他們很聽話很乖。”婧回答。“我很滿意。”
稷無語道:“只要不接近你三尺,你對誰不是滿意?”
不過兩天的時間,婧便成功讓所有人都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哪怕來日婧不可能繼承國君之位,她也是國君之女,未來國君的胞妹,甚至因爲沒有威脅,她會擁有比同姓手足更重的權勢,不論是想來日嫁給婧還是多一份寶貴的人脈,哪怕是什麼都不想的,也很難不對婧那張美麗的臉不生好感,第一天有不少孩子是想靠近婧的。
然而,婧堅決貫徹了不許任何人近她三尺之內的原則,不論是先生還是同學。
第一個靠近她的孩子被她用一番言語給刺激得淚奔而逃。
“很吵。”婧道。“保持距離才能耳根清淨。”
稷沒明白婧的意思,道:“若你覺得吵,也可以換些安靜的。”
婧搖頭。“所有人都很吵,這幾個已經很好了。”
至少聽話,不會靠近她三尺。
見婧堅持,稷也就不再說什麼,井雉與兆更沒意見。
不論古今,先生總是喜歡聰明學習好的孩子。
婧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不論學什麼都非常快,舉一反三是尋常,不僅很快趕上了同齡人的進度,甚至碾壓所有人,屬於實打實的學神,卻並非一個討喜的孩子。
序學裡每個先生肯定婧都下意識腦仁疼。
舉個例子。
婧入學後沒幾日便入冬了,葛天國雖然位於冀州西南,但冀州整個就在九州的北部,冬日不僅有落雪,還落得早。
上課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雪,孩子們雖然都很想瞅瞅,但先生板着臉在那盯着,屁股再癢也只能忍着,婧卻光明正大的同坐在離窗戶很近的陪讀換了位置,推開了窗,光明正大的賞雪。
稷想提醒,卻因爲婧的位置周圍與所有人都保持着超過三尺的距離而無可奈何。
先生咳了好幾聲提醒,婧無動於衷的賞雪,目光專注,彷彿魂都讓雪給吸走了。
先生忍無可忍,憤怒的走向婧,先生一越過三尺之線婧便回過了神,不悅的蹙眉,然先生更不悅。
“小殿下,這雪可好看?”
“一般。”婧皺眉看着先生。“先生你越線了。”
先生怒。“大君都沒你規矩多。”
大抵是出身的緣故,兆雖然當了國君,卻相當不拘小節,也可能是根本不懂那些禮儀講究,下位者不敢教他,能教他的也就井稚,但井稚卻覺得只要不涉及國家大事,兆開心與否最重要。
婧擡起肉肉的爪子揉了揉耳朵。“先生,我不是有意開小差,我只是情不自禁的思考一個問題。”
先生聞言哦了聲,忍者怒氣問:“小殿下在思考什麼問題?”
婧指了指窗外扯絮般的雪花。“先生你說爲什麼會下雪?”
先生道:“冬日天冷了自然就下雪了。”
“那爲什麼天冷就是下雪,夏季天熱就是下雨?不能夏季下雪,冬季下雨嗎?而且雨雹呢?爲什麼還有雨雹這種情況?”婧好奇的問。
先生看着婧的眼神,發現小傢伙不是在找茬,而是認真的求教,道:“夏雨冬雪乃是自然規律。”
“那爲什麼自然規律是這樣?”婧繼續問。“爲什麼夏天一定是熱的,不能是冷的嗎?冬天難道不能是暖的嗎?”
先生只能回答:“天理如此。”
“爲什麼天理如此?總該有個原因嗎?就好像我想吃東西是因爲我餓了,天理又是爲什麼才冬冷夏熱呢?”婧嬰兒肥的小臉上一臉求知。
先生:“....”
婧嘆道:“看來先生你也不知道爲什麼,可以能退出三尺嗎?先生你真的很吵。”
一炷香後,婧百無聊賴的站在課堂的最後面,手裡捧着書簡,眼睛雖然盯着書簡,卻一點神都沒有,魂顯然是不知道跑哪去了,但不湊近了看,瞧着竟有幾分乖巧可愛的味道。
別的孩子皆忍不住往後瞅幾眼衝動。
雖然有君臣之別,但也有師徒名分,哪怕是國君之子,在將先生給氣炸了後也不會因爲身份而逃過責罰。
但爲什麼小殿下你這麼乖?
你若鬧起來,先生也不敢真的撕破臉。
如此乖巧可一點都不符合你之前的表現,之前不是還因爲不喜歡別人接近自己三尺距離便無理取鬧的要求所有人不能近自己三尺範圍嗎?
先生也很滿意婧犯了錯認罰的態度,感覺心情好多了,繼續給孩子上課,不時敲打一下腦袋往後瞅的婧,過了一段時間估摸着婧也該知錯了,便準備開口讓婧回到座位上。
“小殿下....”
轉身的先生沉默的看着空無一崽的課堂後方。
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