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陷 八十一
蕙綿生日一過,她才覺得日子安靜了下來。這兩日她很得清淨,流風大概又發現更好看的美人兒了,不常來找她;流莊自那日就更少跨進楚府了,其實他本也不常來的。
她有些疑惑的是,雲飛卿也並不再過來她這裡了,幾天來他竟又恢復了獨自在飛雲軒用飯。
自從那天作畫以後,蕙綿就不再去他那裡了。因此對於雲飛卿此舉,她也沒說什麼,更沒有去飛雲軒。
不過蕙綿還是在他恢復獨自用飯的第三日,派冬香去看看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小姐,三少爺沒什麼,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冬香根本沒有見到雲飛卿,只是自己猜着說的。
“聽素秋姐姐說,三少爺身體不舒服已經有好幾天了,小姐您要不要去看一下?”她想了想又加了這一句,向自家小姐建議。
“怎麼也沒見請大夫,嚴重嗎?”蕙綿有些着急,但她自己卻沒有注意到。“那個神醫也不在京城,三哥是不是又舊病復發了?”
她說着已經跑出了院門口,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對跟上來的冬香道:“你去外面把最好的大夫請進府裡來。”
“小姐,您別這麼擔心,素秋姐姐說已經請過大夫了。”冬香有了說話的機會便立即道:“三少爺已經好多了。”
冬香很疑惑,她沒有跟小姐說三少爺病得很嚴重啊?怎麼小姐好像是聽說三少爺得了很嚴重的病一樣?
“請過大夫了?”蕙綿看着冬香問。
“是的小姐,素秋姐姐親口告訴奴婢的,還說不要讓小姐擔心。”素秋卻是隻跟冬香說過,她家少爺身體不舒服,已請過大夫了。其他的嘛,便是冬香的自我發揮了。
“他病了,請了大夫,我竟然都不知道。”蕙綿想着他獨自一人躺在病榻上的樣子,不知道爲什麼,心中很是自責,還有一絲心疼。
“我還說把他當成哥哥呢,雖然他這一段時間讓我感覺不舒服。但是,我不該太怪他的,畢竟他也有他的難處。”她旋即又冒出了這樣的想法,竭力說服自己。
走在通往飛雲軒的路上,蕙綿不得不再次將那股因他這兩日不去看她,而產生的不舒服感剔除掉。她覺得她真的很矛盾,不喜歡他用看女人的眼光看她。這兩日,他不去看她了,她卻又感覺到不舒服。
“女人的虛榮心”,蕙綿嘆了口氣這樣想,但是她的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你真的相信,他對你只是遵照爹的意願嗎?你真的對他沒有絲毫感覺嗎?”
這樣一個不受控制地出現在心底的聲音,讓正走路的蕙綿愣了愣。不過她很快的搖了搖頭,更快的向飛雲軒走去。
“小姐,您過來了。”素秋看見進門的蕙綿,忙笑着迎接。她知道少爺這幾日不樂的原因,縱然心中有些黯然,還是希望小姐的到來能讓少爺好些。
“三哥他怎麼了?好些了嗎?大夫怎麼說?”蕙綿對着她點了點頭,一連三問道。
雲飛卿依然在書房,他已經拿着一本書呆坐了一個時辰了。此時聽到那個聲音,嬌柔的、清亮的,他纔回神,猛地站起身來。
“少爺,水好了。”素景這時端着一杯已經冷好的溫水,遞到他面前。
雲飛卿有些心不在焉地接過了茶杯,近乎透明的手指在碰到水杯時,明顯地一抖。“少爺,還很燙嗎?”素景的聲音充滿了擔心。
他沒有回答,素景看着這樣的少爺,心中擔心與怨憤各參半。少爺心緒宜靜,就像落滿了雪的深夜那樣靜謐最好,這樣的心緒波動最要不得。而少爺之所以會這樣悲喜交替,她自然明白是爲誰。
“少爺,暖血丹。”她就算明白,卻不敢妄言一句。想起剛纔碰觸到他已冷得像冰一樣的手指,素景連忙從一個小匣子內將繪着梅花的素淨瓶拿出。
“我收三哥這個禮物,在我看來只是個禮物。算是不得已,還有……”
這句話突然響在耳邊,同樣是那個嬌柔的聲音。雲飛卿端着茶杯有些無力地坐下,他對她的心那麼明明白白,而她竟是“不得已”?
他想起這些,不敢去面對那個讓他如此失魂落魄的女人。
“那我過去看看三哥。”蕙綿沒有聽素秋的回答,又道。
雲飛卿聽見了這句話,他沒有管素景拿出的暖血丹。“我的手,很冰?”他放茶杯在桌上,似問素景。
“是,少爺還是再服一粒暖血丹爲好。”素景低頭回話。
“你出去,不要讓她進來。”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果然很燙。
“少爺在書房看書呢。”外面素秋點頭,不知何時起小姐來這裡就不用通報了。不過看着直步去臥室的小姐,她就連忙提醒道。
“不是身體不舒服嗎?怎麼還在看書?”蕙綿轉頭,皺了皺眉道:“你怎麼不在裡面伺候着?”
“奴婢正巧要去煮茶,纔出來呢,素景在裡面伺候着。”素秋仍是含着微笑道。
正說着,那邊書房中走出了素景的身影。她靜靜地出來,靜靜地關了書房門。
“小姐,少爺身體還是不太好,剛剛睡着了。這時候您不便打擾,要不等少爺醒了奴婢再替你通報。”素景走到蕙綿身邊施了一禮,語速不急不慢道。
蕙綿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素景一眼,素秋也同樣看向素景,後者向她點了點頭。
“哦,那我就不打擾了。”蕙綿看了眼書房關着的門緩緩道,隨即轉身離去。
外面的一言一語,雲飛卿都聽得清清楚楚。他想起身,出門去,跟她說說話。但是他不能,不能讓她碰觸到更加像個雪人的他。他最不敢的,是,看到她,他會做出什麼來。
他的思想中急切的想再看到她對着他的笑容,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卻沒有絲毫移動。
“少爺不就是希望小姐能來看看他嗎?”素秋送走蕙綿以後,轉身問素景。
“我也不知道,少爺就是這樣吩咐的。”素景搖了搖頭,道。
走出飛雲軒的蕙綿心裡不停地在想:“終於裝不下去了嗎?若是這樣,那又何必爲難自己呢?”她又遭遇到了他的冷待,心中竟有說不出的傷心和氣憤。
“小姐,三少爺一定是因爲身體不好,休息不好,所以在書房睡着了。”冬香突兀的出聲,看那樣子與其說是安慰小姐,不如說是爲三少爺說好話。
“好了,你這個小丫頭,我可沒多想。”蕙綿看着冬香臉上爲他說好話的樣子,不禁笑道。心裡也在笑自己,“不是一直都以爲他只是因爲爹的話纔對自己好的嗎?現在這樣又是幹什麼呢?”
蕙綿想着又是搖頭一笑,然後就跟着小丫頭說說笑笑地回去了。
“她有沒有生氣,或者傷心?”雲飛卿仰躺在高高的椅背上,閉着眼睛,問一陣風似地飄進房中的劍魂。
“小姐,和那個小丫頭,說說笑笑地回去了。”劍魂略遲疑,抱劍而答。這樣的行事方式——反反覆覆,猶猶豫豫——是他從未在少爺身上見過的,哪怕一絲一毫。
“我就知道,她是不會因爲我生氣的,就算是我明顯地不見她,不理她。”雲飛卿依然閉眸,聲音裡有些自嘲。“不得已,不得已。”他又低聲喃喃。
劍魂屏住了呼吸,不敢說話。他跟隨少爺十一年,卻從未聽過他這樣表露心事的話。
“你給流莊‘對不起’三個字,給我卻是更殘忍的三字,‘不得已’。”雲飛卿睜開眼,卻只想到這一句話。
“你下去吧”,良久,他纔想起依然在書房的劍魂。
後面的幾日蕙綿很自覺,再也沒有去過飛雲軒一次。可能是放下了一直纏繞着她的心事,這幾日她就專心致志的想着送給老爹怎麼樣的生辰禮合適了。
最後敲定:努力練一支舞,然後跳給爹看。其實早在楚無波提到那個舞姬金盛華的時候,她就有了這樣一個想法。
“既然只有這樣一個特長,那麼就好好的練一曲舞吧。”蕙綿高興地想,憑她的能力,短短的幾日準備時間就足夠了。
她打算的是到時候把自己的表演插入那個姓宮的——蕙綿決定這樣稱呼他——請來的戲班子裡,老爹又是五十整壽,所以來拜壽的人肯定很多。所以蕙綿也沒想整一首什麼流行歌曲,只老老實實選了一首古箏曲,表演時根本不帶歌詞的。
不過她卻不會彈箏那東西的,所以她愣是苦惱了一整天。四個丫頭察覺到小姐的異樣之後,連磨帶問的終於得知原因。
後來事情就順理成章的解決了,因爲秋香最善箏。蕙綿當時聽說時,高興地幾乎蹦了起來。她可不知道,自己的丫頭竟然這麼多才多藝的。
於是蕙綿就把選好的笑傲江湖一曲哼唱給秋香聽,然後再由秋香從調轉成曲,用箏彈出來。蕙綿唱了十幾遍,秋香才得了完整的曲子。
“小姐,奴婢是不是很愚笨啊?”秋香聽着小姐有些啞的聲音,歉意道。
“沒有,沒有,秋香,你很厲害了。如果是我的話,就是聽了二十遍也得不出曲子的。”蕙綿喝了夏香遞過來的茶,笑了笑,真心誇讚道。
“小姐,您能做出這樣的歌曲,如今又這樣說,是不是嘲笑奴婢呀?”秋香笑着道。
“好你個丫頭,如今厲害了,敢跟小姐叫板了?”
蕙綿說着就過去,毫不客氣地對坐在箏後的秋香施以“毒手”。一時間小小的院落裡灑滿了少女所特有的,清脆的笑聲。
------題外話------
昨天看到一句話,“愛與不愛,窮人只能在金錢上決定。‘情種’只生在大富之家。”突然間覺得很悲哀,我很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