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隸屬於弘農郡,張濟叔侄曾駐守過這裡,賈詡也總算是與張濟步侄有緣了。
不過現在華陰總算是在段煨的治理下顯得井井有條,段煨對農業的扶植,和對境內的治理,都可稱得上是一時之選。
“看來你說的這個賈詡還真是個人材,能把一個老粗段煨輔佐得這麼好。”
蘇青斜睨着尚香:“你不是想把他勸到江東去吧?”
尚香也同樣斜睨着蘇青:“你除了用這種眼光看我,就不能用別的眼光看看我?”
蘇青忍不住笑了——最近尚香似乎也沉穩了許多,不知是年齡漸長,還是這次出來經歷的風波,讓她變得成熟了。這份成熟使得尚香看起來更有魅力,讓蘇青忍不住要一再告誡自己,對方只有十四歲!
但是蘇青對尚香的話是贊同的——賈詡的確是個人材。不過等到見了賈詡,她們才知道讓段煨勸農安境的,是名士董遇,而不是賈詡。
董遇這個人也很有意思,他是和哥哥一起逃避戰亂來投段煨的,同時來的有很多人,但只有他在爲生計奔忙的時候還不忘讀書。衆人皆笑他,他卻不改自己的志向。段煨聽了也很欣賞他,所以也常向他諮詢一些時事。
“不知道你大哥與王朗在會稽打得怎麼樣了。”
蘇青隨口說了一句。
尚香卻道:“我來時,大哥打聽到王朗身邊有個叫虞翻的人,好像很有才能。據說我大哥兵發會稽時,他正爲父親守孝,他卻不顧有孝在身,去勸王朗罷兵投降,王朗卻說‘我身爲朝廷命官,職責就是守境安民。孫策不過是個小小的將軍,又沒有聖旨,憑什麼來攻打我?難道他想造反麼?我如果向他投降,就是背叛了朝廷。’結果虞翻被他感動了,就一直追隨他。可惜王朗用兵不行,屢戰屢敗。”
賈詡這時正在一旁,插了一句:“虞翻必歸孫策矣!”
蘇青一愣:“何以知之?”
賈詡微微一笑:“王朗以清高自詡,且自重德行,豈會讓守喪之人久隨己身?所以不論勝敗,必將遣虞翻回家守孝。現在他敗勢已定,更不會讓虞翻隨己赴難,必以孝名使其回會稽。孫策已平略會稽,虞翻自然歸於孫策。”
尚香撇撇嘴:“我聽說虞翻性情耿直,不見得會投降吧?”
賈詡但笑而不言。蘇青卻知賈詡洞察人情,世間百態無一不曉,可以說是言出必果,計出必中。
當下言道:“尚香不要多言。”然後對賈詡道:“你如今要去投張繡,不怕段煨不放行,或者於途中暗害於你麼?你隻身去南陽,爲何不帶家眷?”
賈詡道:“我若帶家眷,段煨倒是有可能起歹意了!”
見蘇青一愣,賈詡道:“我並非讓我的家眷留下來當人質。段煨生性多疑,對我頗爲忌憚,雖然對我很好,但這並不是他的真心,不可以此爲倚仗。如果我久住華陰,必然爲其所害。我現在離開華陰,他必然會很高興,又希望我在外給他結個強援,必定厚待我的妻兒。而張繡身邊也沒有爲他出謀劃策的人,他得到我,必然也會重用我,則我全家和我本人都得到保全了!如果我帶着家眷一起走,段煨怕我報復,反而會害我,見我將家眷留下,知道我有顧忌,也就不會對我怎麼樣了。”
蘇青嘆道:“你這個妖怪,想法果真是出人意表啊!”
“那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賈詡笑咪咪地道。
蘇青想了想:“多半,會讓家人先走,自己留下以靜制動吧。”
賈詡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當年呂布逃離袁紹時所用的金蟬脫殼之計,也是你所爲吧!”
尚香聽賈詡說出這話,才佩服他有先見之明。
而之後發生的一切,也的確像賈詡所說的那樣。聞聽賈詡要單身而去,段煨非但沒有阻攔,反而差人送上了盤纏,派人護送賈詡出了華陰。
一路南行,又回到了南陽,張繡早派人打聽清楚,親自出宛城三十里外郊迎,對賈詡執晚輩之禮,讓蘇青頗爲吃驚。
——看來,賈詡說的果然對,張繡對他果然要委以重用啊!
蘇青和尚香再次歎服賈詡的判斷。
回到南陽待了幾日,本要與尚香告辭後去隆中再小住幾天——最近兩人相處的時間長了,互相之間倒也漸漸恢復了以前的感覺,只是少了那份無所顧忌——不料此時卻傳來袁術大敗劉備的消息。
“怎麼會?盱眙淮陰這種地方,劉備必然陳以重兵。況且這產供銷他親自領兵,怎麼會失陷呢?劉備可不像劉繇的那些無用的部下,不可能據險而守都守不住的。當年他可是在郯城面對曹操守了幾個月呢!”
蘇青對此大爲驚訝。
賈詡卻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必定是他後方出了事。”
然後仔細問了一下帶來情報的人——果然是如此。
留守徐州的張飛與調任下邳國相的曹豹相處的極差,忍不住殺了曹豹。曹豹的部將堅守營寨,混戰四起。劉備部將許耽原是陶謙部將,此時叛變,派章誑向呂布求救,呂布夜襲下邳,張飛大敗。劉備只得棄了淮陰和盱眙因兵救下邳,卻在半道被散兵衝散了陣形,又被呂布派兵擊敗,只得一路收拾敗兵至廣陵。這進袁術追兵趕至,一場大戰,劉備再敗,最後退至海西縣暫駐。
而這時曹操在趁機襲佔袁術所據的武平之後,又把汝南穎川的黃巾軍餘黨一掃而空,劉闢、黃邵等人戰死,何儀投降。這幾仗給袁術的震動太大,使他不敢再派兵東向,只得還軍自保。
而劉備,也終於得以喘一口氣,勉強在廣陵站住了腳。
“倒是我害了劉備了。”
蘇青對此,也只有嘆了口氣。
賈詡很奇怪,就問是怎麼回事,蘇青就把以前在江都發生的事告訴了賈詡,最後嘆道:“我當初一句日後好相見,讓劉備和關羽接納了奉先,如今倒讓奉先取了他的徐州,我心倒難安起來了。”
賈詡也道:“原來如此!以我原先的推斷,呂布既以陳宮爲謀士,應該投袁術纔對,怎麼卻去了徐州。而且張邈也是投的袁術,當初真是令我百思而不得其解,原來這根源在你身上啊!”
蘇青笑道:“哈哈,能讓你這妖怪失算一次,我也榮幸得很啊!”
賈詡道:“既然你覺得愧對劉備,可是要去徐州一趟?”
蘇青附掌道:“知我者文和也!”
於是,蘇青再度離開了南陽,一路向東,直奔海西。而尚香,自然也追隨在側。
原本蘇青是不願帶她去的,可是後來又一想,若是不帶她去,恐怕她又要一個人亂跑。縱使不走,自己也免不得要再回南陽——南陽這地方,有了賈詡在,自己也算是還了張繡的人情,不必再待下去了。再說,海西地近江東,瞅個機會就能把她送回去了,只要自己小心些,再找機會脫身也不是什麼難事。
於是兩人一同上路,趕往海西縣。
原以爲一路上應該很安全的,不料袁術心貪,雖然回兵力保淮南,但仍有小股部隊在徐州附近駐紮,時不時地來個小小的劫掠。
還好尚香有孫氏這個招牌擋着,一路上幾次都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到了海西縣時,居然看到了一副人相食的人間慘劇。
原來劉備一路敗退,雖然能退保海西,但軍糧缺乏,先是軍隊搶百姓的糧食,導臻百姓逃亡,再後來就演變成了人相食。
尚香看上去本不是個柔弱的女孩子,但是看到這種景像後也忍不住吐了起來。幾個餓兵看到尚香,居然衝上來就要把她拖下去,只是不知道是要吃尚香呢,還是要吃尚香的馬。
蘇青的戟當然不會放過他們,這種餓得都沒什麼力氣的士兵,哪裡是蘇青的對手,那真是上來一個死一個,上來兩個死一雙。
在蘇青連殺了十數人後,其餘人終於不敢再圍上來。蘇青還以爲是自己震攝住了他們,正帶着尚香緩緩前行,卻聽得身後嘶啞吼之聲大作。回頭看去,卻是那十數個死於自己戟下的人被同伴們拉去撕吃了。
尚香看了更是花容失色,張口便嘔。蘇青自幼在黃巾軍中生活,這種慘象不是沒有見過,些時也覺得有點受不了,急急忙拉着尚香的馬便走。
“前面可是子矜?”
走不多遠,就聽得一聲呼喊。循聲望去,卻不正是劉備?
策馬走近劉備,只見他也憔悴得很了,身邊跟着的關羽和張飛也是面黃肌瘦,估計幾天都沒吃到什麼好東西了——便下了馬見禮。劉備見到蘇青,那真是涕淚橫流,一口一個蘇賢弟,讓蘇青哭笑不得。
劉備好不容易止住悲聲,把蘇青和尚香迎入營中落座,一臉歉意地道:“備營中缺糧,沒有好東西招待賢弟與孫小姐,萬勿見怪啊!”
蘇青笑着搖搖手,反而從行囊裡拿出些乾糧和肉脯遞了過去:“玄德公何必如此,軍中缺糧,世所常見。我這倒還有些乾糧,不能救你的士卒,但也可讓你飽餐一頓。”
劉備紅着臉收下,道過謝後問道:“賢弟此來,必是有教於備吧?”
見蘇青點了點頭,便又望着尚香道:“可是讓我去江東投靠孫伯符?我與他的父親孫文臺當年倒也有過一面之緣。”
蘇青搖頭道:“不,江東不穩,你在那邊又沒有根基。不如回徐州更好。”
“回徐州?”劉關張三人都驚呼了起來。
蘇青點了點頭:“我與呂布有舊,我去找他說項,他看在我的面上,必不會爲難於你。”
張飛哼了一聲:“這種反覆小人,我可信不過!”
蘇青也哼了一聲:“曹豹的事我還沒跟你們算帳呢,你倒先發制人了?”然後一指關羽,“當初你答應我什麼來着?怎麼就一定要讓曹豹死?”
關羽被蘇青說得啞口無言,只是狠狠瞪了一眼張飛,張飛被他瞪了一眼,也只得默不作聲了。
劉備這時陪笑道:“既然能夠留在徐州,那是最好!我的妻兒都在徐州,也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蘇青道:“既然你同意回去,我可要先把醜話說在前面。這次我會想盡辦法讓你們的和平相處,到時候你如果對呂布動兵,那我可不會再管你了。”
張飛在後面又哼了一聲,蘇青看了張飛一眼,笑道:“我並不是偏袒呂布,如果他先對你動手,我也絕不會在你面前爲他求情,你看如何?”
劉備拱手道:“蘇賢弟言重了!賢弟此去若能教備重回徐州,備當永感大恩。”
蘇青擺了擺手:“你也不必客氣,我知道你這次收留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出了這樣的事,我也有責任。所以這次的事,還是我來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