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是想讓尚香留下的, 可是尚香卻一定要跟着去。這讓蘇青很意外,因爲尚香應該知道自己跟呂布的關係,他是不可能加害自己的。而把尚香留在劉備處, 自己也是萬萬不會棄之不顧的, 所以尚香應該會答應留在劉備營中才對, 怎麼會要求跟着自己能?
初時還以爲是剛剛的人相食的慘劇讓她心有餘悸, 再一想, 覺得還是尚香不放心自己。
——是怕奉先把我留下?的確,奉先對我是有情義,但是他對我更多的是兄妹之情, 即便對我有男女之情,也不會高於他對自己妻子的感情。這一點也的確讓很多人誤會, 以爲自己是因爲跟他的妻子爭風吃醋而離開的。不過算了, 這種事也沒法解釋, 越解釋就越糊塗。
可是在這當口,怎麼跟尚香解釋呢?怎麼才能讓她相信呢?
——罷罷罷!就讓她跟着去吧, 有自己在,諒奉先也不會對她怎麼樣。
於是佯怒道:“尚香怎的如此不聽話?玄德公還會餓着你麼?!”
劉備被她說得臉上一紅,趕緊說:“孫小姐若是留下,備自然竭盡全力以護小姐周全。只是現在營中實在乏糧,恐無法讓孫小姐住得舒心。若是蘇賢弟與呂布有舊, 不若就帶孫小姐一同前往吧!”
蘇青見劉備如此說, 也就順坡下驢:“玄德公說哪裡話來!尚香年幼, 望玄德公切勿怪罪。”
一番客套之後, 拉着尚香便走。劉備恐路上誤事, 還讓關羽帶着十幾個人護送了一程。
“曹豹之事,我的確是有責任。原意想把他調到下邳, 既能監視他,又能護他周全,不料益德一直對他記恨在心。今日我欠你一個人情,他日我一定還你!”
關羽臨分手前丟下這句話,回馬而去。
蘇青看着他的背影,也覺得這世事無常,誰又能說得清是非呢?
劉備巧取豪奪了徐州,曹豹不該恨麼?可是劉備不僅沒有因爲曹豹之前對自己不友善的舉動對他秋後算帳,反而讓他做了下邳國相,曹豹不該感恩麼?
——唉,或許在這亂世之中,本就沒有什麼是非對錯!
蘇青由此更堅定了自己要離開這紛亂的地方的想法。只是要找一片淨土,真的就那麼容易?
一邊走一邊想着,還與尚香聊着些閒話,遠遠地看到一隊士兵,當先一人,正是當日所見的張遼張文遠。
“青姑娘!”
張遼走近看見蘇青,驚呼一聲勒得馬人立起來。
蘇青見他帶着足有小兩千人,便問道:“將軍哪裡去?”
“去海西。不知青姑娘卻要去哪裡?”
蘇青道:“你去海西做什麼?追殺劉備?”
張遼點頭道:“正是!劉備當世梟雄也,不除之,日後必生後患!”
蘇青嘆了口氣——梟雄麼?的確是有點像呢!但是,欠了他的人情,總不好不還。便道:“我看劉備倒是個仁厚之人。我此來專爲他說情來了,你且先住軍,等我見過了奉先再說。”
“兵貴神速,豈能拖延?”
蘇青道:“他們都快餓死了!再等幾天,對你也有好處!”
張遼閉了口,過了一會兒才道:“那請姑娘速去速回,文元就在此處紮營相候。不過,我軍軍糧也不多,最多隻候五日,五日內不見迴音,我便進兵!”
——時間上,倒也勉強來得及。奉先的營裡,好馬是不會缺的。
於是與張遼拱手而別,帶着尚香打馬飛奔。
“真的要這麼拼命地去救劉備麼?”
尚香緊緊地跟着,大聲喊道。
“沒錯!”蘇青也大聲回答道,“我是不願欠人人情的,劉備昔日也算是對你們孫家有恩,我代你還了。”
尚香卻不屑一顧:“誰欠他們人情了,在這種亂世中不能立足,是他們自己沒本事,怨不得別人!”
蘇青揚聲道:“你說得也沒錯,只是我不能這麼做罷了!這是本性,改不了的。”
這是蘇青和尚香第一次來到下邳。作爲徐州的首郡,下邳的確算得上是一座安樂之地。當年曹操對徐州的屠城,也沒有殃及下邳,再加上這麼多年來,徐州一直沒有捲入中原的戰亂,所以下邳的農商業都得到了很好的保護,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所以近在咫尺的海西出現了人相食的局面,這邊卻還是豐衣足食的樣子。
蘇青還沒入城,就被熟人看見了。
“蘇……蘇公子,你怎麼來徐州了?你是來找將軍的?”
出現在二人面前的是老熟人秦宜祿。
蘇青對他笑笑:“我是來作說客的,煩你先去通報一下你家將軍吧。”
秦宜祿回頭飛奔了數步,又停下腳步,回來對蘇青道:“還是請蘇公子跟我一同前往吧。”說着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尚香,“這位是……”
蘇青道:“怎麼你忘了她是誰了?”
秦宜祿把頭一低:“不敢不敢,孫小姐何等樣人,末將怎會忘記。”
蘇青卻冷冷一笑:“我想你最好還是忘了的好,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來。”
“是是……”秦宜祿對蘇青的話好像一點也不敢反駁,一副低眉順目的樣子。
蘇青又問:“曹性呢?”
秦宜祿一邊牽着蘇青的馬前行,一邊道:“他本是郝萌部將,上次與我同去江南,是因爲他年輕時曾去過江南,對那一帶較熟,所以郝萌派他來相助的。如今自是回郝萌營中去了——公子尋他有事?郝萌軍營就在城內西面,我剛剛還看見他,他現在應該在郝萌營中議事,我這就帶您去好了。”
“不必,我只是問問。”蘇青回絕了秦宜祿的好意,“不過,郝萌的軍營如何會紮在城內?”
秦宜祿道:“此是將軍之命,小將不知也。”
“還有何人駐軍在城內?”
“便只還有高順將軍的陷陣營中的五百人在城內,其餘人皆在城外。原本張遼將軍也有一軍在城內,如今他去了海西,還帶去了三百陷陣營的弟兄,便只剩郝萌一人了。”
蘇青皺了皺眉:“郝萌軍現有多少人馬?”
“約有三千人。”
“三千人全在城內?”蘇青有點驚訝。
“差不多吧,精壯者皆在城內,只有數百人在城外,由曹性率領。”
蘇青把馬一頓:“先去見曹性,再去見你家將軍。”
秦宜祿一愣:“我家將軍對小……對公子日夜牽掛,曹性不過一小將,公子要見便見,何必急在一時。”
“我想起一件急事,務必要曹性去辦。你先帶我前去郝萌營中見曹性。”正說着,經過一家客棧,蘇青回首對尚香柔聲道,“你累麼?不如你先在此休息,我片刻便回。”
尚香搖了搖頭:“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自從那次與尚香爭吵以來,雖然兩人之間已經緩和了許多,但尚香卻便得無比粘人,不到萬不得已,決不離開蘇青半步。
蘇青或許是因爲覺得心中有愧,也就一直沒有拒絕尚香的跟隨。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蘇青一定要尚香離在這個客棧裡。從軟言相勸,到陪笑許願,到冷眼相對,再到怒目相向。最後尚香還是被蘇青扔在了這客棧裡——蘇青動了武!
讓秦宜祿跟客棧掌櫃的打了招呼,然後一把把尚香拉近一間屋子,狠狠地撕碎牀單把她綁了起來!
“孫仁!”
蘇青吃喘吁吁地坐定——這小妮子人不大,勁兒倒不小,也怪自己平時太注重技巧,一旦近身纏鬥,倒吃了不少的虧。
“你給我聽好了!我不讓你去,不是爲了要甩掉你,也不是因爲危險,而是因爲我不想增加不必要的麻煩!不僅僅是現在,有可能這麻煩會影響到日後!”
看着尚香被堵住的嘴還在發出嗚嗚的聲音,蘇青狠了狠心站起身來:“你不要怪我心狠,我就是這樣的人。你這種大小姐,本就該待在你兄長母親的身邊的。”
說罷轉身出去,到得外面跟掌櫃的打了聲招呼:“誰敢進那間房,別怪我回來不客氣!”
秦宜祿當即道:“那是那是,公子的話就是呂將軍的話,誰敢不從!”
蘇青第一次感到狐假虎威的厲害,原來自己也有這一天啊!
尚香被蘇青牢牢綁在牀上,眼睜睜地看着蘇青出門去,耳中聽着她在外面跟人交待,然後聽着她吆喝着揚鞭趕馬而去,那越來越遠的馬蹄聲,如同陣陣踩在她的心上。明明是知道蘇青一定會回來的,可是這眼淚就是忍不住要涌出來。
——爲什麼呢?是因爲太在乎她了?
——是啊,自從第一眼見到她,就被她所吸引。不知爲什麼,一開始就是想看到她,想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後來,越是跟她在一起,就越是不想離開她,只想靠得更近,更近。
——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來的想要完完全全地瞭解她,瞭解她的過去,瞭解她的內心,瞭解她的追求,瞭解她的一切。
——陪着她,跟着她,追着她,纏着她。
——去江都,去吳郡,去豫章,去南陽。
——從何時開始的呢?漸漸好像明白了,明白了自己對她,並不是妹妹對姐姐,學生對老師的那種感情,更不是朋友間的友情,好像比這種感情來得更熱烈,更急切,也更細膩,更長遠。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自己也覺察到蘇青對自己的行爲有點奇怪。既寵着我,又不想跟我靠得太近——或者說,是對我的靠近,……不,是對彼此的接近,有着一種欲拒還迎的恐懼。
——她並沒有說過這種感覺。但是我就是知道——她在害怕,她就是在害怕。
——是什麼?是什麼呢?讓她害怕!
——是我麼?
——是的,一定是我吧。原來我以爲你是我的好姐姐,將來也可能是我的嫂子,可是不對,不對了。後來的一切都不對了。我不要你當我的嫂子,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
——所以你走,我就跟,你逃,我就追!我不管,我一定要你跟我在一起!
——你怕?我不怕!我就要定你了!誰搶我都不怕!
ωωω ●ttκǎ n ●¢ O
——想用我大哥在擋住我?哼!門兒都沒有!
——只要讓你留下來就行!
——所以,我要跟着你,一直跟着你!糾纏到底!一直糾纏到把你帶回江東!
——大哥?哈哈!大哥!大哥在嫂嫂的墳前發過誓,不打下一片基業來,決不成婚!現在吳境會稽都未平定,他是不會娶你的!
——兩年!最多隻要兩年!你一定是我的!是我孫仁的!是我孫尚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