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清叱一聲, 再度提劍攻上——這下把裙襬該撕的撕,該割的割,長袖也紮了起來, 動作清爽了不少, 雖然右臂帶傷, 可典韋剛纔與甘寧魏文長一陣打鬥, 又掛了兩處傷, 力氣也耗費了不少,一時間居然讓蘇青擋下了他的進攻。
就在典韋搬回劣勢,蘇青漸漸又處於下風之時, 甘寧和魏文長又從兩邊攻上,然後各佔其位, 變成三個人成品字形夾攻典韋。
典韋也是豁出去了, 面對三個強手的圍攻, 他索性放棄了防禦,招招都直衝着蘇青。
蘇青是三個人中最弱的一個, 而且又帶着傷,最重要的是,魏文長和甘寧只要見到蘇青有危險,都顧不得傷敵,都來救助蘇青。
幾次下來, 倒把蘇青等人殺得有點手忙腳亂。而這時蘇青想要退下也不能了, 典韋像不要命的一樣死纏着蘇青——在他看來, 就是這個□□勾引了主公曹操, 害得張繡先降後叛。現在又勾引了大公子, 害得自己誤殺大公子。自己反正是要一死以謝大公子與主公的了,可是臨死前怎麼也要帶上這個□□!
其實在實力差不多的情況下, 求生和求死所爆發出來的力量都是不同的。
剛纔典韋一心想殺死蘇青,如果不是蘇青在拼殺的過程中想起了尚香,決意要活下去的話,恐怕早就被典韋幹掉了。而求死的力量則更大——因爲連死亡都可以去擁抱,那也就沒有什麼可以放不下的了。而求生者放不下的東西太多,有放不下的東西,出手間自然就有顧忌,這是內心深處的體現,與心中所想無關。
所以蘇青甘寧和魏文長三人聯手,居然還奈何不得一個受了多處創傷的典韋。三個人輪番着被典韋打倒,還好典韋的兵器總有另兩個人架着,通常被打倒的人只是被踢倒或撞翻,最多不過是給兵器劃傷,沒有性命之虞。
四個人從帳內打到帳外,帳外已經到處是大火,各處的士兵在各處營帳中進出,尋找敵人,尋找戰利品——曹操的中軍帳設得很隱蔽,不是營中高級將領,或者幾個有限的傳令兵,誰都不知道曹操在哪裡升帳,在哪裡入寢。所以各個士兵都忙着追尋曹操,沒幾個注意到這邊的激戰。
再說殘兵敗將還有很多,誰管得了誰啊!
四個人惡鬥了一場,蘇青估計自己起碼斷了有兩根肋骨了,甘寧和魏文長也好不到哪裡去——其實典韋的傷更重,可就是不倒,真是邪了門了!
但是時間一長,即便是沒有人再來加入戰圈,典韋終究還是支持不住——因爲一個人的血,終歸是有限的。他原先就受了傷,又得不到包紮,打了這麼久,血也流得差不多了,完全就是靠一股精神在支撐。
終於典韋在發出一聲震天般的怒吼後,發出了他最後的一擊。
他的左右手雙戟分別擲向甘寧和魏文長,和身向蘇青撲來,任蘇青一劍洞穿了他的胸口,拼着最後一口氣,居然左手一合,牢牢地把蘇青圈住,下面一勾,右手一推,把蘇青推得向後仰去,張口便咬上蘇青的咽喉。
這一口下來,別說是咬破流血了,只怕連喉骨也給咬碎了。
甘寧和魏文長大驚,雙雙撲上也來不及了。
蘇青已經感到了典韋牙齒的堅硬,忍不住再度閉上了眼睛——最終,還是避不了麼?!
一聲皮肉被撕開的聲音傳入蘇青耳中,蘇青皺緊了眉——她感到了鮮血在飛濺,但是卻沒感到有多麼痛苦——這就是死亡的感覺麼?倒不怎麼痛苦,是因爲我積了善德?
“蘇大哥!”
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蘇青耳中,讓蘇青從胡思亂想中醒來——睜開眼看去,居然是孫翊!
“叔弼?!”
蘇青驚訝萬分,再看典韋,面部被一柄劍刺入,整個臉都變了型,飛濺出來的血噴了自己滿臉——原來不是自己的血在飛濺!
“叔弼,你怎麼會在這兒?”
蘇青用盡了力氣掙開典韋的懷抱,一腳踢開他的屍身。
“我在途中聽說曹操南下,擔心你,就讓呂蒙帶着孩子回了江東,我又回隆中去尋你,卻聽諸葛均說你來了南陽,正好尚香也回了隆中,我問清你的情況,就一個人摸上來了。途經襄陽時遇到甘大哥,就隨着一起來了。”
孫翊雙手握住蘇青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看到她身上的傷處,眼中露過疼惜和痛楚,繼而看到蘇青裸露在外的腿部,臉上又紅了起來。
魏文長一直沒有像甘寧那樣不要命的攻擊,所以受的傷最輕,也比甘寧恢復得快,這時已經走了過來,對蘇青上下打量了一番,翻着眼睛道:
“原來你是女人啊!”
孫翊看了他一眼,把蘇青擋在身後:“你想幹嘛?”
魏文長掃了他一眼,伸出手撥拉了一下他,想把他推開,不料力戰之後乏力,居然沒把孫翊推動。
蘇青腳受了傷,站也站不穩,但還是拍了拍孫翊,讓孫翊讓開,對魏文長道:“我也沒說我是男人啊。”
魏文長側着頭看了蘇青一會兒,道:“很好!上次你我勝負未分,這次看來也打不成了,你記住,我姓魏名延字文長,日後定有再見之時。到那時我們再決勝負。”
說着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火越燒越大,魏延繞過那些火堆,身形漸漸地消失在火影之中。
甘寧這時也走了過來,對蘇青笑道:“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相見啊!”
蘇青忍着疼,道:“是啊,每次遇見你總沒什麼好事!”
甘寧大笑道:“明明這句話該我來說纔對啊!”
這時有甘寧的部下三三兩兩地跑過來,把戰利品給甘寧看,甘寧揮了揮手,讓他們都自己保管好。
看着蘇青,甘寧哈哈一笑:“劉表不重用我們,餉給得也不夠,不得不自己想點兒法子。倒不是我們貪圖這點東西。”
蘇青一直摟着孫翊脖子,扶着他的肩膀,隨着呼吸,肋骨的傷處也越來越痛了。對甘寧道:“我纔不管你的這些個爛事呢!你怎麼樣啊?我可是被打得連肋骨都斷了——我還從沒受過這麼重的傷呢!”
孫翊大驚,忙架着蘇青,一迭聲地問她要不要緊,內裡痛不痛,斷骨刺傷內臟就不好了。
甘寧卻道:“這次我軍是急行軍,沒有軍醫隨隊前來。還是跟着我們一起進南陽城吧。城裡一定有醫生。”
蘇青搖了搖頭:“不了,我不想再見到賈詡和張繡。你見到他們也別說見過我的事。”
“那你這傷怎麼辦?”甘寧有點驚訝。
蘇青搖着頭道:“我已事先讓孟德公把我的馬給牽到後營去了,現在大概也多數被逃兵騎了走了吧……”
話音未落,甘寧指着原先那個帳蓬的外面:“那不是你的馬麼?我認得你的馬鞍。”
蘇青一愣,順着甘寧所指的看去,果然是自己的馬,與另一匹馬一起拴在帳外。拍了拍孫翊,扶着他挪到跟前,再次確認了是自己的馬。旁邊的馬也很漂亮,一看就是匹好馬,但是卻讓蘇青看得再次落下了淚來——她認識那馬鞍下的墜子,那是自己以前送給曹昂的。看來是曹昂要來拉蘇青一起走,所以把她的馬也給牽來了。
“叔弼,你的馬呢?”
孫翊愣了一下,道:“亂軍中只顧找你,早不知哪兒去了。”
蘇青嘆了一口氣,拍了一下曹昂的馬:“你就騎這一匹吧,我們先離開這裡。”
甘寧道:“你現在就要走?”
蘇青點了點頭:“我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了,這裡已經成了我的傷心地。”
甘寧愣了愣,想要問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只是與孫翊一起將蘇青扶上了馬:“既然你執意要走,我也沒有辦法。叔弼,你好好照顧她吧。”
孫翊點了點頭,兩手牽着兩匹馬,繞過火堆向外走去。甘寧也在後相隨,直到把她們送出了大營。
“小子,沒想到能在此地相見啊!我還以爲你會在城中呢!”甘寧長嘆了一聲,“更沒想到,我們匆匆見上一面,便要分別。下次相見,不知會在何時。”
“別小子小子地叫我了,我姓蘇名青,字子矜,你也要記好了!”蘇青忍着疼,在馬上對甘寧笑道,“日後定有相見之日,興霸何必傷感。你快去看看你的部下們吧,別再管我了。”
甘寧點了點頭道:“不如我送你一起回隆中吧。”
蘇青搖着頭:“哪有這麼嚴重的傷啊,我將養些個時日,也就好了。”
二人看着對方,都有些依依不捨。
甘寧想了想,從身上解下一個鈴鐺來,遞給蘇青:“子矜,幾次相見,也算有緣。我在襄陽雖不受重用,可也因此而自由了許多。你若有什麼事要我幫忙,自可派人來襄陽尋我,這個鈴鐺,就當是信物吧。”
蘇青知他是一番好意,當下也不推辭,收了這鈴鐺放進香囊,謝過甘寧,與孫翊一起,緩緩地在夜色中,在月光與火光雙重的輝映下,走向遠方,把甘寧一個人留在原地,只有仍然不時飄過的火星,在陪伴着他。
蘇青沒有回頭,但是她知道甘寧在注視着自己,心裡也很是感慨。
原本只是偶然間路遇的人,卻在命運的安排下連續相遇,而且有兩次都是在危險的戰場上,這讓蘇青在內心深處已經把甘寧當做了一個依靠,雖然她自己還沒有察覺,
“蘇姐姐,你……”孫翊牽着馬,看着蘇青,有點不知所措,“能騎馬麼?”
蘇青一愣,雖然知道他是好意,但是就算是再疼,走路和騎馬也差不了多少啊。還能說什麼呢?所以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往南再走一段,隨便找個鎮子,歇一下,找個大夫來看看就好。”
孫翊看着蘇青,忽地脫下外衣,又脫下里面的一層黑黑的衣服,道:“這是我的軟甲,展開了也不小,我馬上還有軟網和軟繩,本是野外露宿用的,你先下馬,我在兩匹馬中間搭個軟牀,雖然比不上馬車,可也總比騎着好點兒。”
蘇青看着孫翊——竟然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