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嬌嬌死了。
距離新郎屍體被發現,不到兩天。
這事說來也是天意,城裡雖然鬧得滿城風雨,但錢大富將整個錢府都保護得嚴嚴實實,不讓一絲流言進到錢嬌嬌的耳朵裡。
但百密終有一疏,錢大富這段時間都在家照顧女兒,絲綢莊裡積一堆事,尋常小事掌櫃們都能做主,但有些大筆買賣還需要老闆親自拍案定板。
死一個女婿,錢大富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心中重要的是女兒,讓管家照看好錢嬌嬌之後,便去了絲綢莊,視察生意。
這錢大富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上門了,是錢嬌嬌閨中好友羅家小姐。
人家雖然刁蠻任性,但也有幾個知心朋友,這羅小姐便是其中之一。
羅家經營着茶莊,羅小姐素來文靜,去聚會時時常遭人奚落暗諷,她又不敢爭辯,只默默忍受,錢嬌嬌看不慣她這被人欺負的窩囊樣,幫她出了幾次頭,一來二往兩人便成了好朋友。
管家看到羅小姐上門,也沒有阻攔,因爲他想到小姐病了這麼多天,總是一個人悶在房裡,有個人說說話也是好的,於是讓羅小姐去了錢嬌嬌的閨房。
可是管家忘了囑咐羅小姐,讓她不要告訴錢嬌嬌新郎死了的事情,那羅小姐又先入爲主的認爲錢嬌嬌知道這事,所以她是特意來看病和安慰錢嬌嬌。
這錢嬌嬌得知真相,知道自己的新郎慘死,而府中上上下下卻都瞞着自己,連爹都說他還沒有找到,不禁心裡又急又氣,一口熱血涌上喉嚨,堵住嗓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呃呃幾聲,終於噴出一口熱血直衝牀帳,但人,也嚥了氣。
錢嬌嬌雙眼睜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血濺到羅小姐臉上,她當場就被嚇傻了,放聲尖叫之後,兩眼一翻,接着倒地昏迷了過去。
房裡丫環亂成一團,連忙跑去叫管家,管家進來一看,又連忙派腿腳麻利的家丁去請錢大富回來。
家丁跑到絲綢莊,大喊:“老爺,老爺,小姐快不好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錢大富當場把手裡的賬本一丟,拔腿就跑,圓滾滾的富態身材一顫一顫,中間還不小心跌了一跤,十分狼狽。
可錢大富此時完全顧及不上這些,等到跑回府,得知女兒已經斷氣,身體都涼了,等親眼看到蓋上白布的女兒,錢大富崩潰了。
錢大富老淚縱橫地跪在地上,大聲哭着,忽然哇地一口血咳出來,兩眼通紅,嘶啞着嗓子吼道:“嬌嬌——啊——”
然後倒地昏厥過去。
管家都嚇死了,差點以爲老爺也要跟着小姐去了,連忙派人去請城裡最好的大夫,全府上下亂成一團。
城中有名的大夫過來,給錢大富把了脈,又施了幾針,他總算悠悠轉醒,但雙眼放空,一句話都不說,整個人就跟丟了魂一樣。
管家在旁邊抹着淚,“老爺你不能這樣,小姐的後事還等着你操辦呢,總得要讓小姐入土爲安啊。”
錢大富這才動了動眼珠,嘴裡不停的喃喃念道:“嬌嬌,我的嬌嬌……”
錢嬌嬌死了,新郎也死了,錢家的喜事真真正正的變成了喪事。
錢大富痛失愛女,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夜之間就蒼老了十幾歲。
但即使錢大富親眼看到女兒冰涼的身體依然不死心,派人去船上請吳老頭。
吳老頭得知情況,皺起眉,搖搖頭,嘆了口氣:“人死如燈滅,這事我也無能爲力啊。”
錢府管家紅着眼,哽咽道:“吳老爺,請您務必跟我走一趟吧,我們老爺因爲小姐的死,受了太大的刺激,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再這麼下去,我怕他會想不開啊。”
張大有在旁邊聽着,忍不住問:“我師傅上次不是已經救了錢嬌嬌?她只要好好養病,不可能這樣的呀?”
張大友本來是想說不可能死的呀,但是意識到老管家在場,當着人家的面這樣說,畢竟不太好,所以才改了口。
老管家重重的嘆了口氣,捶足頓胸,一臉悔恨:“這事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能事先提醒那羅家小姐幾句,事情就不會這樣了。”
羅家小姐因爲錢嬌嬌的事也深受刺激,一度昏迷不醒,錢大富就算心裡有氣,但看她這樣子也無可奈何,羅家雖然比不上錢家,在杭州城也算有頭有臉,不比他家的下人可以任他責罰。
最後就派人把這羅小姐送回家去,聽說也是一病不起了,羅家要是不講理一點,都能來他們家鬧事了,所以這副情況,錢大富更是沒法說什麼了。
“吳老爺,求求你了,就跟我去一趟吧。”老管家低聲下氣地哀求。
吳老頭嘆了口氣,他本不想管這件事,但看到老管家這副模樣,心腸實在是硬不起來,罷了罷了,就當做件好事吧。
“大有,你跟小清看好船,我跟錢管家去趟城裡。”
“師傅,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船看好。”
等到吳老頭和管家走遠,張大有坐在船頭,若有所思地發起呆。
錢嬌嬌家平日裡囂張跋扈,刁蠻任性,動不動就發小姐脾氣,說到底是被寵壞了,其實她心腸並不壞,這麼多年過去,只是霸道了些,看上的東西就一定要據爲己有,真正的壞事其實並沒有做過。
上個月他陪吳小清去城裡的時候,還在一家胭脂鋪看見過錢嬌嬌,眉目飛揚,鮮衣怒馬,渾身上下珠光寶氣,臉上是遮不住的驕傲,都是用下巴看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可一世的人,說沒就沒了,說死就死了,張大有心裡實在不是滋味,任憑你再有錢有勢,閻王要你死,你還是得死。
而且,這失去親人的痛苦,張大有深有體會,上次以爲老爹死了的時候,他覺得天都要塌了,所以現在錢老爺的心裡,一定非常痛苦。
“師兄,起風了,你在這裡發什麼呆?你等一下吹得頭痛。”
吳小清從船艙裡出來,看到張大有這副呆愣模樣,不禁走到他身旁。
“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錢老爺。”
“什麼?”吳小清身體一抖,不禁提高聲音。
張大有看到吳小清的反應,連忙道:“誒誒誒,師妹,你這什麼表情,不要誤會!”